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的圣旨乃是下给三皇子和十一皇子的。五皇子跪在一旁陪听, 待听完圣旨中的旨意,心里不由暗自嘀咕起来:真不愧是老三,竟能使手段让父皇将十一弟调回京中, 他自己监管鹄城这块儿?
三皇子领罢圣旨, 心中大安, 父皇并未疑心自己的用意, 虽如今五弟等兄弟过来添乱, 可父皇的旨意一下,自己便是这鹄城名正言顺主事,将他们周旋走了, 自己便可安心将东西启出。至于镜园那里……不若干脆立个名目建个别院?这倒是个好主意,只要自己定下此事, 任他们就算知道那个院子里面有东西, 也不能说什么来!
十一依旧板着那张脸孔, 不喜也不怒。他被派来此处,监督水务, 如今堤坝已然建好、修好,可还没等汛期来临便将他撤回,此处的功劳辛苦,就等于平白送与了自家三哥!就算全然没有秘宝一事,这般被人半路抢功, 谁能受得了?
可他依旧是那副不喜不怒的模样, 就好像被人抢走的功劳不是他的一般。
接了圣旨, 那兄弟两人便站在一起打太极, 不过跟十一说了两句话, 十一便借口要回去收拾行囊,转而回了宅邸。
许骄阳一路跟着, 同他回到书房后,见他脸上才透出一股隐隐怒气。不由暗自叹了一口气:“早些回去也好,他们既然已入局,那就等着结果吧——离得太近了,难保不被溅上一身腥。”
十一点点头,依旧沉着张脸,这是他头回正经接差事,却被人平白半路踢了出去,他就是个菩萨,心里也会存下火。
“塞翁失马,焉知非福?”许骄阳只得如此劝慰,上辈子十一是不是来得鹄城?之后又是何时走的?她全然不知,只知道后来十一被三皇子举荐,因在西北立下赫赫战功,才一日日变成那位朝野上下不容小视的将军王爷。
而她同十一相熟的时候,一是年幼尚未出嫁时的事情,二便是后来十一归京,跟在三皇子身旁辅佐他左右的时候。忽然想起……十一似直到自己死前,也未曾娶妃。先是年岁尚小,后又因一直在外征战,没空回来娶亲。再后来,便是众皇子争位,皇上病重,根本顾及不上他。
三皇子当初倒是跟自己提过几句,让自己帮他相看几家合适人家的女儿,自己看过同三皇子提及,后来不知怎么,又都不了了之了。莫非他是因为……
忙晃去这些莫名的思虑,再看十一时,见他的脸色已然缓和了许多。
“让他们收拾东西,三日内便启程吧。”说罢,看向许骄阳,“早些回京,三丫儿那里,也不必成天那般盯着了。”人生不如意,十之八|九,既然事情已经定了下来,那他更不必单单纠结与此。
京中那处景园里面还有东西,自己要尽快启出来,不然等镜园之事一毕,有了这个前车之鉴,难保不会有人想起与其十分相似的鬼宅。
这次自己失得不过是一处功绩,决不能再失了那些东西!
见他缓了过来,许骄阳笑着起身,忽然心中一动,笑道:“既然圣上这次召得急些,不如咱们干脆分成两路。”
十一一挑眉头:“两路?”
“是,你我坐一条船,带着贴身侍卫同一些常用体己先行回去。后面让周郎中带着吕云儿一并游山玩水的慢慢回去。”见十一仍是不解,许骄阳笑着掩口,“周郎中医术无双,那几张古方也非是寻常之物,若是只有咱们自家知道,岂不暴殄天物?吕云儿美艳无双,若只在深闺无人知,也是妄自蹉跎,让他们一路行医归京,这名气也打出来了、医术也练出来了,岂不两全其美?”
行医者,唯有见得愈多,方愈能锻炼他们的手段、眼力,周嘉如今虽医术不凡,然之后若只闭门造车,难保不进则退。
十一想通此处,方缓缓点头:“让他们带着大件行李,慢慢跟在后头就好……此事还是莫要直接打咱们府上的名号为好,只当让他们一路历练了。让他们带着咱们府上的牌子,免得惹上什么麻烦。”
“如此正好。”许骄阳双手一合,起身出去吩咐收拾行李等物之事,又亲到了周嘉的小院,也不知跟那两人说了些什么,不多时,便又回转出来。
次日一早,十一便已收拾妥当,命人将东西装船,自己则带着几个侍卫,亲去向两位兄长请辞。
三皇子、五皇子,哪个都没想到他动作竟然如此之快。昨夜两人借三皇子再被皇上予以重任之故,把酒言欢,一直喝到了月上中天,今天谁能爬得起来?
闻讯只得派身旁的人出来说上几句客套话,无法送其出城。城中官员们得了消息之后,忙忙收拾妥当,乱哄哄的将十一一行人送至码头,这才各自松了口气。
三皇子、五皇子这一来,十一皇子便领命回京去了,谁知道这里头有没有什么事儿?可十一早前在鹄城是如何行事的,众人都看在眼里,虽那两个当哥哥的不给面子,没送他出城,然自己这些当小官小吏的哪个敢不来?且天知道这位爷之后能不能混出头来?留个好念想,说不准日后那天就能被这位爷想起来,提携一把呢?
陈齐亲带着十来个侍卫,和十一、刘栓同船归京,陪着十一去过三皇子、五皇子的住处后,上到船上,便钻进船舱,拿出纸笔,匆匆写着今日见闻,顺带在后面又颇有私心的加了一句:昔日殿下南下,码头辞别,唯各位官宦送别,今日亦如当初无二。
写罢,才长出一口闷气。
他是跟在十一身边的,自家主子得脸,别人自然也不敢小看自己。早先在鹄城之时,下面官宦见十一勤勉,又是为皇子,哪个见了自己等人不是客客气气恭恭敬敬的?结果三皇子来了,所带下人虽面上还好,可难免带着几分倨傲。
后来的五皇子就跟不必提了,一个个正眼也不瞧自己几人,让人着实气闷——他们可是皇上派下来的人,连京中一品大臣见了,都要给几分薄面,那些人不过是五皇子身边的一条狗,得意个什么?!
如今倒好,十一皇子亲去请辞,竟然连面都不见一回,他们自己不送,府里的管事竟然也不出一个来送行,简直欺人太甚!
小心将密信装进竹筒,蜂蜡。告状告舒坦了的陈齐伸了个懒腰,这才施施然收好纸墨笔砚,起身走上甲板。
船舟再在河上上行进之时,两岸观得都是春景烂漫,与当初夏末的景致又有不同。
十一收敛早先因这回调令而起的种种不甘之心,坐在船上,看着两岸风景。
“不如来一局?”许骄阳点点棋盘。
十一转过头来,微微点头,将棋盘、棋盒摆好。
黑白两子,纵横十九路棋盘之上。
许骄阳不善此道,不过大体知道规矩罢了。十一这回所遇之事,不但让十一乱了心绪,连她也是一般。
早先在鹄城的种种布置,如今全然功亏一篑,任谁能真心坦然处之?更何况他二人年岁都还尚轻,哪里做得到泰山崩于面,而不动的地步?
只是经此一事,到更能锻炼两人心智,之后再遇到什么事情之时,也不至于因此一下子乱了阵脚。
下棋、抚琴,都可叫人心绪安定。如今周嘉不再此船之上,自然听不到琴声,两人就只好下棋定神,不再胡思乱想。
舟船行于水上,往来船只穿梭不停,十一这条船小、行得要比之前南下时还快上几分。这日暂停一处码头上稍作歇息,两人顺便上岸遛马转换心思。待再回船上时,刘栓过来报道。
“刚刚下船同码头上的人聊天,这儿的人都说,今年南下的船比往年多了不少,且说是南下做生意的,却不见船吃水有多深,船也不大,他们正当这是新鲜事说着玩儿呢。”
“南下?”许骄阳和十一对视一眼,“还有什么事?”
刘栓笑得有些得意:“一个船夫道,前几日送一伙人渡河,那伙人在半路上还打了起来,听说一个个都会功夫——就是没哪个会水上漂的本事,掉进水中几个,捞上来之后才老实了,没再吵。说,那些人口音有些古怪,听着像西南的,可却不是从西南来的。”
“西南……”十一再皱起眉头来。
许骄阳挑挑眉毛:“不管是哪里的,莫非……都是冲着那里来的?他们耳朵可都够长的,一个个全都奔着那里去了?”
十一冷笑一声,他们虽说布置下了这个坑,等着三皇子自投罗网,可也只算计了三皇子一人、连带着想要拉五皇子落水,可没想到,一时之间,仿佛全天下的人都知道这个消息了似的!
“幸好咱们走得早,不然就不是一身腥了,只怕要溅上一身血呢。”许骄阳掩口笑了起来。
十一也脸色轻松的点点头,忽对刘栓道:“你之前在鹄城安排的人手,可还能联系上?”
刘栓笑道:“这是自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