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日梦

那是白日的噩梦,还是现实中的真事。

一个晚春闷热的午后,微微发烫的脸上能真切地感觉到热风的肆虐。是因为有事经过那里,还是因为散步顺便路过那里,就连这些都变得模糊,已记不起来了。我只记得在村镇那宽广的一眼望不到边的大路上走着。那路布满灰尘,笔直地通向远方。

两侧的瓦房整齐地排列着,就像低矮的城墙包围着这条狭窄的街道,两旁电线杆上的电线杂乱地纠缠着。明媚的阳光晒在新织的毛衣上,暖暖的,里面的肌肤都想要渗出汗液来。也许是中午大家都在午睡的缘故吧,店铺的大门都紧闭着,一口香包子铺的女老板在临街的窗口后面打着瞌睡,用左手拖着下巴做着美梦,旁边的蒸笼里不断冒着白蒙蒙的热气;兴隆小卖部家漂亮的小女儿正望着停在窗口前一对梳理羽毛的麻雀发呆。微风吹过我的眼睛,带来了一丝的倦意,我感觉眼睛像是被烤干一样的疼痛,视线也越来越模糊,只能依稀听到一闪而过的小孩子的欢笑声。我就像是一个喝醉了酒的醉汉一样在街道上东倒西歪地走着。

“嚯——!”突如其来的声音惊醒了昏昏欲睡的我。我用力晃了晃脑袋,努力睁开已经黏在一起的眼皮,就在我右手边不远处的地方,不知道什么时候聚集了一大群人,一个个都伸长了脖子正在围观着什么。

“发生了什么事?”如果是平时,我也许会快步走过。可是那天好奇心的本能控制了我有些不清醒的大脑,我一跌一撞地靠近他们。人很多,有些矮小的我几乎看不到里面的全部,围观的人们的表情没有特别的夸张,既没有笑容也没有惊愕,只是一脸严肃地注视着前面。

在人群的缝隙中,我隐约看到了一个大概五六岁的小男孩,他的身体很瘦弱,胸前的肋骨与脖颈上的锁骨都清晰可见,就像是个营养不良的流浪儿。他的眼珠是漂亮的琥珀色,在白色的阳光下就像是一个闪着光的玻璃珠。也许是有些害羞吧,他躲在一个中年人的身后,有些惊恐地看着周围围观的人群。而那个中年人身穿马戏的服装,手中拿着一件小小的红色马甲。

“各位,刚才你们也看到了,这个小孩儿确实有特异功能,现在我要给各位展示的是能够任意缩小身体的能力。诸位请看,这是三个月大的婴儿才穿得上的衣服”他将手中的马甲展示给围观的人们“现在这个孩子将用特殊的能力穿上这件小小的马甲。”

“嘘——”人们一边发这嘘声一边大笑着。

那个中年人没有理会他们,将马甲交给那个孩子。

人群中出现了一阵骚动,我的视线也被拥挤的人群遮挡住了,等到再次看到那个孩子的时候,马甲已经穿在了他的身上。此时他的样子像极了夏天知了褪下的外壳。驮着背,两只手臂蜷缩在胸前,眼睛还是惊恐地注视着围观的人群。

“呜呼——”人们就像是看到精彩的马戏而欢呼起来。

那个中年人做了个手势,人们立即安静了下来。

“诸位,刚才只不过是雕虫小技,接下来我给大家看的才是真正的艺技。我花了大半年的时间来创造它,在我的心里,它就是上天赐给我的最完美的礼物。我真的太爱它了,为了它我什么都可以舍弃。哪怕是我的生命!”

“我可不想为了一样东西连命都不要了,就算给我一个亿我也不干。”

人群中的人们大笑着,就像个小孩子一样大笑着。

那个中年人停止了刚才激动的演说,从旅行箱中取出了一个电视机屏幕大小的棕色木匣子,将它抱在胸口抚摸了好一会,才将它展示给围观的人群,用一把有些生锈的钥匙打开同样有些生锈的锁,慢慢地推开遮挡着的盖子,柔和的白日光开始一点一点地照亮里面的空间。

又是一阵骚动,强烈的好奇心驱使着我不顾一切地推开人群,冲进了人群中间。

盖子还在慢慢地打开,我看到了红色,也许是这个世界在这个被午后的白光漂白了吧,原本普通颜色在这单调灰色的世界里变得异常的刺眼,我看到了花瓣,原来那是一排排的红玫瑰。红色的玫瑰将花心冲着外面,在木匣子的四周像沙丁鱼一样紧密地排列着,就像红色的丝带……

盖子完全打开了,里面全部的秘密都暴露在世界面前,那个时候就像酒精突然发作一样,我感觉我眼中的世界开始旋转起来。玫瑰花环绕的匣子中间静静地安放着一颗十七八岁女孩的头,皮肤红润,头发乌黑,也许是第一次暴露在阳光下的缘故吧,她那那双大大的黑眼睛好奇地环视着这个世界,然后在她那略显稚嫩的脸蛋上露出了天真烂漫的笑容。

“乌呼——”周围的人们忽然欢呼起来。

“这是我见过的最棒的表演。”

“是啊,真的太棒了。”

……

我躲开疯狂的人群,又东倒西歪地走到了大街上,我的大脑中到处都是那一片的红色,耳中还残留着人们的欢呼声。两旁的房屋和电线杆像柔软的海带一样在微风中摇晃着。视线也变得越来越模糊。

自那天以后,我再也没有遇到过那个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