秦王府的人一向行事低调,不料竟在元宵节当晚狠狠在京都刷了一把存在感。
——秦王府侍卫将工部侍郎家幺子的双耳给削了!
这事情,在元宵节当晚就闹得几乎所有出来观看花灯的百姓们都知道了,等这晚花灯结束,各家的贵女和丫鬟们归家,也将这个爆炸性的消息带回了后宅,于是,整个京都的百姓在一夜间都知道,有人犯事儿犯到秦王世子眼皮子底下了,于是,被削耳以示严惩了。
说起工部侍郎家的幺子,当真是个烂泥扶不上墙的,这小公子和早已被鸩酒赐死的十皇子是一个道上,因为兴趣相投,——不爱娇娥还菊花,交情非比寻常。
小公子和十皇子走的近,却因为家里父亲管着最没有油水的工部,兄长又外放做官,他在军营里并没有什么亲戚,加之钱财也不多,因而被十皇子放弃,倒是因之侥幸保下一条命。
可惜,这命是保住了,为人处世却更荒唐了,喜欢娈童也就是了,可你这么没眼色的直接撞上护持秦王世子出行的侍卫,还公然开口调戏,确定不是老寿星上吊,嫌活的太长了么?
再来,这事儿只是简单的削耳没直接要了你的命,是不是太便宜了?
不管事实到底便宜不便宜,总归工部侍郎的小公子的命是被救回来了,而就在京都的百姓们严正以待的等着看工部侍郎去秦王府讨说法时,工部侍郎直接带着小公子负荆请罪跪倒在秦王府大门前。
热闹没的看,京都的百姓们更无聊了,而就在这热闹喜庆的正月里,开朝后的朝廷却气氛紧绷起来。
——弘远帝规定的几位成年皇子远赴封地的时间到了。
二皇子封号康王,五皇子封号蜀王,七皇子封宁王,三位皇子在正月二十当天带着为数不少的侍卫,并府中王妃和妾室,远走封地,今后无诏不得入京。
三位皇子出行当日旌旗招展,整个皇城都被车马堵住了,很多闻讯的百姓早早在茶楼定了位置,在这一天便兴致勃勃的坐在二楼或三楼窗户口,一边与友人交谈,闲说书画,一边看着热闹。
三王的车马走了两个多时辰才都走出城门,京城的百姓们再又感叹了一番三为皇子的英俊不凡,以及威仪尊贵后,也便又把这事儿放在了脑后,再不去议论。
朝中少了三位皇子,好像一下子就安静下来了,不管是党派之争,还是权势倾轧,在这时都减缓了步调,委实让朝臣们有些不适。
他们都习惯了各种明争暗斗、谩骂争锋,在三位皇子尚在时,便连大臣们都会因为某个权利分割不平衡,当殿争吵起来,甚至到了最后会发展成当殿斗殴。
如今可倒好,有夺嫡能力的五皇子和七皇子一下就被迁去封地了,属于他们的势力也都蛰伏起来,这让太子党和中立党们不习惯极了,简直难受的抓心脑肺的不舒坦,就觉得日子不该怎么过啊。
日子确实不是这么过的,因为接下来出了正月,开了春后,京都竟是又罕见的下起雪来。
这次的雪下的不大,却下的缠绵而持久,足足下了七天才停下来。
京都的百姓虽然相对于别的州府的百姓们来说富裕,可另一方面来说,京都的物件也高的很;各种吃食蔬菜和水果,这些东西在冬日里本就比较昂贵,如今又逢大雪封路,很多粮食都运送不到京城,京城的物件也不可避免的开始上抬起来。
虽说京都乃天子脚下,各种抑制物价飙升的条令迅速公布出来,可在粮食供不应求,百姓么出现哄抢后,百姓们的日子也艰难起来。
又有雪大天冷,各色不太坚固的房子被压塌,无钱卖炭取暖,京都的百姓在开春后竟冻死不少。
尤其是城门口,天天都有乞丐横尸,有特意做那收尸生意的小哥,甚至还曾戏言过有一日在城门下捡来的尸体,甚至超过了守护城门的军士的数量。
突来的大雪同样阻断了三王去往封地的路程,五皇子和二皇子有多半路程是同行,和七皇子却是分开的比较早,此时五皇子和二皇子在一家驿站里休息,大雪拦路,两人便一起煮酒弈棋起来。
五皇子看着棋枰上大杀四方的黑色棋子,嘴角骄矜傲慢的笑意无论如何也掩饰不住,自然地放下手中一颗棋子,再垂首下去看,白棋已被牢牢困死,插翅难飞。
“二哥,你输了。”
“是,五弟棋艺精湛,为兄自愧不如。”
二皇子浅笑着说,看着棋枰上黑子蛮进张扬的棋风,眸光微闪,心中鄙薄讽刺,面上却是不漏声色,浅笑嫣然的做出最无能懦弱甘平的模样。
五皇子闻言哈哈大笑起来,似乎对于接连赢了二皇子三局自得不已,又似乎在为二皇子的夸赞沾沾自喜,他丝毫没有谦虚,性傲慢而短视,此刻仰天大笑,猖狂而自得,似乎以为自己已经唯吾独尊,已将大魏这万历江山踩与脚下。
雪花簌簌落下,五皇子大步走到窗前,看着已经被远远抛在后方的京城,自如的感叹说,“二皇兄,雪下的愈发大了,这是老天都不想让我们离京呢。”
“五弟说的是,只是皇命不可违,待雪停了,咱们还是要尽快赶路是正经。”
“皇命么,呵呵……”五皇子直接冷笑两声,伸手一下将窗口旁边的梧桐树枝“咔嚓”一声折断,“皇命总有制不住人的时候。”
*
雪下了足足七日才停止,不止在京城酿成雪灾,更在大魏过境其余地方酿成重大灾祸,尤其是一些边远山区,和南方往年雪下的较小的地区,百姓们从未见过这么持久的雪,受不住天寒地冻,因而也又接连不断的死去不少人。
朝廷的人口在年前年后两场灾祸中死去不少,这时节各地的邸报已经送到京城,看到各州府送来的详细记录,本就垮了身体的弘远帝更是雷霆大怒,抑郁激愤操劳过度之下,又累的瘫倒在龙榻上。
京都的气氛因为弘远帝这一病,又开始凝滞了,一些朝臣更是提着尾巴做人,唯恐戳到弘远帝的怒点,被毫不留情的炮灰了。
朝臣们政务繁忙,脚不沾地的甚至一连半个多月不着家,秦承嗣也是如此。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时间慢慢滑过一月半,到了一月底,秦王府三胞胎的周岁生辰到了。
周岁寿辰是一个孩子成年前最重要的一次寿诞,虽说现在朝中境况大不如前,弘远帝又正怒气上头,有眼色的臣子们都该低调行事,不碍皇帝他老人家的眼,然而秦王府三胞胎的周岁宴还是一如既往的盛大举行了。
三胞胎是秦王府的子嗣,且又是一胎所生,这两个原因中,不管是那个拿出来都值得大肆庆祝,且秦承嗣又尤为疼爱小女儿,哪里舍得委屈了府中小姑娘?
因而,秦王府的抓周宴不仅举办的不低调,甚至极尽隆重与盛大,将近半个京城的勋贵都被邀请来观礼了,秦王府门口更是车水马龙,行人比肩接踵,简直像是要开庙会。
三胞胎满了一岁,现在更是化身小话篓,三个孩子中,唯独寿寿性情比较内向,岁岁和喵喵都是爱说爱笑。
不爱说话的寿寿在遇上爱伊伊呀呀的哥哥和妹妹后,也慢慢被同化了,于是,三个小人儿整天聚在一起就“你你”“我我”,简直吵的人头疼。
抓周当天,三胞胎睡到天光大亮还没醒,被大哥哥小勺子叫起来后,还有些委屈,每个人都扁着小嘴巴,可怜兮兮的看着爹娘,控诉着哥哥的不人道。
小勺子有些讪讪的,毕竟被弟妹指控了,为人兄长的多少有些不好意思,但是,今天是三个弟妹的生辰啊,他们不是应该兴奋的造就睡醒了么?
他生辰的时候可是早早起来吃母亲煮的长寿面,外加收礼呢;今日他也给弟妹们准备了礼物,要送给他们,谁知道三个小猪睡到日上三竿了还不醒,他都打完拳,又重新洗过澡换过衣服了。
三胞胎闷闷不乐的好一会儿,然而在看到哥哥给他们的各色木雕的小动物,又收到了不知道是做什么用的小弹弓,小木剑后,也都兴致勃勃的和大哥哥玩开了。
池玲珑在小勺子和秦承嗣陪着儿女时,快步去重新洗漱更衣,待换了一身玫瑰红万字流云绣木槿花滚金边的小袄,下配妃红蹙金海棠花鸾尾长裙出来,梳着云鬓高髻,发间插着点翠镶红玛瑙凤头步摇,景泰蓝红宝石耳环和手镯,另有环佩荷包压裙,一时间当真艳光四射,竟看得房间内几个孩子和丫鬟全都目瞪口呆起来。
秦承嗣也忍不住微眯了眸子,看着眼前同床共枕了四年有余的女人,她面染红晕,远山眉钟灵毓秀,青丝宛若堆云,一双波光潋滟的乌黑明眸轻盈含笑的看着他,顾盼间光华流转,加上肌肤胜雪,宛若凝脂,配以殷红的香檀小口和红色的衣裙,透着难以描画的清丽与明艳,美的璀璨迷离,张扬恣意,看得他心痒难耐,悸动顿生。
去往前院花厅的时候,秦承嗣一直绷着一张脸,虽抱着小女儿,脸色也那看的紧,让池玲珑委实摸不着头脑。
她去梳妆的时候这人还含笑着逗着儿女玩呢,怎么她就离开了片刻,他脸就黑成这样了?
池玲珑走在秦承嗣一侧,忍不住凑到他跟前小声问,“又怎么不高兴了?可是几个孩儿惹着你了?”
丫头们闻言或是走的更快了些,或是缓下脚步和两个主子拉开距离;王妃和王爷要说私房话,她们还是避着些好。
池玲珑满目莫名其妙和好奇的神色,秦承嗣再看一眼她莹润饱满的红唇,嗅着近在咫尺的熟悉体香,心头气血躁动,他深深看着眼前人,最后看的池玲珑一张妩媚的小脸轰一下炸开了红晕,才淡定的说了一声,“无事。”抱着女儿继续若无其事的往前走。
池玲珑却羞得耳朵都红了,只因为这男人刚才那眼神,竟是乌沉沉的,其中满布着毫不掩饰的**,像是要当场剥了她的衣服……这个精虫上脑的秦承嗣!
池玲珑羞的面红耳赤,闻见前方那人低沉磁性的声音又开始唤她“阿愚,快些”,抬眸看见那站在紫荆花树旁,一身黑色滚金边锦袍,眉目深邃和冷峻,在看向她时,却不掩温柔宠溺的男人,池玲珑心头那点羞恼感顿时一消,迈开脚步就走了过去,“来了来了。”
吉时将近,诸多受到请帖的勋贵们也都早早的到了秦王府,在花厅用起茶来,待众人看见携儿带女过来的秦王一家,面上笑脸迎人,心里却羡慕嫉妒的要死了。
尤其是在看到小小年纪就是个美人胚子的昭月小郡主,和秦王府两个同样容貌出色的小郡王后,一众没有儿女缘的贵妇更是心里泛酸,既想去问池玲珑求一个生子的方子,又想若是能将秦王府三胞胎中挑一个抱走可该多好。
众多贵妇心里浮想联翩,在一众欢声笑语中,吉时已到,三胞胎也被父母放在了早就准备好各色物品的桌子上。
那长桌上铺着厚厚的貂绒毯子,光洁的没有一丝杂质,这样好的貂皮做件披风简直不能更拉风,偏秦王府财大气粗,竟是用来铺桌子。
一众妇人们看到这里更心塞了,可当她们注意到,秦王府三胞胎兄妹抓周所用的一切物品,竟全是非金即玉、或是有特殊来历的东西后,更是心塞又眼红的把眼珠子都瞪绿了。
羊脂玉制的胭脂盒,七色宝石雕琢成镂空珠子串成的珠花,盖有“九州先生”印章的小儿戏虾图,刺有医仙“停君别客”四字的一包金针,开国太祖赏赐给秦王府的绝本古籍——六艺先生二十五岁所著珍本,另有开国孝闲皇后赐下的食盒,一整块红玛瑙雕琢而成的小算盘……r115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