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芝很快就回到了雅王帐中。
雅王看她心神不宁,心里估摸着是有事,只草草打发了身边的亲随,道:“兰芝,怎么了?”
“恐怕,妃位咱们是指望不上了。”过了半晌,兰芝道。
雅王不赞成地道:“这话是怎么说的,你可是东南最出色的女孩儿了。若不是眼下这个时局,你以为本王舍得送你上京?”
他对兰芝非常器重,以他的眼光看此女总有一天堪当大用。因此此时说话的口气,倒像是对一个下属和晚辈,而不是自己的一颗棋子。
“忠王刚刚送走了王妃”,兰芝打断了他,有些焦躁地道,“我认得他的眼神,当初雷英看着我就是这种眼神……这是爱到骨子里的才会有的眼神。”
雷英曾经是塞外成名之将,归入东南雅王麾下后就和兰芝走得很近。后来,他为雅王打完最后一场战,被雅王设计诱杀。
当时他已经入了局,中了药,还试图破围而出,雅王的十八精英卫竟是拦他不住!
直到兰芝出手。他似乎明白过来这女子从来都是虚情假意。后来怆然一笑,甘愿死在她的剑下。
若说从前兰芝并不相信有这样的男子,认识了雷英,她就信了。纵然最后她杀了他,可也一直没能忘掉他当时的眼神。
如今没想到忠王……
“就算是这样又怎么样?你也不必妄自菲薄,你比她强多了……”
兰芝从回忆中醒过来,面对还搞不清楚状况的雅王不禁皱眉,道:“姑父,您别想了。他那么疼爱王妃,竟然会在这个当口冒险把王妃送走……难道不是因为营中将生变?”
雅王一惊:“你,你的意思是说,那小子,那小子是想……”
“削藩。提前削藩。如今已经请君入瓮,只怕咱们已经不能轻易离开京城。”兰芝一口咬定。
雅王无论如何不能相信,道:“不过是他送走了王妃……你怎的就敢说他是要削藩?兰芝,你未免太没有分寸!再则就凭那个毛头小子,哪里能算计得这么远?”
兰芝道:“姑丈是觉得那忠王温良和善,做不出这种事情来?您别忘了,他都流落民间二十多年,远离京城远离皇室。可是如今,他兵临城下,马上就要破城登基了!”
雅王一个激灵,对啊,能走到这一步的人,还说什么温柔良善?
“兰芝,你一向是个有主意的,你得先拿出个章程来……”雅王道。
兰芝略一沉吟,道:“现在撤走是不可能的。不然他来日登基,还会以此为罪名找咱们的麻烦……与其如此,不如,放手一搏。”
放手一博?
……
宁昭昭上了山,见到了脸色有些勉强的秦皇后。
她知道皇后的顾虑。皇上下山,其实不过是被颜清沅当成是棋子用。就算攻破京城,颜清沅也不可能再让老头子坐上那个位置。
在皇后的位置上,便是她多不情愿,也与皇上是串在一起的蚂蚱了,只能跟着皇上一块儿任人宰割。这滋味自然不好受。
见着宁昭昭她到底亲近几分,忍不住低声道:“忠王一直不肯将皇上完全治好,如今还留着腿瘫着,这匆忙下了山……”
宁昭昭倒是早知道颜清沅一手掌控了齐帝的身体情况。想来齐帝此时也是非常无奈。当初被他抛弃甚至差点打死的稚子,如今他要死要活,要躺着要站起来,竟都在这孩子的一念之间。
她安抚秦皇后,道:“你你放心吧,皇上到底还是九五之尊,他们会照顾好他的。”
秦皇后有些踌躇,道:“可,之后呢……”
宁昭昭低声道:“忠王没有母族,太后的位置,总是您的。”
秦皇后愣了愣。
按理说听了这一句也该安心了,可是她不知道为什么却还是有些焦虑。
宁昭昭看了她一眼,心里知道她担心齐帝。觉得秦皇后有些执迷不悟。
浪子回头金不换,向来是人人挂在嘴边上的话。
可是……
“一个男人,落魄了才知道您好,还有什么用呢?他狠心算计您,将您踩在脚底下让您给一个贱婢让路的时候,他何尝想过有今日?”
秦皇后愣愣地看着她。
宁昭昭安抚道:“他不过是自作孽罢了。”
秦皇后不可置信地道:“难道忠王真的打算弑父!”
宁昭昭愣了愣,连忙道:“那自然不能……”
“皇上现在半死不活的,等进了京,一杯毒酒灌下去,只说是暴毙也是可以的”,秦皇后失了神,喃喃道,“那怎么行,他已经够可怜了,九五之尊落到这个地步……”
宁昭昭从来没跟颜清沅讨论过皇上,此时听了这样的话,也不禁头皮发麻。
一山不容二虎,一国不容二君,谁知道他……
“您别多想……”
秦皇后自然恨齐帝,可没有爱哪里来的恨?此时整个人都惶惶不安,半晌看向宁昭昭,张了张嘴,道:“我看了你那么久,人人说他宠你爱你,可我却看见你忍他让他。献王之死在他算计之中,京城里那些和他有血缘的宗室死伤过半他眼也不眨……你枕边之人是只恶狼,就算弑父你也不管吗?昭昭啊,我曾以为你是个明辨是非的好孩子啊!”
宁昭昭也知道秦皇后长期任人摆布,难免心中惶恐。更何况她天天听人在耳边骂颜清沅,也是习惯了。但听了这话也是有些不舒服。
正想说点什么呢,秦皇后却怅然一笑,又道:“本宫如今活着和死了也无甚区别。可是昭昭啊,你这么执迷不悟,真的要跟他一起背上那万古骂名吗?”
宁昭昭顿时也恼了,道:“娘娘,昭昭从未说过忠王要弑父!您是好了伤疤忘了疼,如今还为他操心到这个地步!”
秦皇后一时哑口无言。
是啊,她若不是太过敏感,怎么会一下就情绪失控,竟对宁昭昭说出这种话来?
从秦皇后处退出来,宁昭昭心里还堵得慌。可还是得去看看地窖里的侧妃。
走到门口就被拦住了。
门口的侍卫道:“侧妃不想见您。”
宁昭昭的内心在咆哮:不想见就不见!当老娘愿意伺候你们一个个!
但面上还是道:“不见就不见罢。照顾好侧妃。”
说完豆子似的就蹦跶走了。
弄得路过的张迈啼笑皆非。这位主子有什么都是上脸的,这话是说得大方,可脾气不小呢。
宁昭昭回到屋里想说睡一会儿吧,结果刚更衣躺下,突然就暴跳了起来!
碧芹和墨珠连忙冲了进来:“殿下!”
宁昭昭的脸色非常难看,伸手指着自己的床榻,道:“那是什么东西?”
碧芹面色一凝。按理说宁昭昭不管是在山里还是在王府,颜清沅都非常上心,她们这些伺候的人也都尽心尽力,帮她收拾好一切,让她过得舒舒服服的。
她现在都要睡下了,怎么还会有人把个小包袱留在她榻上,让她睡进去才碰着?
她立刻上前用手把那个小包袱拎出来,触手丝绸冰冷,应该是刚放进去不久。看来待会儿要好好查查收拾床铺的小丫头。
宁昭昭今天本来就心情不好,被冰了一下还是其次,最主要的是她似乎闻到了若有若无的血腥味……
待碧芹掀开了那个小包袱,顿时变了脸色:“殿,殿下……”
宁昭昭几步抢上前,却见那小包袱里赫然是一身带血的小衣,还有条小帕子,帕子上竟然有个小孩儿的血手印!
她一下就想起了自己的儿子小瑜,顿时气血翻涌,伸手拿起那小衣服小帕子,柔软的衣料此刻却如同长了锋芒,刺痛她的手她的眼!
“殿下,殿下!”
宁昭昭抓着那小帕子,紧紧咬牙:“给我查!”
“是!”
收拾屋子的侍女就那么几个,要查倒也容易。
只是对方会来放东西,又怎么会乖乖留在原地等她去查?
几乎把整个别院翻了过来,上下粗使丫鬟没有一个吐口的,宁昭昭琢磨着该不该动刑。
没有人会无缘无故放个小包袱来吓唬她,还留了孩子的血衣来。
颜清沅唯一的软肋就是她,而她唯一的软肋就是小瑜!
宁昭昭决不允许在这个时候出乱子,有人敢拿她儿子做文章!
正打算动刑,突然听说皇后气厥晕倒!
宁昭昭吩咐了碧芹,一方面加紧搜查并且下山报信,自己则匆匆收拾了一下就往皇后那里去。
“白天不还好好的,怎么突然就气厥晕倒了?”
这一连串的变故,让宁昭昭心神不宁。
“说是山下传来了战报……宋氏开始屠杀京城官员和平民。秦国公府,好像首当其冲……”墨珠低头不敢看她。
宁昭昭顿时冷笑,道:“看来宋氏是真疯了,这是知道大势已去,所以打算和咱们玉石俱焚了!”
想想又觉得不对劲,道:“谁送来的战报,怎么送到了皇后那里?”
“听说是皇上送来的消息,您当时忙着,皇后娘娘想来看望您的时候遇见了送信的士兵……殿下?”
“你把送信的扣下来。今天全院戒严,尤其是皇后和几个孩子的住所,都给我看死了!”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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