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

我还没来得及平静自己,门却已打开,杨娜卧室里的春色,迫不及待的闯入眼帘,汹涌如潮,不容抵挡。

越期待的东西,越怕直抵现实。我宁愿永远保持幻象,也不要在现实中发现它的缺陷。

从来如此。

但有时,现实又不给我逃避的机会。比如杨娜卧室里的春色,我在敲响那扇门的瞬间,就后悔不已,但它们终究还是逼人而来。

又比如妈妈让我进瓶梅公司的真相,即使不向我逼近,为了妈妈,我也不得不主动逼近它们。

但值得庆幸的是,虽然直面了杨娜的卧室,我却并没像以往的经历一样,倍感无趣和失望。反而卧室里的点点滴滴,都更加激发了我的幻想。

窗帘拉拢着,隔断了外面的世界。室内的灯光,朦胧而温馨。有淡淡的香,仿佛杨娜的体息。

床头的梳妆台上,错落有致的摆放着化妆品。化妆品旁边是面圆圆的镜子。我看不到镜子的背面,但我猜想,那背面一定嵌着一幅画,画上是一对戏水的鸳鸯。

妈妈的镜子背面,就有幅鸳鸯戏水图。

杨娜和她的爱人,一定也曾如鸳鸯一样,是镜子里幸福的一对。不知多少个清晨和黄昏,她对着镜子巧笑顾盼,他为她梳头画眉。

而如今,镜子里另一个人呢?

再不见了那个人,她是不是时常对着那面镜子,反复幽咽:黄昏卸得残妆罢,窗外西风冷透纱。听蕉声,一阵一阵细雨下。何处与人闲磕牙?望穿秋水,不见还家,潸潸泪似麻。又是想他,又是恨他,手拿着红绣鞋儿占鬼卦?

如果有些人可以代替,我愿意代替那个人,在杨娜孤独时,抚去她脸上的泪水,驱散她内心的寂寞。

仿佛那镜子前面,就真出现了幸福的一对。一个是杨娜,一个是我,一个巧笑顾盼,一个含情体贴……

弟弟,进来说话,有什么事吗?

是杨娜在招呼我,声音轻柔,却有些慌乱。

我从恍惚中清醒过来,我说,没什么事,不过是想看看姐姐房间里的插座能不能修,如果不能修,明天就买个回来换上。

杨娜哦了声,依旧是轻柔慌乱的声音。

我明白杨娜在慌乱什么,因了昨夜的尴尬,她在刻意逃避我,没想到我却不请自来,敲门进入了她的房间。

毕竟这是她的私秘之所,除了她的爱人,怎么可以让别的男人闯入?更何况是春意撩人的夜里,她寡女,我孤男,还有张床,近在咫尺。

那是张多么诱人的床啊,宽松柔软,谁看了都有扑上去的冲动。

就是在这张床上,杨娜曾和她的爱人,殢云尤雨,有万般千种,相怜相惜。只可惜苦短,爱人终去。到如今,昼长漏永,却鸳鸯被冷,孤枕难眠。

如果可以,我多想变成杨娜爱人的模样,将她按倒在床,低帏昵枕,折腾到天亮。

那么宽松柔软的床,适合也容得下任何放纵。

我忘了看向插座,只把眼睛悄悄的在床和杨娜的脸上游移。一边揣摩把杨娜压在身子下面有多蚀骨,一边期待能在她眼神里看到羞怯的暗示。

可我半点暗示也没看到,只有一阵比一阵的慌乱。

我疑惑,是我不够魅力,还是她的爱人太过优秀?又亦或,是她对爱情太过坚贞?

既如此,又何必在租房信息里写那句不堪空房寂寞的话?

这么一问,我忽然记起,她好像告诉过我,那租房信息是出自一个爱玩笑的朋友之手。莫非他既没有狠心弃她于寂寞之中,她也更没有不堪忍受?

在没有弄清之前,我决不可以轻易造次。我努力不让自己再心猿意马,不让自己去幻想和她颠鸾倒凤。

我要努力保住自己在她心目中的君子形象,以免一失足成千古恨,最终弄得和她连姐弟都做不成。

我这才注意到,床头的枕边赫然放着一本《安妮宝贝作品集》。莫非,寂寞的日子,她就靠反复阅读安妮宝贝的文字,打发漫漫长夜?

也许,我敲门之前,她就正枕在床上,读着那本书,听到我敲门,便随手放到了那里,然后趿了鞋来给我开门。

安妮宝贝,最受知识女性追捧。我不是女性,但我也是她的忠实读者。

我说,安妮宝贝的书,惯用断句。直抵人物的内心深处。孤独,忧郁,散漫,却充满对自由的向往。姐姐,也喜欢?

我的评论并不独到,甚至也许根本不确切。但我知道,杨娜一定会为我一个男人,也如她一样热爱着安妮宝贝,而消失了眼神里的慌乱,取而代之的是惊喜若狂。

只要有了共同的高雅爱好,还有什么不能水到渠成?从此,我需要的只是时间和等待。

一阵窃喜,向床头走去,我要捧起那本书,故意做出爱不释手的样子。

不想杨娜却抢在了我之前,冲向床头,匆匆拿起那本书,把它递到我手里,一边坐向枕边,一边说,弟弟喜欢就拿去看吧。

不但没有惊喜若狂,反而更加慌乱!

这太反常。

我敏锐的心思,终于发现她慌乱,不是因了孤男寡女的尴尬,而是怕暴露了某个她不想为我所知的秘密。

那个秘密就在她身后的枕下。

我敲门之前,她看的原来根本不是《安妮宝贝作品集》,而是另外一个不知是什么的东西。她来不及隐藏,便把它放在了枕下,然后把《安妮宝贝作品集》放在旁边,一面遮掩,一面制造假象。

她之所以不让我走过去,之所以坐在了枕边,就是为了那个秘密。

但我还是看到,在她的身子顾及不到的地方,那不知是什么的东西,隐隐从枕下露出了一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