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翎的手被萧错挣脱开,便有一瞬的怔愣。她看着萧错时眼神是焦急担忧的。可萧错望着她的却是充满防备。
心里有一瞬的揪痛。可是又能怪谁?
望着依靠在萧错怀中的傅萦,傅翎眼神闪了闪,最后妥协一般,放软了语气诚挚的道:“小叔叔,这个节骨眼儿上你须得信得过我。立即随我走。路上我可以与你细说。”
若是萧错自己,他定然毫不犹豫的就跟着去了。他艺高人胆大,又爱冒险,几时在乎过可能会有危险之类的事?他怕的是平平顺顺没冒险!
可是如今不同,不但带着手无缚鸡之力的傅萦,且傅萦还怀了身孕。他绝对不能拿着他们的安全去冒险。
萧错抿唇之际,却是傅萦先开口,“好,我们先随你去。”
萧错怔然。
傅萦目光盈盈的望着傅翎。
她知道傅翎对她不喜。可是方才萧错维护着她避开傅翎时,傅翎复杂的眼神她不会看错。
那绝不是侄女望着叔叔,那分明是一个女子望着心上人时才有的眼神。
傅萦懊恼,她也是够迟钝,到这会子才发现傅翎的不同寻常,如此一来,那种莫名的敌意是从何而来的也能够明白了。
!??然而现在不是纠结萧错的侄女竟是情敌的时候,也不是纠结萧错到底知道不知道傅翎对他的感情的时候。
或许也只有在危难之际,傅翎才会情难自禁的表现出一些异常被抓出破绽。
所以傅萦可以肯定,这会子的确是有他们不知道的危险正在靠近。
傅翎看着傅萦的眼神充满探究。也不过一瞬时间,便由衷绽放出笑容。道:“小婶婶倒是聪明的。”斜睨萧错,有些受伤却强作镇定的道:“小叔叔防备心倒是重的很。难道我会害你不成?”
傅翎生的像萧家人,是极为英姿飒爽的一个女子。如此带笑含嗔的模样,在一身男装的女子身上,既潇洒又漂亮,就是傅萦同为女子的瞧着也觉赏心悦目。
萧错被傅翎说的也有些抹不开,但到底是紧张傅萦的安危胜过一切,便只坦然的一笑,道:“既然你小婶婶这样说,那便去吧。”
一句话。说的傅翎方才那嗔怪的笑容险些僵住。随即便拉着傅萦的手向外快步走去:“我安排了马车,小婶婶快跟我来。”
萧错却舍不得傅萦走路,何况是这会子还要小跑。当即将傅萦横抱起来,也不顾傅萦的惊呼和红着脸的抗议,就将人抱出了院门,上了傅翎预备的马车。
傅翎望着萧错安置傅萦的背影,面上挂着复杂的笑,深吸了口气才将眸中水雾眨去,便潇洒的跳上马车。吩咐车夫启程。
车夫是个健硕的中年人,一双眼精芒闪烁,对傅翎却是言听计从,吆喝着启程将马车赶往京都城方向。行进的既快又稳。
萧错舍不得傅萦有丝毫颠簸,不顾她抗议的让她坐在自己怀中。圈着她的腰身问傅翎:“翎儿,到底怎么一回事?”
傅翎仿佛对萧错与傅萦之间旁若无人的亲昵已经习以为常见怪不怪了。低声道:“我的人得知了一些消息。说是湘亲王于南疆回来后,表面上交出兵权赋闲在家。实际上却勾结南疆余孽,暗中图谋不轨。这段时间还为南疆小股流窜的匪徒大量的提供草药供给。”
傅萦闻言抿了唇,“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是啊,你们也知道我是做药材生意的,南疆一战时,我走了些门路,与军队里做了买卖,给大周兵士运输药材,是以上头的一些风声我听得到。我得了消息,就立即来告诉你们。”
“即便有那样的说法,皇兄面前我自然解释的开,何须你慌乱的来带我走?”
“小叔叔,我从不知道你还是个榆木脑子。你以为朝中之人看你都顺眼吗?你挡着多少人的风头难道自己不知道?这一次你们又为何要躲藏在此处?”
萧错闻言沉默了。
他若不是触碰了什么人的利益,这会也不至于带着傅萦隐居此处观察情况。
片刻,萧错问:“你是如何知道我们在这里的?”
一句话正问到点子上。傅萦也很疑惑,傅翎是如何找到他们的。
傅翎道:“这些日皇上动用了精龙卫的人四处走动,早已有许多人探听出些许端倪,加上湘亲王府中的主人已有几天没出现。而且千秋湖上又恰巧出现了沉船。”
“所有事一联系,我就知道你与小婶婶必然是有事了。他们找你,用的是精龙卫四处打探。我却不同。我动用了关系,在都城所有药材行、药铺、医馆探听。我想你们若是真正落水逃走,就算不受伤,小叔叔紧张小婶婶的身子也一定会去看大夫的。果不其然,想找你们也不难。如此俊俏,出手的又都是内造的值钱物件。”
傅翎说到此处笑吟吟望着萧错,一副“服气没有?”的表情。
萧错无语的点头:“的确是我的疏忽了。下次应该预备一些寻常物品才是。”自小到大生在皇家养在宫中,又没经历过什么逃亡之类的事,这方面他的确是经验欠缺。不似傅翎想的那样全面。
傅翎见他这般,禁不住噗嗤笑了。
“嗯。知道是疏忽就好。只不过小叔叔往后真该注意。你难道不知道自个儿树大招风吗?”
萧错不言语。
傅翎毫不客气的道:“小叔叔,你对兄长的敬爱足以见得你赤子之心。只是毫无防备的信任会让人觉得你很傻。皇上有三子,却独独对你那样好,有风头叫你出。有大事叫你做。你若是比他们真的年纪大,图你行事沉稳也就罢了。偏你比萧羿还要小两岁呢。你难道就不担心,他日皇上对你不利吗?”
萧错着实是不喜欢听这种话的。
皇兄对他恩重如山。他们虽是兄弟。却情同父子,萧错对周帝既有亲情,又有孺慕之思,对于一个还没出世就已经注定没有父亲的孩子来说,兄长给予他的一切那般珍贵,远远地超出了一个哥哥对弟弟疼爱的范围。那份恩情,他怎能忘却。
所以傅翎说出这话时,萧错很不愿赞同。
但是客观的说,他又不得不赞同傅翎说的是有道理的。
因为他的心中先前也有了一些防备。否则这一次就不会见到事不对就带着傅萦迅速逃开。逃离后还不曾给王府和宫里送消息。只想静静的看一看那些人会有什么反应。
他是在试探的。
试探发自于不信任。
但是这样的话从旁人口中说出,和自己判断出却是两种感觉。
萧错凝眉之际,马车已经缓缓停下。傅翎先潇洒的跳下马车,随即撩起车帘,方便萧错下车。
傅萦被萧错抱下车放在地上便打量起四周。
此处许是临近集市,都可以听的见四周的吆喝叫卖声。面前的却是一条巷子,车夫跟随他们三人进了小巷,在最深处一黑漆斑驳的木质大门前停下。
傅翎上前有节律的敲门,不过呼吸之间。大门就被推开,一个身材矮小的中年妇人见是傅翎,忙行了礼让他们进去。
进门绕过影壁,院子便是豁然开朗。正当中是三间正房,两旁各有两件厢房,倒座做了厨房和下人居住只用。角落的月亮门通向第二进院落。
萧错与傅萦便随傅翎进了第二进院落。
里头只有两个中年的媳妇子,穿了簇新的细棉袄子和长裤。正在坐在廊下闲聊,见了来人惊喜万分的行礼:“东家。”
“嗯。”傅翎一指萧错与傅萦:“这两位是我叔叔和婶婶。从乡下来的,要在此处暂住几日。你们好生伺候不得怠慢。”
“是,东家尽管放心。”
两个媳妇子快步下去预备茶点。
萧错便扶着傅萦坐下。
见他对待傅萦如此谨慎小心,傅翎便笑着道:“小婶婶可是有了好消息?”
傅萦的脸上腾的红了,不自在的别开眼。
萧错却笑:“你倒是看的仔细。”
“小叔叔一副生怕小婶婶磕碰到累到的模样,傻子才看不出呢好么。”傅翎翻了个白眼儿,“既是小婶婶有了身孕,你就更应该拿出个章程来,往后日子还长着,这一次是你在一旁,若下一次被人专门瞄准小婶婶和孩子出手呢?”
萧错心里担忧的其实也是这个。
待下人上了茶,傅翎又吩咐道:“我婶婶有身孕,你们伺候的仔细一些。”
两个媳妇子对视一眼,应声退下。自始自终都不敢抬头仔细去看看东家的亲戚长什么模样。
傅翎不过略坐了片刻就要告辞。临走前,她特地避开傅萦,将萧错单独叫到了门外说话。
傅萦打量着屋内的陈设,眼角余光看着负手站在廊下仰头望着萧错的傅翎,心下那种异样的感觉又萌发出来。
傅翎仿佛什么都知道似的。是否她曾经还是公主时,就曾不留神听到过一些关于萧错的传言,或者是知道一些皇帝对萧错的看法?
她逃婚离开后,既然能发展到如今的地步潇洒的活着,就说明她绝不是个头脑简单之人,她的聪敏更或许还在自己之上。
这个人对萧错又有不同的感情。虽是叔侄关系,二人相处之时,傅萦却看不出傅翎对萧错有丝毫晚辈对长辈的感觉。
只是这些不必在意倒也罢了。她比较在意的,是傅翎到底为何会急忙将他们撵到此处来。
萧错与傅翎说了几句话,傅翎才真正告辞了。
萧错则凝眉久久不言语。
他不愿意去怀疑他的亲人。可是傅翎告诉他的话,却在向他揭示着现实的残酷。
傅翎说,她的人发现二皇子萧羿行为有异。
而且南疆归来后,二皇子的风头一直都被萧错压着。萧错是皇帝最宠信的人,就连皇子都比不上他。皇帝虽正值盛年,却不可能永远不老。
何况萧错虽然身为皇叔,却比萧羿还要小两岁。
前后联系一番,虽不能确定此番游湖时的一切遭遇是何人所为可也八九不离十了。
萧错抿唇许久,才转身要回屋里。
却发现傅萦已经站在他身后依着门框不知站了多久。
“小笨蛋。”扯开一个爽朗愉快的笑容,萧错道:“在这里做什么呢?嫌屋子里热了?”
“没有。就是看你很不开心,很担忧。”
“哪有什么不开心。”萧错耍赖。
傅萦莞尔一笑:“我面前你还需要如此么,你开心不开心,我看的最清楚。阿错,我虽然不参与朝政,可是我好歹在内宅摸爬滚打混出来的,而且我家里那些人极品的程度,已经远远超出了正常人道德观的范围。所以我防备心重,一开始我就曾说过,让你仔细提防你皇兄。”
再度提起皇兄可能对他不利,萧错心里乱如一团纠缠在一起的乱麻。
心情不好时,他虽不会乱发脾气,可脸色也绝不会好看到哪里去。
傅萦察言观色,便知自己再继续说下去,很可能让萧错动气。不免叹了口气道:“罢了。无论如何,我希望你平安。”
“这位太太。”一个瘦高的媳妇子端来了一碗粳米粥,恭敬的道:“才刚东家吩咐了,您有了身子,饿不得,这会子饭菜还没预备好,您先吃些粳米粥可好?”
傅萦没胃口。她要担忧的事太多。为了萧错焦急,也为他们二人的未来担忧,加之她素来就是个挑剔的人,只一碗粳米粥,还真的不合胃口。
但毕竟是在傅翎的宅子里,傅萦就接过了粥放在一旁,吩咐人下去了。
那媳妇子还想服侍她吃过了粥在走。
“东家吩咐要服侍了您用罢了才行的。”
傅萦好歹受了东盛国两年的皇家训练,在宫中住着的日子即便什么都不做,只与宫中各位贵人主子交往也学到了不少。面前这仆妇原本还好。只是这样一劝,反而显得有些刻意了。
傅萦便不动声色的道:“先搁着吧,我待会儿就用。”
毕竟是下人,也不好违抗了命令,且傅萦虽荆钗布衣,却根本不像是从乡下来的。只看穿着与那周身的气派也不相配。
那媳妇子便行礼退下了。
她一走,傅萦就将粥倒进了痰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