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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女孩却没有跟着老妇人进屋,尽管她还那么幼小那么柔弱,不堪老妇人的强拖带推,她却在老妇人紧紧攥着她的手中拼命挣扎,一边挣扎一边哭喊着:“妈妈,我要妈妈!”

“雪儿!”

杨娜在楼下喊着,虽然已忍不住眼中的泪水,却还没有放声大哭。

但这已足够,她微微哭泣的声音,已足够让我心痛欲碎,尤其是雪儿,幼小的雪儿那让人撕心裂肺的哭喊。

老妇人更加愤怒道:“天生的小贱人,真跟她一般贱,没看到她都把别的男人带回来耀武扬威了吗,过不了多久,她就是别人的妈妈了,你还那么贱,还叫她妈妈?!”

边骂还边忍不住一个巴掌打在了雪儿的脸上。

重重的巴掌!

响亮的巴掌!

幼稚而柔嫩的雪儿的脸!

雪儿的哭喊嘎然而止。

雪儿震惊。

杨娜和我更震惊。

杨娜痛苦的脸一片苍白,肌肉都在颤抖。

雪儿的柔嫩的脸颊已有了几个红红的指印,她脸上的表情是根本不认识那个老妇人一般的表情。

老妇人看了看自己的手,自己重重的给了幼小的雪儿一个响亮的巴掌的手。

那只手虽然没有干枯,并且还胖乎乎的,却如老树皮一样有了皱纹。

她脸上的表情,是发怔,是痛苦,更是愤怒。

就在她发怔的那一瞬,雪儿忽然挣开了她强攥着自己的手。

雪儿冲向阳台,更加痛声的哭喊着:“妈妈,我要妈妈!”

然后,又猛地转身冲向楼梯口。

老妇人却在她之前,冲过去将楼梯口的木门掩上,并且迅速的按了按木门上的黑色大挂锁,锁断了雪儿下楼的路。

“妈,别这样,算求你了,让雪儿下来。”

杨娜痛声道,已是泪流满面。

老妇人没有打开锁住的门,并且还用身子阻挡着扑向门拼命拉扯着那把黑色大挂锁的雪儿。

好一会儿,雪儿已拼掉了所有力气,然而半点也没有冲过老妇人的身子冲出那道被牢牢的锁上的下楼的门的希望,她痛苦到极至的脸是那么绝望。

我从来都没看到一个如此年幼的小孩如此痛苦绝望过,在她这样的年龄本应该是天真快乐的,双眼里本该是充满对一切事物的热爱和新鲜好奇的。

我想起了那双眼睛。

杨娜放在组合柜最靠上最靠里的那一格里的全家福上的那个小女孩的眼睛。

那快乐天真满是好奇的清澈明眸和眼前这双痛苦到极至绝望到极至的眼睛形成了多么鲜明的对比!

鲜明得让人不敢相信却又不得不相信并且撕心裂肺的鲜明对比。

我再也忍不住了。

但我不是如杨娜,更不会如雪儿那样苦苦哀求。

我怒声道:“让雪儿下来!”

也许是我虽然愤怒得咬牙切齿,却倒底长相清秀文弱如同女子,老妇人更不知道我外表虽然柔弱,内心却比任何男人还坚强如钢,她根本没把我的怒喊放在眼里。

唯一放在眼里的只是我的喊声让她有些痛苦甚至更加愤怒。

但她痛苦愤怒的脸上只有冷冷的轻蔑的笑。

她道:“好,很好,果然是带着野男人回来帮忙了,而且还是个小弟弟般的野男人。当年,人家说漂亮的女人是狐狸精,在城里早迟有一天会混坏的,我还不信。今天,总算让我这个乡下婆子大开眼界了。一个野男人竟会如此猖狂……”

“他不是野男人,他……”

杨娜流着泪辩解。

我伸出白净细腻有着修长十指的手急急的掩住了她的嘴。

她的嘴角已被从脸颊淌下的热泪打湿。

我不要她辩解。

她越是辩解我越是心痛。

我多么喜欢被老妇人误会,更多么希望她不是辩解而只是保持沉默。

就算不是默认,也保持沉默,给我一点点以为她是在把我当着她的男人那样的错觉,让我在错觉中感到幸福感到温暖,好久好久不曾有那样的感觉了,那样的感觉该多么美妙而激荡,并且自心里迅速的扩散到全身……

老妇人在上面狂笑:“好,好极了,不仅带着野男人猖狂的找上门来对婆婆发号施令,还公然当着婆婆的面搂搂抱抱打情骂俏了!”

原来,老妇人竟不是杨娜的妈,尽管先前杨娜叫她“妈”,她却是全家福里那个近近的坐在杨娜身边怀抱着雪儿的男子的妈。

怪不得,她会对我的出现如此反感,怪不得她会如此狠心的阻止雪儿和杨娜相见,当然这其中还有更深的为我所不知的矛盾。

杨娜挣扎着要推开我掩着她的嘴的手。

也许,她是还要为先前老妇人骂我是她的野男人辩解,也许她是不想给老妇人进一步骂我们公然当着婆婆的面搂搂抱抱打情骂俏提供借口。

我心好痛。

为她到底还是不想被别人误会我是她的男人而痛。

更是哀其不幸怒其不争的痛。

老妇人都那么绝情的对她们母女了,我不知道她还有什么必要对老妇人辩解有什么必要在乎老妇人对我们的关系误会不误会,就算老妇人恨声的怒骂我们一百次一千次大胆猖獗伤风败俗又有什么了不起?!

老妇还在笑,没有了痛没有了怒,只有得意的笑。

她在得意于她的怒声辱骂终于起到了显著的作用,杨娜到底要推开我,不让我公然当着她的面用手掩住她欲分辩的嘴。

谁也没有注意到雪儿,这一刻所有的焦点都在我和杨娜跟那个老妇人的身上。

然儿,雪儿一声痛苦绝望的逼问,却把我们的注意力从愤怒的对持中转移了出来。

雪儿道:“到底要不要我见妈妈?!”

没有哭泣,却是在绝望中的最后一点期望。

我们看到了,看到了表情痛苦一张脸在她这个年纪本不该冷冰冰却冷若冰霜的雪儿,她不知什么时候竟已爬上了阳台,站在了阳台的最边沿,做出了随时从阳台上跳下的姿势,而且那双眼睛又是那么决绝,没有半点恐惧!

这完全不是她这个年纪所能做出的事,这完全超乎我们的想象,一切都嘎然而止,所有人都怔住,包括那个蛮不讲理的老妇人。

杨娜惊慌的失声道:“雪儿,别,别……!”

我也道:“雪儿,别傻,相信奶奶,奶奶一定会让你见妈妈的。”

我把眼睛看向老妇人,我愤怒道了极点,我的喊声化作狮子吼,我道:“让雪儿下来!”

那么震怒,又那么不可违抗。

然而,老妇人没有让雪儿下来,她一动不动,她完全傻了,被雪儿太出乎意料的举动给吓傻了,根本就没能把我的怒吼听进心里。

雪儿没看老妇人,她是那么绝望,她痛苦的道:“不,她不会让雪儿见妈妈的,上次雪儿病得那么重,外公给妈妈打电话,那么深的夜,妈妈连夜赶回来,妈妈那么担心我,那么焦急的哭着哀求,她都没让妈妈进病房看过我一眼……”

原来,那个周末的夜半发生的竟是这样的事,竟是雪儿病了,那个给杨娜打电话的人竟是雪儿的外公,也就是杨娜的父亲,而不是我以为的刘主管,或别的任何一个男人。

雪儿的一只脚又向阳台的最边沿移了小半点。

她并不太激动,她因绝望而反常的平静,然而,毕竟太幼小,阳台又那么高,因为恐惧,她的双腿在颤抖,身子在摇晃,即使她不真纵身往下跳,也随时可能因不小心从阳台上跌落下来。

我担惊的心砰砰剧跳,快从嗓门里奔了出来。

杨娜更是惊恐得六神无主,又是叫雪儿听话并乱来奶奶不让见妈妈就不见,又是要冲向楼梯口撞开那扇被黑色大挂锁紧锁的门,又是跑回雪儿所站的阳台正下方的位置预备如果雪儿真跳就张开双臂将她接住。

然而,却听一个声音道:“雪儿,别,别跳,奶奶答应你,答应你见妈妈。”

紧张惊慌,竟是老妇人终于从怔怔中回过神来。

老妇人边说边展开双臂走向雪儿。

雪儿却道:“不,你别过来,如果你真答应我见妈妈,就把门打开。”

雪儿的另一只脚又向阳台的最边缘伸了伸。

雪儿竟是如此机警,她怕老妇人假意答应她靠近她一把将她从阳台上抱下然后反悔。

然而,机警归机警,她的身子却更加摇晃得厉害,更加像秋风中一片摇摇欲坠的黄叶。

老妇人再不敢前进一步,一个劲的道:“好的,奶奶答应雪儿,奶奶答应雪儿,雪儿乖,奶奶这就给雪开门,这就让雪儿见妈妈……”

果然,边说边后退,退到门边,紧张的伸出颤抖的手从衣兜里摸索出钥匙将那把黑色大挂锁打开,然后,推开了那扇阻隔雪儿母女的门。

雪儿还是没有让老妇人靠近她,还是没有从阳台的最边沿下来,还是如秋风中摇摇欲坠的黄叶那般站着,做出随时都可能从上面纵身跳下的姿势。

她道:“我要妈妈,要妈妈上来接我下楼。”

杨娜眼里噙满泪水,冲雪儿一个劲的点头,然后转身冲向楼道,冲过那道门,打惊慌无奈的老妇人身边擦肩而过,张开双臂,却不再如先前那么猛冲,而是放慢了脚步,又轻又慢的走向雪儿,生怕一不小心将还站在楼道最边沿摇摇欲坠的雪儿撞翻。

我紧紧的跟在杨娜的身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