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与长公主不过是一面之缘,好端端怎么下帖给她?
“是单给我一个人的帖子,还是给我娘捎带上我的?”傅萦蹙眉问瑞月。
瑞月道:“婢子也不大清楚,是夫人说长公主府下帖子请您,若是老太爷还与您说话,也要请他老人家暂且等等。”
傅萦闻言明白过来。帖子是真的有,或许也未必是请她的,这是宋氏担心她与老太爷在一起吃了亏,特地寻了个由头让她脱身的。
“知道了。”摆手示意瑞月退下,傅萦回身对萧错客气的道:“无论如何,还是多谢你。”
她看着他的眼神有不掩饰的欣赏之色,并无娇羞扭捏,反而显得她坦坦荡荡,话说的也客气,并未因他是下人身份就端着侯府千金的架子。
她待人与时下闺秀都不同,萧错自幼离经叛道不喜因循守旧,只觉面前这漂亮的小姑娘可比那些见了他就脸红扭捏作态的女子容易相处的多了。
“姑娘不必客气。”萧错行礼道:“既姑娘还有要事,小人便告退了。”
傅萦颔首,先行往东跨院去。
萧错却是站在原地看了她的背影转出月亮门,这才负手转身。他虽穿了一身半旧的短褐做下人打扮,气度却矜贵的很,叫人见之不必细想也知道他并非寻常人。
阿彻从暗中出来,低声提醒道:“爷,咱们还是快些回去,免得人瞧见起疑。”
萧错点头。有些怅然若失。
“你说咱们事情办完,就要回去了吧。”
“那是自然啊!”阿彻闻言激动不已。
本来出来这一趟根本就是萧错自作主张,他和阿圆两个做下人的没法子,硬着头皮跟着来的,只盼着主子赶紧办完事收了心性安然回去也好交差。
萧错那样的性子,出了门可不如脱缰野马一般,这里也要玩玩,那里也要看看,看来悠哉的竟全不似来办正经事的。阿彻与阿圆只能暗中着急,又不好催。
如今他既自己提出要回去。阿彻自然喜不自胜。
萧错目光黯然。幽幽道:“到时候要回去了啊……”缓缓向前走去。
阿错有些错愕。
主子这样忧伤的画风好像不太对。
一路到了方才院落,早已翘首以盼半晌的翠柳忙起身相迎,萧错这会儿低落的很,这几日就被这姑娘缠着。如今连耐性都没了。只客气的道:“你还是回去吧。我也要做事了。”
翠柳见他越发的冷淡了,脸上就不大好看,不依的道:“你如今是府里的护院。又不需要劈柴,叫阿圆自己劈去。”
东盛民风开放,姑娘家的确可以上街走动,但也没见哪个姑娘对男子如此主动的。
萧错不喜,又不想真正撂脸子让翠柳挂不住面子,就不多言到一旁坐下了。
翠柳眼里含了泪,只觉自己满腔热忱都被丢在泥沼里,不但凉了个透还被染上了脏污,跺脚哼了一声拂袖而去。
他们所处的小院里没了旁人,安静下来。
阿圆和阿彻对视了一眼。
主子情绪不大对啊!才刚出去时不是好好的,如何回来就这样了?阿彻仔细回忆方才的事,无非就是见了七姑娘一面,人家也没说什么啊。
对了,主子说办完事要回去,还很怅然的模样。难不成是不想走?
阿彻想到这里,整个人都不好了,脸色也黑了。
阿圆不明所以,陪笑劝着:“爷,您不开心啊?”
萧错抿唇凝眉,模样清俊冷淡的很,他生就这幅容貌,仿佛如今的神态才是原本的他,平日那嬉笑怒骂的雅痞根本就是调错了波段。
阿圆紧张的很,“爷那样洒脱的人,有什么不开心的事情过不去呢?您不是说万事随心既罢了吗,怎么这会子郁闷起来?有什么事儿您就吩咐咱们去做,定然给您做的漂漂亮亮。”
“万事随心……”萧错看向阿圆。
阿圆笑容僵住,觉得自己好似说错什么了。
阿彻是知道内情的,忙道:“主子,阿圆不是那个意思,他是说……”
“不必说了。”萧少侠站起身来,仿佛刚才那个忧郁的美男子不是他,满血复活了一般道:“你们来该做饭做饭,该劈柴劈柴。我出去一趟。”
“主子……”
这下子阿圆真正确定自己的确是说了不该说的,小跑步追在他后头:“主子,您去哪儿啊?我跟着您去。”
“不用,你去了谁劈柴啊。”
“主子您带我去啊!”
“再跟着就踹你了。”萧错停步回头。唬的阿圆不敢在跟,机灵的圆眼可怜兮兮的望着萧错,像是被踹了一脚的小狗。
萧错莞尔,摇头走开了。
阿彻这会子才拍了阿圆一下:“让你乱说话。”
“我又乱说什么了。那不是看主子不开心才劝说几句,谁料想主子又开心了。”
“我看爷是不想走了。”阿彻虎着脸。
“啊?”阿圆傻眼了。
不想走?
“那咱们怎么办?”主子真是在用他们俩下人的绳命在追求自由啊!
傅萦这厢回了东跨院,便由瑞月伺候更衣梳头——梳云因摔断了腿,这段日子不方便伺候,傅萦身边得力的就只剩下珍玉一个,偏珍玉不擅长梳妆打扮,平日简单的便罢了,出门去她的手艺却不合适。
宋氏早已妆扮妥当,在临窗放置的玫瑰椅上坐着,担忧的道:“也不知长公主做什么要请咱们去。原本我想推辞了的,毕竟守制之中不方便参加这样场合。可来送信的却说长公主的吩咐让必须去,还说那算不得是宴会,只叫咱们去散散心。我又极少见这样的场面,真担忧一句话说的不对开罪了人。”
傅萦从铜镜中看着宋氏忧愁的脸,“咱们且去这一次,与长公主解释明白了即可,下一次就算推辞也不会开罪了人。娘不必担忧,既是长公主下帖子请咱们去,想来也不会有人不长眼对咱们太多过分的要求的。”
话虽如此,宋氏依旧是担忧的。只不在纠结此事。转而道:“往后你祖父若再单独叫你,你就不要去。回头我得去多谢萧少侠。”
傅萦点头,“着实是亏得他路过。要不我这脸上多了指痕,在去长公主府上才是热闹呢。”
“那样你就不便出门了。”
“相反。那样才更要去。”傅萦已梳了流苏髻。未施脂粉便站起身。张开手臂让瑞月为她臂弯搭好水蓝的轻纱披帛,“让那些个名门贵妇们看看,可比咱们自己去宣扬开更容易上达天听。虽然皇上未必喜欢咱们亲近周朝。但对周朝毕竟有所顾忌。”
宋氏吩咐人去备车,这才拉着傅萦下丹墀,禁不住感慨:“你说同样都是在闺中,娘甚至比你见识的还多些个,怎么遇上事就是不如你通透。你说的是,咱们是要利用好这个身份,把握好这个度。”
“我那是纸上谈兵,不过想当然罢了。”
到了院中,嘱咐傅薏和俞姨娘关好院门,等闲人来不开门就罢了,又吩咐人去在请个大夫来去上院看老太太,让人去回话就说长公主府来人请他们去,是以不能现在去请安,等回来在去侍奉。母女二人就出了门。
在上院服侍着的二婶和才刚赶到的三婶是如何不平衡的暂且不提。
傅萦与宋氏来到长公主府时,早已有公主府的嬷嬷等在门前,虽未有怠慢,但也并不热忱,谨守规矩礼数的引着他们进了长公主府。
一路上所遇景致傅萦都是熟悉的。不必细看,她甚至知道原本摆着盆景的位置是放着水缸养荷花的,假山石后头某处还有她藏的果子,不知这会儿有没有被人清扫了。
与入宫比起来,宋氏少了些紧张,却也不自在,心中担忧着会出错,就只仔细带着傅萦跟着嬷嬷到了长公主府后头的花园。
转过月亮门后面前景色豁然开朗,面前一汪湖水,青砖铺就的广场右侧一处凉亭女眷聚集,花坛中百花盛开,盆景整齐的码在石子路两旁,花色争奇斗艳。湖上一座白石拱桥,对岸半临后山,山上郁郁葱葱,山下隐约可见人影攒动。
见傅萦与宋氏看向那方,嬷嬷道:“拱桥另一端是男宾,驸马和三位公子在另一端宴客。”
原来今日来的也有男宾。
那便不方便四处走动了。
傅萦笑着道谢:“多谢这位姑姑告知。”
引路的嬷嬷姓孙,年逾五十,傅萦素来知道她不喜人说自己老,是以故意称呼姑姑。
孙嬷嬷闻言果真看了傅萦一眼,暗道这位新晋的贵族倒是个会来事儿的。唇角略有些笑容道:“请武略侯府人和小姐跟着奴婢来吧。”
谁知话音方落,却听见一阵犬吠,随即女眷中便有压抑的娇呼。
“山楂”从凉亭里长公主膝下狂奔而来,唬的女眷们纷纷避开,到了傅萦跟前绕了一圈,亲密的用力摇尾巴。
“山楂,好久不见啦!”傅萦喜欢的摸摸“山楂”的头。
“奇了,这畜生倒是转性了。”说话的是个公鸭嗓,且傅萦很熟悉。
抬头,就见一位年过四旬的稳健男子带着两位锦衣华服的少年人正走近花园。
中年人傅萦认得,那是驸马卿阳侯常承紫。说话的公鸭嗓傅萦也知道,那是长公主的幺子常懿。而另一位美少年傅萦更知道。
这不是萧错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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