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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有点发怔,她没有说一句话。

朴丽趁机迎上来,拉住我的手。

却不再是要惩罚我,对她说了句“对不起”,便带着我匆匆离开。

我们去了远处的一家小餐馆,还没进去就闻到了一股诱人的糯米烫圆味道。

这味道我太熟悉了,儿时,妈妈和青姨就常在我家做这样的糯米烫圆吃。不过,我最忘不了的却不是我们母子和青姨母女一起围坐在桌上其乐融融的吃汤圆的情景。而是,妈妈和青姨包汤圆时,我和青梅也跪坐在桌边的板凳上学她们,结果烫圆没包成,反是嬉笑做将白生生的灰面抹了对方一个大花脸。

只是,青姨已永远的不在了,妈妈也和我好久都失去了联系不知身在何处,青梅更是和我因了学生时候我将手轻触过她胸前的两个蓓蕾的事和我隔阂太深,那样的情景是再也不会有了。

店主是个二十七八的女人,模样标致却不刻意打扮,举止随和半点也不轻佻,像是来自农村的清纯少妇。

少妇望望朴丽,又望望朴丽身后的我,笑道:“呵呵,请进请进,早就该把老公也带来尝尝了。”

果然,朴丽是来这里吃过好几次的,不然少妇不会这么熟识的和她打招呼。

只是少妇却误会了朴丽和我的关系,比晚雪之前的误会还深,晚雪还只是误会我和朴丽是恋爱不久的男女朋友,她却直接以为我们是夫妻。

这不怪她,她大概真的如她的长相和打扮一样来自农村。在农村,我这般年纪的男人早就是孩子都有几岁的父亲了,更何况,朴丽和杨娜一般年纪,看上去比我还略长。

朴丽脸却有些飞红,想向少妇辩解,见我在一边偷乐着笑,斜了我一眼,哼道:“看我呆会怎么收拾你!”

然后,便自顾自朝里面进去,在角落里的一张桌子边面向门口的方向坐下。

我也跟着进去,坐在桌边她右手的方向。

我背靠着墙,脸上扬着轻笑,望望了旁的人,悄悄问:“丽姐,你呆会打算怎么收拾我呢?难道还要叫瓶酒来把我灌醉,然后趁机真把我骗回家去。”

朴丽抬头,漂亮的脸蛋一片羞红,假装嗔怒,一双闪着光彩的幸福的眼却暴露了她内心的秘密,道:“就在这臭美吧,你以为我是杨娜呀,杨娜是尝过男人的甜头,再也忘不了男人了,所以才会被你轻易迷恋。我却是至今不知道男人味道,也一辈子不打算知道男人味道,所以你对我没有吸引力。”

这话让我吃惊至极,像朴丽这个年纪还长得这么漂亮,尽管将自己打扮成清爽的假小子,我也不曾想过她竟然还不知道男人味,我忍不住脱口而出:“这么说你还是,还是……”

我终于没好意思说出那个“处”字。

少妇正给我们端汤圆来,她一边将两碗热气腾腾的汤圆放到我和朴丽身边,一边热情的笑问:“还是,还是什么呀?”

朴丽当然明白我没说出的那个字是什么,脸更加羞红,却又担心我说出那个“处”字来,对着我邪邪的笑脸挤眉弄眼的威胁我。

那样子真是可爱极了。

我没吃汤圆,端起桌上的温茶轻轻呷了口,却终于还是将嘴里的茶水喷了一地,忍不住笑出声来。

少妇望望朴丽,又望望我,不知其解,只睁着一双奇怪的眼睛。

我道:“没什么,我不过是问她是不是还是更喜欢你们店的汤圆不喜欢我做的饭菜。”

“哦。”

少妇将信将疑的离开。

走出几步后,忽然回头道:“原来是小两口在打情骂俏,敢情把我的汤圆比作,比作……”

少妇的脸没有红,笑得很灿烂,却没好意思把话说完。

这回轮到朴丽不知其解了,见我笑得比先前还有意思,悄悄问我:“她是在说把汤圆比作什么?”

我道:“你猜。”

她没猜,直接道:“猜不着。”

我不知道我是哪来的胆量,是不是因为朴丽大方轻爽,又打扮得像个假小子,我对她的性别有点模糊,我竟模仿着先前沙坪公园“我问你猜”活动的那个女主持的语气提示道:“我的裤子里有,你的裤子里没有,你说是什么呀?”

“你,你……”

朴丽恨得咬牙切齿,却顾忌着一旁的少妇和餐馆里旁的人,没有立时向我扑来。

我不再玩笑,慌忙捧起碗,自顾自吃自己的汤圆。

少妇灿笑着忙她的去了。

我忽然想起件事来,本来是不想问的,但杨娜昨夜匆匆的离去让我总是觉得有什么放心不下,终于还是忍不住抬起头,问:“丽姐,你刚才说杨娜姐尝过男人的味道,那个男人是谁呀,我怎么从不曾见过?”

朴丽本也低着头自顾自吃自己的汤圆,这时也抬起头来。

但却没回答我,她的眼睛对着外面的方向,有一丝的不自然。

我不再如先前那般跟她玩笑,我认真的道:“丽姐,不愿意告诉我就算了,我不勉强。”

朴丽没回答我,只是道:“快吃,吃了早点走。”

然后又低下头,自顾自吃起汤圆来。并且吃得更快,头也似乎低得更低,像是在回避什么。

我很奇怪,别过脸去看先前让她眼神不自然的外面的方向。

我看到了,在靠门口的桌边,面对我们坐着个女人。

不是别人,竟然是刚才在路边被我和朴丽玩笑时一不小心撞上了丰满弹性的胸部的穿金戴银雍容华贵和我妈妈仿佛年纪的贵妇。

毕竟被贵妇怒斥过打情骂俏也不看看地方,朴丽一定是因为刚才的事不好意思,所以回避。

然而,贵妇一边吃汤圆一边向里面看的眼睛,似乎并不怎么在意朴丽,更多的却是在对着我,却又并没有最初的责怪,很柔和还有几分若有所思。

我也回避着她的眼睛,但我不是如朴丽那般不好意思和她面对,我是为刚才撞上她的胸部的事觉得过意不去。

但我却一直用眼睛的余光偷偷的关注着她。

一个穿金戴银雍容华贵的贵妇,被我在大街上撞上了最忌侵犯的胸,却只是最初的红颜一怒便转瞬就原谅了我,我自小在妈妈那耳濡目染而来的愤世嫉俗仇富仇官的心理又一次被动摇融化。

更何况,她还能如我跟朴丽一样,进这样被有钱人看不上眼的路边小吃店吃汤圆。而且尽管在边吃边对着我看,却吃得津津有味,她一定如朴丽一样喜欢这汤圆。

朴丽刚刚匆匆的吃完,放下碗筷一边催我,一边欲站起身离开,她却也已放下碗筷了。

她不等朴丽带着我离开,就在我们之前从随身携带的名贵精致背包里随手拿出一张五十的人民币放在桌上,也不叫店主收钱就默默无声的离开了。

她离开前看了我一眼,那眼神很特别,我猜不透那眼神的意义,心里却有什么东西暖暖的流过。

她高昂着头,背影笔挺,虽然不婀娜多姿,餐馆里的每一个人却都能从她挽成高高的髻的一头乌云间插满的首饰和倾长白净的脖子后边隐隐露出的闪光的钻石项链,感觉到一股逼人的高贵气质。

我放下手中的碗筷,拿餐巾纸匆匆的抹了下嘴唇,站起身来,朴丽却一把拉住了我,道:“等等。”

她的眼睛对着已到门边的贵妇的背影。

明明先前是她催我快点的,现在又是她阻止我出去,我却半点也不奇怪。她是怕我出去贵妇还没离开太远,又被贵妇遇到。

我听话的站住。

贵妇走出门去,在艳阳下向街的另一边望了望,不知她是在找人,还是在辨别方向。

然后,她拉开背包,一边伸手进去掏什么,一边眼望着前方的绿灯和人群一起通过斑马线向街对面走去。

我看到了,她掏出的是一张纸巾,估计芳香四溢的那种。

掏出纸巾,她却忘了把背包拉链拉上,只是一边在人群里背对着我用纸巾很优雅高贵的抹嘴一边继续往前走。

一个西装革履的帅气男子在人群中向前几步靠近她。

我淡淡一笑,敢情是个如藩玉一样自恋的男子,以为自己长得帅就什么都好使,想如女人靠着自己的几分姿色傍大款一样也凭自己的帅气的长相攀上富婆,故意和她走得近引她的注意。

但我奇怪的是,他并没要引起她的注意,反而还怕被她注意,始终和贵妇保持着不远却也不太近的距离。

绿灯快要灭的时候,人群都只顾着街道对面,加快了脚步,就是走在他后面的人也不再注意他,就更别说前面的贵妇了。

朴丽松开我的手道:“这下咱们可以走了。”

我站起身来,跟在朴丽身后望着快到街道对面的贵妇的背影轻笑道:“你就那么不好意思怕她看到?人家又没有太多的责怪我们,只是误会了我们的关系提醒我们不要在街道边打情骂俏罢了。”

朴丽刚刚放开的手一下就又重新将我的手攥住,一边使劲的拧我,一边道:“既然她和店老板都误会我们的关系,我们就真做得像情侣又何妨?”

故意和我靠得近近的,并肩而行,仿佛真和我两情依依,惹得店里不少旁的吃汤圆的农民兄弟对我又羡又妒。

可有谁知道,我的手正被她拧得生痛生痛,都要忍不住扭曲着脸上的表情痛苦的大叫了呢。

然而,我没有大叫,我的注意力忽然被另一件事吸引住,我忘记了手上的疼痛。

我看到,在街道斑马线上谁也不注意谁只顾匆匆的通往对面的人群中,那个跟在贵妇身后不离太远也不靠得太近的西装革履的男子,忽然向贵妇靠了靠,自衣袖里伸出一把长长的金属夹子,神不知鬼不觉的从贵妇背包里夹出了个鼓鼓囊囊的钱包。

贵妇毫不察觉,依旧自顾自向前匆匆的走自己的路。

就是旁边的人也没有察觉,又或者是察觉了却事不关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男子不慌不忙将夹子缩进衣袖,再将皮包放进西装里面的口袋,依旧跟在贵妇身后,保持不太远也不靠得太近的距离,悠悠然,神太自若,仿佛他还是跟自己光艳的外表一样不曾做过扒手。

我没有出声,急急的向那边走去。

不是我想见义勇为,是我觉得自己先前撞了贵妇的胸贵妇却并没怎么责怪,觉得过意不去总想为她做点什么。

不想,我却未能走动。

我的手被朴丽握着拧着。

我也是这时才记起我的手还被朴丽握着拧着并且再一次感到生生的痛。

我急急的道:“丽姐快放开我。”

朴丽没放开我,但却不再拧我了,轻声道:“你是不是要过去?”

这么说来,她也看到了刚才那个西装革履的男子扒窃贵妇的背包里的钱包的过程。

我点点头,道:“是的,快放开我,再不放就来不及了。”

绿灯闪烁着就要灭了,如果再晚一点,我就得等车流通过才能过去,那么等我过去的时候势必非但连那个西装革履的男子已逃之夭夭,恐怕就连那个贵妇也会无事人一样随着人群越去越远并且消失不见了。

朴丽还是没放开我,她道:“可是,可是那个男子那么强壮,那么多旁的人都没管,你又何必……”

她没再顾忌贵妇之前对我和她的关系的误会,她只是为我担忧,因为我看上去如女子般清秀柔弱,而那个男子却高大强壮而为我担忧。

我不管她放不放手,没有再犹豫,也没有时间来不及再犹豫,我一下子就用力的挣脱了她的手。

我自斑马线冲向街道对面的时候,绿灯刚灭,打我身边经过的车辆纷纷按喇叭,还有司机从驾驶室探出头来对我怒骂。

但我是过河的卒,半点也没有理会更不要说给他们一句歉意的话,自顾自冲到街道对面。

西装革履的男子脸上浮起一丝很有成就感的微笑,正转身准备走向和贵妇背道而驰的方向。

我猛地一把抓住了他。

贵妇依然毫无察觉走向另一个方向,我不得不伸手也把她猛地一把抓住。

几乎是同时,两个人都对我别过头来。

只是西装革履的男子似乎吓了一跳打了个颤,而贵妇却是一声怒斥:“干嘛?!”

西装革履的男子见我女子般清秀柔弱忽然就又有了底气很镇定甚至很不屑很若无其事的对我轻笑。

贵妇见是我,也改变了脸上的表情,如先前我撞了她胸她于怒斥过后见到我的面容时一般消失了愤怒的颜色。

只是她没有先前那般怔怔的对着我,而是换上了一脸温和的笑容,有些诧异的柔声道:“是你,有什么事吗?”

我瞪着西装革履的男子对她道:“他偷了你的钱包!”

她惊讶了一下,一边将信将疑的盯着西装革履的男子一边看随身携带的背包。

西装革履的男子眼神有些慌乱,但只是一闪而过,很快就故作镇定的道:“你说什么?我扒了她的钱包,你看我像扒钱包的人吗?”

昂首挺胸,彰显着自己西装革履的君子打扮。

“咦,我的钱包还真不在了。”

贵妇对西装革履的男子的昂首挺胸和故意彰显视而不见,盯着他的脸的双眼不再将信将疑开始慢慢变得威严。

男子的眼睛又有些闪烁,回避着她,把我当了软柿子捏,猛地推开我攥着他衣袖的手,对我恶狠狠的道:“胡说八道什么,搞得人家还信以为真了!”

他的力量的确很大,我被他推得后退几步,差点一个踉跄跌倒,幸好我另一只攥着贵妇的手没有松开,又加之贵妇随手扶了我一下,我才稳住了自己的身子。

他趁机想溜走,刚摆脱我的手的衣袖却被另一双手攥住。

竟是朴丽的手,她不知道什么时间已从街道对面过了来。

朴丽冲他道:“既说别人是胡说八道,何不翻开西装里面的口袋证明下自己的清白?”

他对着朴丽的脸,很快就露出西装革履的外表下那颗丑陋的内心来,邪笑道:“如果就你我两个人,如果身边还有张宽敞舒适的床,不要说翻开西装里面的口袋,就是脱了西装还脱了别的赤条条的展现在你面前我也乐意,可眼前,人来人往,就算你饥渴得顾不上顾忌,我也得顾忌你说是不是?”

我很奇怪,才刚刚认识不到半天,我对朴丽的好感就无以复加,竟如容不下别人轻薄杨娜一样容不下西装革履的男子对她的轻薄。

我怒道:“别他妈狡辩还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有种就把你西装左边的内袋翻开,还有把你右边的衣袖挽起,我们可是亲眼看到你从右边衣袖里伸出长长的夹子将她背包里的钱包夹出,然后又将夹子缩回衣袖,并且悠悠然若无其事的把她的钱包放进西装里面左边的口袋的!”

“拿出来!”

是一旁的贵妇的声音,她忽然很平静,却不怒而威。

渐渐有行人围拢来。

西装革履的男子这才真正开始慌乱,却并没听话的拿出藏在西装里面口袋里的钱包来。

忽然有人自背后拍了拍我的肩。

拍得很用力很重,我感觉一阵疼痛。

一个声音笑道:“兄弟,你也太爱多事了吧。”

是个男人的声音,虽然在笑,却听得出来笑里藏刀。

我扭头,却见那男人比西装革履的男子还要高大健壮,并且长着不像艺术家却像混世魔王的络腮胡。

更糟糕的是,不是他一个人在对我笑,笑里藏刀的笑。

是一群人。

在他身边还站着七八个男子,个个都跟他一样高大健壮,只是没长他那样的络腮胡。

我就是不用脑子去想,也能猜得出他们和那个扒了贵妇钱包的西装革履的男子是一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