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我是后勤部的经理,她到底是我下面的员工,无论是平时还是现在,我都不怎么表现出来罢了。
她似乎并没感觉到我的不冷不热,道:“那天,在办公室你批评了娟子了吧?”
我没理她,电梯门打开,我走进电梯,她也跟了进来。
电梯里就只我和她两个人。
我感到浑身的不自在。
她道:“他们都说是因为娟子太自由散漫还过分张扬把谁都不放在眼里你才太看不过去批评她的,只有我知道你不是。”
我不看她,只对着轿厢旁那块光可鉴人的不锈钢板里自己面无表情的脸,不冷不热的道:“哦?”
她道,声音放轻了些,明明电梯里就我和她两个人,却担心隔墙有耳似的:“因为,我非但看到过娟子从你宿舍房间里悄悄出来,那天我忽然记起了件东西放办公室了,匆匆的跑去拿,她正好将里面你的小办公门掩上也不小幸被我碰巧遇到。也不知道她鬼鬼祟祟的都要搞些什么,但无论搞什么也过分了点吧,就算平时里你对她不像别人那么低三下四的巴结也不至于如此吧?她又不是女皇,凭什么每个人都要臣子一般对她陪笑脸。”
竟果然是娟子,再也不用见到娟子向她追问确认了。
我心里暗暗的愤然。
但我没表现在脸上,我脸上依然没多大表情,半点也没有对英莲透露这些给我的感激。
我反是在心里对她更加的厌恶,平时不是把娟子当保护伞和娟子最要好的吗?怎么现在却说娟子的坏话了?
我最厌恶这种当面一团火背后一把刀见风使舵趋炎附势的人。
这种人比狐狸还狡猾,比虎狼更危险。
电梯门已打开,我走出电梯,没有再说一个字。
她以为我是更加确定了是娟子动过我宿舍和办公室里的东西,才气得比先前还面无表情,不说一个字的。
她还想继续,假装对我好的继续。
我却加快了脚步。
她还是不失时机,怕我走远了再也听不到的在身后急急的道:“助理,我想事情还并没有到此为止,以后还是小心点吧,我这几老是于宿舍的窗子边看到娟子从远山归来,却又并不回宿舍,反是神神秘秘的打另一条小路去了,像是怕人发现似的,也不知她又在打什么主意,但无论打什么主意,我想也只是冲你或春花经理来的吧,因为就目前看来,再没有谁比你和春花经理得罪她更深。”
我有些惊喜。
我在夜里逛遍过宿舍附近的大街小巷,怎么就没想到过那片远山,那片曾经听过娟子独自一个人在临崖的地方衣袂飘飘拉着忧伤婉转的小提琴曲的远山!
我脚步更快了些。
我一直没回头,我不知道英莲在身后都会是怎样的表情。
但我脸上的表情还是不冷不热的,我没有让她看出我内心的惊喜,也没让她看出我对她的更加厌恶。
但我急急的脚步没有回宿舍,而是去了宿舍楼后面那片长满新绿的开阔的草地尽头的远山。
我也没有走宿舍楼旁边的那条小路,我去了另一条路,她说的娟子下山回来却不回宿舍反是走另一条路远去的另一条路。
那条路我虽没走过,而且好像是最近才有的,但我于这些天的大街小巷里逛,也认得那条路。
路的入口很窄,是临街的两幢高楼之间的小小的缝隙,只能容一人侧身而过。
走进去的时候,踏着没有太多脚印,更多的是被践踏过又抬起头来的小草的路,我在想,这里其实并没有路,只是有人走了,所以才成了路。
而我还没走之前,似乎只有娟子一个人走过。
她是回避我,不想让我看见,才另辟蹊径将这里走成路的。
当两条路终于融会在一起的时候,我又看到了曾经的走过的地方。
只是已和从前不同了。
草更绿叶更茂夕阳很少漏进来的林子更阴郁了。
甚至,连山泉的歌声都更加响亮,归鸟的鸣唱都更加轻快。
而当我走近山的更深处,还没爬上那长长的石梯,就已听到的自山边临崖的地方飘来的小提琴声却还是那般幽咽哀伤。
我心里说不出的难过,又说不出的激动。
我忘记了疲倦,比先前还要走得快,却走得轻。
我不知道我为什么要这样,明明从英莲那里得知了是娟子进过我的宿舍我的办公室动过我的东西再也没有必要进一步当面确认的,我还要如此想见到娟子。
我见到了她。
攀登完最后一阶石梯,我见到了娟子。
还是那座山,还是那道崖,曲子也还是那首曲子,娟子拉小提琴的姿势也还是那个姿势,衣袂飘飘,长发飘飘,只是已不是当时的季节,少了些在轻风中飘飞打她身边经过就失去娇艳颜色的缤纷落花。
就是我,也还是站在那样的古树下,一动不动。
曲终。
收小提琴。
依然是曾经那样的一片静寂,只有远处偶尔传来的归鸟的扑赤声和隐隐的山泉声。
她依旧面对着深谷的远处,背影孤独,并不曾对我转过身来。
然而,她却道:“你终于还是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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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轻轻的语气,有些幽怨,却不是因不想见到我,我却终于还是来了打破了她的清幽而幽怨,反像是在幽怨我来得太迟。
这么说来,她是以为我要来这远山的。
她这些天一直都在这远山的深处临崖的地方独自拉着幽咽的小提琴等我。
我道:“是的,我来了。”
柔柔的声音有些哽咽。
竟没有半点那天在办公室里的对她的憎恨。
她依然没对我转过身来,望着深谷对面的远处,在那边夕阳已消失,天边有灿烂美丽的晚霞。
我看不见她的脸,但我可以想象,她冷清孤傲的脸比晚雪还要美丽。
她忽然转过身来,对着我,一字一句的道:“你不是一直对我好奇,想知道我的秘密吗,现在只有你和我,怎么却不问了?”
我道:“我,我……”
却一时说不出话来。
不是我忘了那些让我一直以来不得其解的疑团,也不是我因那些一直渴望知道的疑团忽然就要被她自己打开而激动得语塞,我是忽然有些愧疚。
我这个人就是这样,别人对我坏十丈也许我对他坏不到一尺。但别人若稍微对我有些坦然,我就会愧疚。尤其是面对女人,如她一般的漂亮女人。
她见我说不出话来,没再问我,却也不主动说出,似乎已放弃告诉我的念头似的,自顾自向我而来,要打我身边经过,却眼望下山的路,目不斜视,半眼也不看我。
我呆呆的站着,不知道该不该主动问她,如果要,又该如何去问。
和我擦肩而过的那一瞬,她被晚风扬起的的长发有几丝轻轻的飘在我的脸上,悠悠发香,让我有些陶醉,更加没有主动问她。
已不是该不该主动问她,如果问又要怎样开始的问题。
我是陶醉得恍惚,把那些一直以来在我内心里纠缠的有关她的秘密通通给忘记了。
脚下似乎滑了下,但不是上次那样的石梯上,是石梯上方尽头的平地,离我近在咫尺的我的身边,她没有如上次那样踉跄着下窜过几阶石梯慌乱中抓住路边的小树才稳住身子。
她只是轻微的晃悠了下,就又如先前一样背影笔直。
但小提琴还是自手中滑下。
不过,也没有如上次一样滑向石阶旁临崖的地方,而是轻轻的触地,静静的躺在了我的脚边。
她几乎和我同时蹲下身子,伸出手去捡小提琴,我们伸向小提琴的位置又是那么近,我们的手轻触在了一起。
她的手,光滑细腻有些微凉,让我心生怜惜的微凉。
我一时内心激荡,好想将自己的手抚上她的手,给她温暖。
但我没有。
反是慌乱的将手缩回。
她没有缩回,也没有看我,继续自顾自捡她的小提琴,脸上的表情依然冷清,连半点如我一样羞怯的红晕也没有,只是没有了先前的孤傲。
她伸出的手,衣袖上滑,露出里面莲藕一样洁白细腻的手腕来。
我又看到了,手腕上那道让我触目惊心的伤痕,蜈蚣一样往衣袖更深处蜿蜒。
我道:“你的手,是那次你冲进春花办公室和她争吵抓扯是被她伤到的?”
好没回答,只是笑,如我那天在后勤部我那间小小的办公室里问她为什么要进我的宿舍我的办公室动我的东西时一样笑,笑得冷清,孤傲,又凄凉。
我忽然再次蹲下身子,抓起她那只轻触到小提琴正要将小提琴捡起的手,将她本来就有些上滑的衣袖猛地住更上推,虽然触目惊心,我还是要强迫自己正视自己害怕看到的残忍。
我怕她拒绝的道:“让我看看,那天春花到底都把你的手伤成了什么样子?”
她没有拒绝。
她仰起头,望着我笑,没有了清冷,没有了孤傲,甚至不再是凄凉,而是痛苦和悲哀。
像是被人误会了那样的痛苦和悲哀。
衣袖推开。
我看到了那道蛇样向衣袖更深处蜿蜒的疤痕,一直爬上了她洁白细腻的肩头。
我不知道,春花都是用什么把她伤成这样子的。
我心好痛,她当时一定比我此时的心还痛。
我有点泪眼模糊,我道:“对不起,对不起。”
她冷笑:“你又没做错什么,凭什么给我说对不起?”
我道:“春花那天把你伤成这样,我却只看到春花被你用矿泉水泼湿的头发和衣服还有脸上委屈的泪水,不知道你被伤得更深,那么愤怒的责怪你。”
她笑,更冷的笑:“是吗?春花把我伤成这个样子?她能把我伤成这个样子?我倒真宁愿是被她伤成这个样子。”
我有些诧异,道:“你,你什么意思……”
她一下子挣脱我的手,也不捡地上的小提琴,站起身来,恨恨的道:“你不是要看吗?我就让你看个够吧。”
话刚说完,就一颗颗解胸前的扭扣,一件件将衣服褪去。
我转过身,眼望着别处,慌乱的道:“对不起,我,我没有别的意思,我只是想看看那道伤痕。”
她却一步上前,双手抓住我的肩,拼命的摇晃道:“看吧,你不是一直想知道吗,怎么,我真让你看了,你却怕了!”
她的声音愤怒而痛苦。
我无限惶恐。
但终于还是被她拼尽全力搬过身子。
我的脸正对着她赤*裸的上身。
天边的最后一片晚霞已暗淡了颜色。
光线微暗,她比雪还要白的肌肤,比梅还要香的体息,倾长细腻的玉颈,丰满高挺的雪ru……
都那么大胆那么毫无保留的正对着我,然而,我没有半点激荡。
我有的只有痛苦,比看到她手腕上那条触目惊心的疤痕还要触目惊心的震惊!
在她的胸膛上,在她的丰ru间,在她的柳腰侧,到处都是伤痕,烟头烫伤的伤痕!
我的抑止不住的泪涌了出来,视线更加模糊,我道:“娟子,这,这都是怎么了,是谁,把你伤成这个样子?”
她笑,笑出了泪水,道:“你刚才不还说是春花吗?怎么,现在却问是谁了?”
她转过身来,我看到,在她本该光洁如雪的背上,竟也有不少被烟头烫伤的痕迹,有几处还是新伤。
我拼命的摇头,道:“不,春花她不会有这么残忍!”
其实,就算春花有这么残忍,凭春花柔弱的身子,也把她伤不成这个样子。
我道:“告诉,我告诉我,那个魔鬼到底是谁?”
她依然冷笑道:“你都知道了,是个魔鬼,还问这么多做什么?”
我吼道,用恨不得把那个人撕碎食其肉饮其血的声音吼道:“我一定要知道他是谁,一定要知道那个恶魔是谁!”
她道:“真的要知道吗?”
我又怒又恨又痛,情不能自己,咬牙切齿,浑身哆嗦,道:“是的,真的要知道。”
她道:“好吧,那我告诉你,他就是那晚你和我自远山归来时,在宿舍楼外的街道边看到过的,那个开奥迪将我接走的财大气粗长着一双狐眼的老头,你能把他怎么样?”
满眼都是嘲讽。
痛苦的嘲讽。
嘲讽我,更像是嘲讽她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