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日后,顾衍和顾明暖陪着姜氏去京城衙门办理和离的文书。
“他们打算跟多久?”
顾衍不爽衙门外的眼线们,顾明暖挑开马车的帘栊,手中捧着今早出门时萧阳硬塞给自己的精巧手炉,不在意的说道:“看够了,自然会离开。”
从平郡王府跟到京城衙门,显然姜氏和离的事震动整个京城,但凡在京城有分量的家族都派人过来一看究竟。
这两日顾明暖闭门谢客,还是有不少人亲自登门,只是都被萧阳挡了回去。
顾衍哼了一声,“天下间和离的夫妻不是只有他们一对,没见他们这么关心啊,昨儿陛下还专门问我来着。”
他被认识,不认识的人旁敲侧击的询问过很多遍,脾气暴躁得很,顾明暖抿嘴轻笑,“我支持爹您动拳头。”
顾衍高兴起来,摩拳擦掌准备大干一场,谁再来叽叽歪歪的,就用拳头招呼他们。
“伯父到了。”
顾衍跳下马车,主动上前行礼。
今儿,顾老爷子再一次穿上道袍,不多的头发梳着道士的发髻,双眸平淡无波,犹如世外之人,顾明暖车帘,当日的预感果然没错,他最终决定舍弃红尘出家了。
顾衍却被伯父花白的头发吓住了,以前伯父的头发没这么白,此时根根如同银丝,“您……”
“衍儿。”顾老爷子欣慰般点头,身材魁梧,又透着几许杀气的顾衍完全不必自己再操心了。
他再留下来只会让顾衍为难,或是再被谁翻出往事攻讦他,那日回去后,他一直再思索暖姐儿的话,回想往事,痛苦不平等负面情绪慢慢消散,比起四郎舍弃荣华富贵离开京城,去凉州荒凉的地方生活,他造成一切不幸的罪魁祸首又有什么抱怨?
又看了一眼前簇后拥有的马车,他唇边浮现满意之色,衍儿富贵绵长,有聪明懂事的女儿孝顺顾衍,他放心。
“往后碰见心悦的女子一定要真诚以待,衍儿,别学我。”
“……”
顾衍很想说,我同您可不一样,见伯父又说不出口,闷闷点头。
“这是我同你娘亲的事,衍儿就不必进去了。”
顾老爷子走向再衙门门口的姜氏,步伐缓慢且沉重,目光再次不由得自主的落在她身上,这也许是自己最后一次看她了。
犹记得当初他挑开头盖时,被她那双眸子惊艳过,只是太过平静的新娘子让他沮丧,她看他是那么的平淡,犹如只是看一个陌生人。
他虽然不比四郎,但也是有才有貌的美男子,京城有多少人家的闺秀想做他的续弦?
偏偏只能遵从父命娶一个家底单薄,门第算不上高的女子,她对他还那么的淡漠,不在意他的宠爱。
他仿佛同她较劲,也仿佛同自己较劲,妻子越是平淡,他越是宠爱欧阳姨娘,让欧阳姨娘生下庶子……以前的自己是那么的可笑,他幽幽叹了一口气,终于走到姜氏面前,蠕动嘴唇半晌,慢慢低垂下眼睑,“进去吧。”
说什么?
说他从第一眼见到她就心生爱慕?
他只是个不懂情的笨蛋?!
都到这一步,何必再给她平添烦恼呢。
姜氏蓦然的点头,落后他一步,迈进衙门,笼在袖口的指尖轻颤,在见到和离书入档后,她反而彻底的平静下来了,身上似卸掉沉重的枷锁,她从未有过这般愉悦轻松的感觉。
她是爱慕过他的,只是痛苦比愉悦更多。
“我在顾家留了话,衍儿接任族长。”
顾老爷子同姜事作别时,嘴角多了勉强之色,“儿子大了,有自己的注意打算,我说的话他们未必能肯听,以后怕是少不了麻烦,不过有你在衍儿身边,我也不需要担心。”
“你是打算云游去?”
姜氏自然不怕顾征顾律的算计,以前是嫡母有些手段不能用,如今她只是衍儿母亲,顾家无论是谁再算计衍儿一次试试?
以前他们见面就争吵,互相对视猜忌,互相怀疑指责,和离后反倒能气氛反倒好了,他们是不是根本就不适合做夫妻?
顾老爷子洒然笑道:“四处走走看看,没准哪****真能逆转……炼成丹药。”
下马车来迎姜氏的顾明暖听到这句话,脚下一顿,是逆转过去么?
他二十几年一直炼制的丹药又是什么?不是世人苛求的长生不老?
前生他到底去了何处?
顾明暖默默掐着指头,眼珠瞪得滚远,又不甘心的仔仔细细掐算伯祖父的命运,依然是空白的,天哪,一个个诡异的念头砸得她有些头晕。
顾老爷子没察觉暖姐儿的异样,深深的,最后看了一眼姜氏,“你我有缘的再见。”
到那时他绝不会像今生一样的愚蠢再看不清自己的真实心意,再任由那些不相干的人伤她的心,不远处传来马蹄声,他看过去,燕王萧阳到了,目中无人的眼波落在暖姐儿身上时,柔和许多。
昳丽贵气的燕王让守在衙门口的众多眼线一哄而散。
萧阳比自己懂得情,也好,她最疼的暖姐儿由此佳婿,也能稍稍弥补她的遗憾。
“衍儿记得孝顺你娘,别惹她生气。”
最后他忍不住交代顾衍几句,拍顾衍肩膀的手顿了片刻,慢慢移动到顾衍的脸上,心又被锥子扎得很疼,隐隐却又有一丝的骄傲,“衍儿,你很好。”
萧阳拉住顾明暖的胳膊,低声道:“让他顺意一次。”
眼前的顾老爷子就是活生生的教训,萧阳把顾明暖向自己身边拽得更紧,自己绝不是走到他那一步。
“顾家那些繁文缛节的规矩体统,你想守就守,不想守就不守。”
他大笑着揉了揉顾衍的脑袋,转身离去,身影很快消失了。
从今儿以后,谁也没有再见过他,他仿佛彻底消失在天地之间一般,不过他和姜氏的和离却被记入了史书之中。
顾衍整理好被揉乱的头发,莫名其妙的问道:“伯父是怎么了?”
萧阳和顾明暖同时楞了片刻,彼此很有默契的对视一眼,难道推断错了?又几乎同时笑着摇头,这样不是最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