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人,在我没死之前,请与我见面。
——作者注
2005年12月1日,上午,基地医疗室。
绍辉,那晚咱们战绩辉煌,第二天我们出去看的时候,雪地里有不少血,估计打死了很多人,算是为你报了仇,你就安息吧。这儿有一盒烟是我给队长要的,想抽时就抽一支。刘君浩把一盒烟轻轻放在绍辉面前,转身离去。
任何事物只要是适度,都是非常美好的,哪怕是毒品,适度地注入重症的病人体内也会挽救一条生命。但是一旦超出范围,再美好的东西也会转换为邪恶。反之亦然,正如这场雪。
这场雪整整下了两天,开始的时候昏天暗地欲演成灾,而现在雪花犹如舞蹈的精灵,晶莹剔透地为这硝烟四起的世界舞出一派冰洁,天地间清清爽爽,一望无垠。
队员们正欣赏着雪景,正所谓仁者见仁智者见智,赵正豪说这种天气里要隐藏行踪非常困难,左明说下着雪正好可以打一场城市作战,王建斌说在海中看雪,天海一片苍茫,打起仗来也充满浪漫气息,孔昊天与尹默心里想,要是在部队,这样的大雪应该不会训练了。这时刘君浩深一脚浅一脚地来到左明身边,左明动也没动只是开口问道:绍辉怎么样了?
还好,只是不能说话,刘君浩入列后在后背摘下枪开始练习据枪,看样子气色不错,就是身上缝了几针不能动,还有脸上,估计得落疤。
那你安慰他了吗?左明保持着射击姿势,眼却依然盯着远处巍峨的雪山。
没有,我就让他好好安息,有时间咱再去看他。刘君浩的眼神也对着雪山入了神。
小黑。
嗯?
你老家是哪儿的?
湖南,怎么了?
你一定是语文老师的得意门生吧?
嘿嘿,也不是,不过语文老师是我班主任,对我特别好。
如果以后我没时间去湖南的话,麻烦您受累帮我抽她俩巴掌,先谢了。
……
绍辉眼睁睁看着刘君浩走出门口,心里一直在念叨:孙子,回来,孙子,回来……
门吱地一声被推开,听声音是进来两个人,果然,苏岳松和老主任一起前来看他,绍辉挣扎着想起身说话,被苏岳松阻止:别动!好好躺着就行。绍辉想张嘴打个招呼,可嘴角一动脸上的伤口扯得生痛,只好作罢。苏岳松带来一罐刚刚熬好的八宝粥,坐在他旁边一勺一勺地喂着,绍辉喉结慢慢蠕动,艰难地吞下,苏岳松见此不免有些心酸:
孩子,你受罪了……
绍辉又艰难地咽下一口粥,眼睛盯着苏岳松,似乎有话要说。
孩子,我知道你想说什么,是我这个做队长的不好,没能好好照顾你们,咱们军人的命就是这样,要么在和平时期安安稳稳当几年兵回家老婆孩子热炕头,要么在战场上让青春轰轰烈烈燃烧一把,烧得全身都是伤痕,全身都是荣耀,到老了咱也有吹牛的资本……伤痕,就是咱们特种兵的军功章,只有勇者才有资格佩戴!苏岳松侃侃而谈,手一直没有停下,直到把一罐粥全部喂完。他缓缓地把保温桶盖好站起身,大夫说你都是皮外伤没什么大碍,休息几天就能康复,这几天也没什么事,好好养伤,需要什么就开口,我等着你执行下一次任务。
苏岳松掖了掖被角,和主任转身出了门。
绍辉望着轻轻合起的门欲哭无泪:别站着说话不腰疼,咸菜呢?
嗨嗨嗨!队长来了!王鸿涛发出警告。
队员们的眼神迅速由雪山之巅转移到咫尺的准星,由雪而生的话题也戛然而止。苏岳松从远处慢慢走来,看到整齐划一的队员站在没过小腿肚的积雪里练枪,老主任禁不住夸赞:后生可畏!真是一支钢铁队伍!苏岳松听后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笑容,他来到队伍面前逐个看了队员们一眼,轻轻点点头:大家请稍息。
哗啦一声,所有枪支同时垂下,枪口一动不动指向地面。
下午咱们厂的工作人员要去德克罗镇送些慰问品,顺便让大家出去看看周边的地形,在此我要求大家不要穿军装,不许携带步枪,手枪上膛藏进衣内,听从工作人员指挥不得乱走动,更不允许与当地人员发生冲突,大家听明白没有!
明白!队员刷地一声收起脚步,标准地站立着。
苏岳松讲完后,老主任走向前站在队伍中央,看到队员们冒着严寒没戴手套棉帽进行训练,这位老者也摘下御寒的帽子:孩子们,我替全厂的员工谢谢你们了!你们是世界上最美丽的人!老者嘴唇哆嗦着,不知道该怎么表达发自肺腑的感谢之情。
苏岳松在旁边说道:主任,这都是我们应该做的,您别这么客气。不知是激动还是言语无法表达情意,老者突然弯下腰冲着队员鞠了深深的一躬:
谢谢你们了!
苏岳松赶紧迎上去扶住老主任:老哥,你这是干什么!孩子们受不起,你快起来……
啪啪啪……队员们不约而同地松开步枪,鼓掌向老主任还礼。
敬礼!苏岳松大声喊道。齐刷刷的军礼抬起。老者走向前挨个拥抱所有人,完毕后,苏岳松搀着他离去。
对了,厂里给你们每人定制了两套当地长袍,收操后去办公室领去。苏岳松回过身来说道。
两人离去后队伍又恢复平静,大家举起枪又开始练习站姿瞄准。
这是第一次年龄这么大的给我鞠躬,还真受不了。吴炎说道。
是啊,老主任看来压力不小,这么大的基地在这么危险的地方,他能呆这么多年真不简单。赵正豪若有所思地说道。
嗯,不过他鞠躬就是想表达心里的感情,如果不这样的话他心里也难受,是不是?张伟泽问道。
是。左明回答得很简短。他想起两年前的那次任务,一个老人跪在他们枪口下不停地磕着响头,梆梆的声音至今回荡在耳旁,时刻敲击着隐藏在他们麻木身躯内的那颗心灵。
唉,要是绍辉在就好了。左明突然听到一个令他胆战心惊的声音 ,他惊悚地侧了侧眼神,果然,刘君浩侃侃而谈:其实绍辉的功劳最大,没有他咱们不可能打得这么顺利,主任最应感谢的是他,这个躬没有他在的话咱们受之有愧。
话到此,说得非常有理而且仗义,左明松了口气,这次终于没有现世。
等会咱们训完练,我得到绍辉那儿把主任的这个躬还给他,总不能让他受了伤躺在那儿等着心寒吧……
左明的心脏扑通扑通跳得厉害,他抽出左手捂了捂压住情绪问道:是不是要鞠三个?
不用,一个足矣。
还用上烟吗?
我给他一盒了,让他自己拿着抽。
给三支就够了,点上竖着拿给他。
那不是给死人用的吗?刘君浩终于反应过来。
老天!降个雷劈死他吧!左明没有再理会他,双手抬高冲着天夸张地呐喊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