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源

隋凤不在场的情况下, 明月由母亲做主, 同谢平澜订了亲。

王桥卿做了谢平澜和明月的媒人。

小渔村里虽然不方便采买东西,谢平澜还是往江氏那边送了不少礼物。

不知谢平澜同杜昭怎么说的, 当真撒手不管外间风云变幻,就在这小渔村住了下来。

王桥卿和明月隔段时间会派人去山去买些必需品,顺便打听一下最近各州都发生了哪些大事。

不觉间冬去春来, 天气渐暖。

小渔村新盖了不少房舍, 村口山崖上每天放哨的人也多了起来,比起外头干戈不息,今天开战明天议和, 这块地方真是世外桃源。

村子里喜事不断,有谢平澜和明月带头,姑娘小伙成了好几对。

王桥卿的一个亲兵相中了铃铛,央了媒人上门说合, 铃铛有些犹豫,她今年已经十八了,是该定门亲事, 而且对方条件也不差,若不是大家都呆在这小渔村里, 见面的时候多,还未必有这么个机缘。

巫晓元不知从哪里听到风声, 厚着脸皮来找明月:“大小姐,你一定要帮我。”

明月眨眨眼睛,半晌才反应过来他什么意思, 不免恨铁不成钢:“你说你,有这番心意为什么不早说,还叫别人占了先机?”

巫晓元忐忑道:“我原想着先同家里打个招呼,现在不晚吧?铃铛是不是还没答应他?”

明月想想也觉着有戏,之前去密州那回,铃铛在路上生了病,多亏了巫晓元施以援手,铃铛病好之后还帮巫晓元补过衣裳来着。

铃铛心里若是风过了无痕,怎么会一直迟疑到现在,还没给那人一个准信儿。

虽然王桥卿的亲兵也不错,毕竟没有巫晓元知悉根底,明月乐见其成,道:“巫大哥,这事你得自己去找铃铛说,拿出诚意来,我就是再想铃铛嫁给你,也不好越俎代庖啊。”

不知道巫晓元怎么表达的“诚意”,反正隔天铃铛就婉拒了亲兵那边的求亲。

巫晓元得意地同大伙讲,他和铃铛已经约好了,只等他同家里人说一声,便娶铃铛过门。

明月和谢平澜少不得要恭喜二人,明月还特意叮嘱程猴儿他们出去打探消息的时候多买些首饰布匹回来,好帮铃铛准备嫁妆。

一年多下来,王桥卿也有了些打听消息的渠道,加上明月和谢平澜的人手,大家虽然躲在小渔村里,不至于变成聋子瞎子。

这几个月,各方都有不少动作。

明月最为关心的自然是邺州的现状,那里不但有费长雍,还有她的父亲隋凤,有金汤寨那么多老小。

费长雍已将整个邺州完全纳入掌控,并且成功安抚住了彰州的民乱,就在前不久,他亲自带兵在白州边境同陈丰瑞对峙。

据说陈丰瑞坐着轮椅被抬上战场,凶悍更胜未受伤之时,令费长雍十分被动。

仗打得十分惨烈,两下激战两天一夜,费长雍诈败退兵,陈丰瑞自后头穷追不舍,被引离了驻扎的城池,白州原有人马趁机夺城响应费长雍,陈丰瑞腹背受敌,只得让出白州大片地盘,收拢忠于他父子的一干余部龟缩于白州西部,暂避锋芒。

经此一役,天下人才知道原来费长雍不但擅长内政,带兵打仗竟然也十分在行。

更为可怕的是他那过人的精力。

一边打着仗,一边尚在对邺、彰二州的大事小情做着种种部署,间或调解商家的纷争,任命地方官,下令抄某人的家,如此种种,哪一样单独拿出来都叫人焦头烂额,偏他面不改色一个人就忙完了。

金汤寨还是老样子,隋凤做为费长雍的得力帮手自彰州回来之后,没怎么歇气,带着万余兵马气势汹汹直奔开州而来。

趁着开州战后兵力空虚,帮费长雍抢地盘是一个方面,明月猜想父亲这次必定气得不轻,查到她带着娘亲和弟弟往开州来了,打算挖地三尺,抓她们回去算账。

哼哼,有本事来抓呀。

就算真把村子围了,王桥卿也早有准备,船只都是现成的,大不了出海躲避。

不过这地方不存在于任何舆图上,没有当地人引路很难发现,汤啸都一年多了尚且未找到,她爹会找来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开州海边的春季颇长,都六月份了早晚犹有寒意。

这前后水温适宜,垂钓收获颇丰,极有乐趣。

自从谢平澜来后,王桥卿主动把“垂钓圣地”让了出来,谢平澜耐得住性子,当初在京城他那个圈子里就薄有钓名。王桥卿谈不上爱好,不过是闲来无事消磨时间,与他相比实在是自取其辱。

过端午节村里杀了几只鸡,谢平澜叫把内脏都留下来,约了明月去崖上钓鱼钓海虾。

明月只在一旁看着谢平澜钓鱼,顺便同他闲聊。

“皇帝和文武百官逃到永州之后,感觉连平南王在内都没什么斗志啊。”

谢平澜正在将鱼饵挂钩,呵呵一笑,问她:“此话怎讲?”

“景国公李韶安上了你的大当,被骗开平豫关,以至密州军长驱直入,做为丢失京城的罪魁祸首,竟然只是降了爵位,仍然大权在握。他和平南王都主张招安费长雍,全力对付杜昭,好生古怪,我才不信费长雍那小子会接受招安。”

“我也不信。招安说起来好听,其实是天下三分,朝廷担心另外两家联合,抢先笼络住长雍,想联手先解决杜昭这个心腹大患。”

他右手挥杆,左手将线坠抛出,渔线在半空中划出一道弧线,诱饵落入崖下水中。

稍停,他坐下来接道:“长雍现在身处风口浪尖,使出浑身解数,走一看三显然不够,至少要走一步看十步。平南王司徒翰这个人我和他多有接触,你不要觉着他只会打打杀杀,有消息说他奏请皇帝派了户、金、仓诸部十余名主事专门负责同邺州打交道,个个都是财政收支上的老手,我估计着司徒翰是想借这些人的经验,找到长雍在内政上的破绽,等需要的时候好对他施以致命一击。”

若没有费长雍横插进来,向她求亲那回事,明月会疑惑谢平澜和费长雍明明是朋友,为什么不帮一帮他,而是选择袖手旁观。

现在她有点不好开口,暗自寻思大约他们“天行”做事就是这样吧,谢平澜当初在那艘游船上曾说过,大家只要初衷不变,各凭本事,或许那时候他和费长雍就已经有了分歧。

“你其实还是看好杜昭,认为费长雍不会成功是不是?”

“长雍若是能成事,我自然会支持他,但现在看来,成功的可能性不大,相比之下,杜昭那边就要容易的多。”

“怎么说?”

谢平澜一挑眉:“有鱼上钩了,等我一下。”

起杆钓上来一条黑色小鱼,谢平澜一看就乐了:“鲈鱼啊,人生贵在适志,远离是非之地,好应景。回头我们也做菰菜羹﹑鲈鱼脍。”

明月应了声好,催道:“快说快说。”

谢平澜把鱼收了,钓杆放到一旁,洗净了手,将明月揽入怀中,抚着她的秀发:“说什么,你何时能洗手作羹汤给我尝尝?”

两人都知道,他这“洗手作羹汤”另有深意。

明月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将面颊贴在他胸腹间,嘻嘻笑道:“这个呀,我说了不算,要不先做一半,另一半欠着。”

谢平澜怔了怔,反应过来她那意思是先“洗手”,将“作羹汤”欠着,心中柔情涌动,凑过去亲了亲她的耳朵:“再等下去,我都老了。”

明月嫌痒,把脑袋往他怀中拱了拱。

谢平澜失笑,说回原来的话题:“长雍太激进了,天行是柄双刃剑,用得不好伤人伤己,我不看好他的原因大致有三,一,他根基太浅,志向却太大,凭借一己之力要彻底推翻旧有的格局,伤筋动骨不说,也没有那么多的时间。二,一旦开战,他要兵没兵要将没将,势必要加重赋税,全州征兵,邺州本不富庶,上次能安然度过粮荒已经不易,他再有本事,也难为无米之炊。还有第三点,就是他同马康才那些人的矛盾。要照他的《肃贪核赃廿九条》,他手下那些官儿无人不该杀,你说谁会真心实意为他做事,不过是形势所迫罢了。”

明月仔细想了想,觉着谢平澜所言颇有道理。

等她和谢平澜消磨大半日,提了钓杆木桶相携自崖上下来,便听到来自京里最新的消息:原密州通判宦成私下同朝廷方面一直有书信往来,被汤啸查获,禀明杜昭之后缉拿下狱。

外边如此动荡不安,不知道他们藏身于这小渔村,还能逍遥多久。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