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行至槐里县, 宿于同福客栈。店里生意不错,大厅里吃饭闲谈的人尤其热闹。安置好行李,随意点了几个小菜, 没事儿听起他们的谈话来了。
最引人瞩目的是靠窗的一桌, 一魁梧大汉, 留着密密的络腮胡子, 双目大而有神, 眉似卧蚕,身着麻衣,只随意捆着衣带, 黝黑的胸毛都露了出了,形容很是豪放, 正放下畅饮毕的大碗, 给自己斟满酒, 和同桌的人高谈阔论起来。桌边是足以威慑众人的九环大刀,与他那身体, 很是相称。和矍铄老叟对坐着,那老头捋着雪白的山羊胡子,腰间挂了个酒壶,乐呵呵的与那虬髯客对谈。旁桌的白衣书生,手握玉扇, 这没什热力的天儿他也在那儿扇着, 注意听着虬髯客他们的谈话, 也时不时差上几句, 身旁的青衣小童没理这些, 自顾自的吃着。
“我说东湖老叟,你从哪儿听来的朝廷在围剿追魂门, 那后来怎样?”
“后来?没有后来。”那老头儿卖了个乖子。
“喂,老头,怎么会没有后来呢?那追魂门被灭了没啊。要说这追魂门还真是要钱不要命主儿,只要给了足够的银子,什么人他都杀,发出了追杀令一定会致死方休。不过,到现在也没出什么事儿啊,连他们的总坛都很神秘,都没几个人知道,这朝廷去哪里围剿?再说,他们怎么会惹了朝廷了呢?”
“我一个大侄子,不喜江湖,投军去了,没成想这次朝廷居然让他们去剿杀江湖门派。据说是追杀了皇族的人。”
“那怎么又没剿成呢?可是朝廷也找不着地儿?”
这老头打开了话匣子,白话开了:“这倒不是,也不知朝廷怎么找着的,那总坛啊,就在骊山里面。你想啊,那骊山是什么地方,前朝皇帝的陵墓,听说墓里机关重重,许多盗墓的都有去无回,但还是会糊弄一波波的人去。可自从先帝中元二年,一群武林人士一起去探墓,逃出了一个,大事渲染里面如何的阴森恐怖,如何的白骨磊磊,如何的步步惊雷……而且最神奇的是那人出来没多久,也死了。这死啊,不知道是吓死的,还是毒死的。所以从那以后,再也没人敢去,方圆百里都视为禁区。”
书生打上了话:“这么说来,那追魂门主还真聪明得紧,那怎生被灭了呢?朝廷去了还没灭成,那就是说,之间就给人没了?这又是谁?有那么打的本事?怎么没什么传闻呢?”
“这个还真不知道,我那大侄子说,他们一行领了旨意去那儿围剿,可去了那里发现只是个正常的小山村,但人迹已经没有了。只是发现一个院子深处,有一个大堂,高悬‘追魂门’三字,门主的虎皮椅子上染满了血,四处凋颓。于地下发现了他们的兵器库、银库,银子被搬了一空,兵器倒是被我那大侄子他们带了回去,上面发话,说做成战刀也不错。你说是不是江湖仇杀,或者为了银子呢?”
书生倒不同意:“就为银子那朝廷怎么插上了手?朝廷可是从来不管江湖事儿的。”
虬髯客闷了半天,说道“你说这是不是朝廷内部的争斗,这追魂门是哪一方势力的人?”
“打住,咱江湖人,不语朝中事,喝酒喝酒!来,穆老弟,干!玉面郎君,我老头儿也敬你一杯!”
“不敢,晚生敬老前辈才是,东湖前辈,请!”
“也罢,干!”
之后他们说什么,我不感兴趣了,没在听,瞪了文浩一样,“你干的吧。”
文浩也不推卸,也回一眼,嘴角一钩,眼底的不安一闪而过,“就是我干的。”
算了,这些乱七八糟的事儿,有人料理它,我也乐得自在。现在总算能睡得安生些了,不必每晚防着有人来纠缠,彷徨着自个儿的小命,不知什么时候玩完了。文浩是想让我睡踏实吧!
只是,想着自己的踏实是建立在那么多人的生命上,还是难安。也正是这样,文浩没告诉我吧。要不是撞着这群江湖人,我怕是永远也不会知道。想着那长门喋血,心下忿然,这群妒火中烧的女人,怎么就那么草菅人命呢?不揪出来,只怕这人是前赴后继吧……
绕道茂陵,想去接了悦儿,也看看文君,再把卓父卓母的礼物奉上。这茂陵的各家各户居然被规划成一个样式,高墙黑瓦、朱门石狮,三层的台阶,一应的萧墙。道路很是宽敞,成井字形四通八达。这格局比长安城还规矩几分,和现代城市规划理念很是相似。云飞长随文浩鞍前马后,卓家人十分熟识,一见我们的马车到来,门童立刻跑进去通传:“夫人,夫人,少爷回来了……”
把给伯父、伯母的礼物取了出来,刚绕过萧墙,卓母和文君就迎了出来,悦儿更是跑着扑了过来,这四岁多的小人儿,力气倒也十足,尤其是他喜好跳上跳下的折腾,这身子更是结实,差点儿还被他冲倒:“哎哟,我们家悦儿又长壮实了,悦儿听没听爷爷、奶奶和文君姑姑的话?伯母、文君好!伯父怎么不在呢?文浩陪我陈仓的庄子看了看,那边啊,遭灾得厉害。我一手医术,也试试能不能药了那虫儿。没成想啊,真被我折腾出来了。回来的路上还稍了写礼物,这玉色伯母看喜不喜欢。”
“姐姐,这可是上好的翡翠,哪有人不喜欢的。姐姐,我的呢?”
“这丫头,也不害臊,你怎么能往馨儿要礼物呢?哪有点大家闺秀的样子?去,馨儿,甭理她。”卓母接过东西,就管起了女儿。“你呀,来就来啊,送什么礼。我们也不却这个,我一个婆子孙儿都大了,哪里还带这些劳什子?”
文浩过去,缠着卓母撒其娇来:“娘哪里老了,娘和我站一块儿啊,人家肯定都说是我姐姐呢?”
“你这死小子,说话每个忌讳,老娘怎么就成你姐姐了?别跑,给我站住。”
“馨儿姐姐,你可别介意,习惯就好,他们娘俩啊,每次见面都得打起来。”
“没啥,这是他们母子相处的方式,其实也挺好的。”悦儿拉了拉我的衣袖,见我只顾着和卓母,文君说话,不依了,“娘亲,我的礼物呢?”
“云飞叔叔那儿呢!去找他要。”悦儿自行找云飞去了。
“文君,几个月没见你肚子居然那么大了。它可有折腾你?对了,怎么没看见你们家东方呢?”
“他还要一会儿才过来。”被我调侃多时,现在提到东方也不羞涩了。真是越来越没劲了,以前小脸儿一说就变得通红,多有趣啊!发觉自己越发坏心眼了。扶她回偏厅的榻上坐下,垫好靠背,让她更舒适点儿。还真不喜欢这跪坐的方式啊,榻上躺着稍微舒适点儿。我也把靠垫往后一放,躺了上去,两条腿漫无目的的摇着。风餐露宿那么久,总算可以肆意休息了,回到家了真好!兀自一惊!我……把他们当家人了呀!有儿子,有情人,有姐妹,有伯父伯母,可不就是家吗?呆着安心就好啊!
“姐姐,你真是去了陈仓的庄子?要药死几只虫子怕是不需要你亲自去吧。”
“知我者,文君也!唉,你以为我想去啊,是被人劫了去的。还好你们家东方没参与,不然看我不撕了他的皮。”说得恶狠狠的,忘记了旁边就是人家的女人。
“这又干东方什么事?难道说……是那位劫的?”
“不是他还能是谁?谁还支使得了长门那帮人?”被追杀的事不敢说,孕妇,忌讳!一个不好惊着胎儿,那东方就该来剥我的皮了。
“那也没办法,谁叫人家是老大呢?我们家东方还不是被他支使来知识去的,又见天儿往我这儿跑,都瘦得跟什么似的了。”嘿,她还说习惯了。
“文君,你昨天说想吃葡萄,我给你带来了。文君,你在哪儿呢?”东方声音蛮大的,钻了人家香闺没找着人,一个小丫鬟指引道:“东方公子,我们家小姐在偏厅里,正和陈夫人一块儿呢。”
掀帘进来,我赶紧直起了身子,“东方这样跑来拍去,不嫌累啊!”
“馨儿要是怕我累着,就劝君儿早些嫁给我啊,那我不就不用来回奔波了吗?来君儿,我洗好了的,张嘴!”一进来就歪文君身边,端着洗好了的葡萄,一粒粒喂给文君,还摆好了装垃圾的篮子,等文君吃完了扔。
“东方,怎么没我的份儿?”又一个妻奴。
“一边去,要吃自己去洗。”嘴上回着,手里不停。
“真是见色忘友的家伙!唉,人心不古啊。”
“朔!”文君取了串给我,接过。“真不错,东方,我记得那葡萄酒可是请你喝了的,怎么现在葡萄就没我的份儿呢?还是我文君妹妹好。”
“馨儿,拜托,我等会儿还得回去呢!你就不能让我们处处吗?又不是不给葡萄。只是你自己懒。”文君一边笑了起来,美女怀孕了,还是美女,身段更加圆润,可是浑身有了母性的光辉,平添几分成熟的妩媚,那是无子的少妇没法比的。东方都看痴了去。
“喂,东方,回神了。”被我叫得一惊,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别又想撵我走哦,你们可是天天见得着的,就把文君妹妹让我一会儿不行吗?小心我跟伯母说不让你进门。”
“别,姑奶奶,我不说了还不行吗?真是怎么有男人受得了你。”后面小声嘀咕着。
“恩……,东方说什么呢?”
“没……,没,什么也没说。”柔声道,“君儿不想吃了吗?”
“恩,够了,甜腻得紧。”
“馨儿还要不?”
“这时候才想到我啊,不要,自个儿吃。我有手有脚,要吃自己洗去。”
“什么自己洗啊!”文浩也端着水果走了进来,里面有洗好切块的苹果、梨,围着盘子,摆了两圈,中间是摘了枝的葡萄,堆成了小丘,手里另一只手里拿着竹签。我一直喜欢把水果摆成这样,显然,文浩看惯了,也学上了。歪我身边坐着。
“你没切着手吧!”上次他做饭的样子还心有余悸。准备接过来,自己端着。
“没,吴妈切的。再说,也切不到手。”
算了,懒得理他。端过来拿了根竹签吃了起来。“文君吃不吃梨子不?”“没事儿,你吃就是。”
“别,那东西凉。”东方立即阻止。
“秋天就该吃些泻火的嘛?那么燥。”
“算了,姐姐,文君不吃。”文君看着东方紧张的劲儿,也没食欲了。
“娘那边晚膳张罗好了,走吧。”看来文浩是来叫我们吃饭的。只是,伯母不是不会煮吗?去张罗个什么呀!唉,可怜天下父母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