伺机篡位

新年过后的正月里,听闻秦君苻坚遣秦武都王苻鉴、前将军张蚝领军两万进驻了寿阳。阿舅顿觉不妙,便派淮南太守桓伊、南顿太守桓石虔带军于石桥迎击秦军。结果,秦军大败,遂退守慎城。桓伊、桓石虔趁机收复了寿阳,并生擒了袁瑾。

阿舅对袁家可是恨之入骨啊,他上疏朝廷,斩杀了袁家所有的人,并再次言说是因为袁真当年没能及时打通石门的水路,才会导致自己的大军失败。

朝廷追封周楚为建城公,命周琼继承了周楚的所有官职,又袭封爵位。我不喜欢当时周琼看我的眼神,他父亲周楚对我的恨似乎也延伸到了他的身上,他看我的眼神中,也尽是恨意,我很害怕,可却总也忘不了。

有好几次,我在梦中都见到了身穿殓衣的周楚。他的眼神是无比的凄怨,口中不停地在说都是我害了他。他还伸手拼命地来掐我的颈,每当我从梦中惊醒之后,屋中的浓郁黑暗却让我更觉恐怖。伸手摸索着四周,想能抱住仲道,想去依靠他,可那个依靠,我却永远都寻不到了。

长安城里歌谣四起,‘一雌复一雄,双飞入紫宫’。我开始并不知是何意,详细让人去问了才知道竟是慕容沖被苻坚收入了后宫,做了他的娈童!

莲唏嘘道:“好好的一个王爷,怎么如今就成了秦主的娈童了呢?可真是可怜啊,不知道慕容郎君如今该怎么过呢。”

我无奈道:“这也许就是他的命吧。其实,就是燕国国灭一事,又是谁能够想到的呢?更何况这。。。。。唉,好在他和符玉还算是有些交情,希望,符玉能多劝劝他吧。唉,还能活着,已经是很不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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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筹谋着能够前去长安亲眼看看慕容沖,甚至我想去求助于符玉,借她的权利将慕容沖偷偷接到建康来,我想,他也一定是不想留在长安的皇宫里的。

正准备着,还没来得及为此付诸行动之时,六月里,中国、丹阳郡、晋陵郡、吴郡、吴兴郡、临海郡几地并发大水。因我们的府邸距离河边较近,河水漫过河沿后,府中四处也都是浅浅的一片水洼。

寤生却高兴极了,因为到处都是水,他便不必再练武了。我本来也就不舍得看他小小年纪就辛苦练功,因此也就由得他去了。

仆人通报说李苒来了,我便让人请他去前堂相见。

刚坐定,我便略是急切地问他:“你可是由军中而来?”

我真的很想知道,是不是仲道派李苒从姑孰过来的,我也很想知道,仲道他是不是在挂念我。我日日夜夜都在想着他,如果我的想念也能有他的回应,那是唯一能安慰我的事情。

李苒点头,说:“我是自军中前来,是少将军让我来的。将军对夫人说‘家中一切可好?咱们的府宅靠河太近了,若是不行的话,你回王府住些时日吧。’。”

“就这些?”我微是失望地问。

“是。”

唉,算了,够了,有他的这些话也就足够了。只要他还是想念我的,这样就足够了。我们如今这样的关系,我还能够奢求什么呢?

我哽咽道:“请你告诉他,家中一切都好,水也只是没过了脚背,反正横竖我们也多是在屋中,所以也不必搬离府邸。姑孰那里呢?他近来可好?”

李苒犹豫了,轻声问:“您想听实话还是假话?”

我道:“实话,我想要听实话。”

李苒难过地苏花哦:“不好,将军他很不好。回了军中近两年来,将军不仅懈怠公文、疏于练武、他还常常喝的大醉而归,大司马写信叱责他,他也从来都不收敛。军士对他多有不满,我劝他,他只当没有听到。”

我掩面而泣,李苒劝道:“夫人,您与将军之间有什么嫌隙是不能够弥补的呢?再是有天大的事,夫妻二人也该合力解决啊。你们明明互相爱着,又何必都装作不念不想呢?您要是能看到将军如今的样子,您就。。。。。。。。唉。”

我道:“是有些让人不快的事情发生了,其实,我也早已决意忘记、同他和好,但可惜,我想,现在心中存有怨念的人是他。我也没有什么立场去求他原谅,我做不到。”

李苒微气,说:“可将军他是想着您的,否则他如今不会派我。。。。。。”

我不敢再听,说:“好了,李苒,回去姑孰吧,请你好好照顾他,帮帮他吧。”

李苒沉默告辞,最后他低声说:“我们谁都帮不了将军,只有您才能帮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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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后的几个月里,我每一日都好似在生病,四肢沉重,周身也都无力。我写信给了恺之,希望他若有空能来教导寤生,因为我实在是教导不了寤生了。

恺之痛快地答应了,一有空便会‘踏水’而来,专心、严厉地教导寤生读习,害得寤生总在我的面前叫苦,还说‘我讨厌顾先生!’,被我狠狠地责罚了一顿。

而此时镇守在广陵的阿舅说了一句话,传到了建康后,使得人心慌慌。

‘大丈夫既不能留芳百世,亦不复遗臭万年。’

人们纷纷传言,大司马他这是等不及了,欲谋朝篡位了。还有,阿舅路过叛臣王敦之墓时,曾摸碑称其为‘可人’,言下之意分明就是在说他是赞同王敦之辈的谋逆之举的。

十一月初,阿舅忽然离开广陵,屯镇附近的白下城。

第十二日,阿舅突然回到了建康,他命人送信入府,说晚间要在上府里设宴,一家人要好好地聚一聚。

我叫过莲,对她说:“快些回府告诉父亲这件事。”

莲说:“是,郡主。”

莲走后,我一人静坐沉思。不对,这一切实在都太过诡异了,阿舅怎么会突然回来建康呢?难道,他这次当真欲要做‘遗臭万年’之事了?

。。。。。。。

上府内,人真的是来了不少,但是仲道却没有从姑孰回来。我第一眼就看到了郗超,因为他与别人不同,只有他不是桓家的人。华姜的丈夫王裕之正在与他谈话,见我看自己,他便冲我咧嘴一笑。

王裕之走开后,我快步走到了郗超的面前,单刀直入,问:“你又想出了什么无良的计策?阿舅怎么会突然回来建康呢?他总不会真的是要享受天伦之乐吧?我可不信!”

郗超摸着自己修长的手指,唉声叹气道:“哎呀,还真是被你猜准了,我还真的是准备害人了呢。”

他慢慢走去屋外,我也连忙跟上了。

“你要做什么?”我问。

他不答反问:“袁瑾死了,这你知道?”

我说:“天下无人不知。”

他又问:“他全家都被杀了,这你可也知道?”

我说:“知道,我猜该是你出的主意吧?斩草除根,你一贯都很擅长嘛。”

郗超笑,说:“嘿嘿,你说的不错。他死之后,大司马问我,他说袁瑾死了能不能一雪自己败于慕容氏之耻呢。”

“难道你说不够?袁家上百条的人命为袁真陪葬了,难道还不够吗!你想要多少人死呢?袁真的罪过到底有多大?”我愤怒地冲郗超喊道。

郗超按住了我的肩,伸手把我推在了墙上,然后身子紧紧地贴了过来,与我之间仅隔了一寸的距离。他低头看着我,眼中精光顿现。

“是,我对大司马说‘不够’。因为我很清楚,大司马他想要的不仅仅是打败一个袁家、一雪前耻,所以我才说不够。你知道我这次想要害谁吗?我告诉大司马,他如今声望较北伐前低下,只有效仿伊尹留放太甲、霍光废昌邑王之事,他才能威震内外,再升声望!”

我停止了推搡,震惊不已,失声问道:“你想要害的人是延龄?为什么?他没有什么过错啊!虽然近两年来百姓多有抱怨之语,但那都是因为阿舅前番伐燕失利所致!和延龄无关!”

“呵呵,想不到,你和陛下的情谊还真是深厚啊。嗯?他没有过错?难道我就不会替他找出来过错么?”他说着又向我凑近了一些。

我无法先顾虑郗超的无礼举动,急于替延龄说话,道:“因为延龄他是一个好人,所以我就不想你伤害他!我不管你最后要做什么,你绝不能动延龄!”

郗超冷笑,说:“好人?这个世上根本就不需要什么好人,尤其是坐在龙椅上的那个人,他更不能是一个好人!哼,你也不要急着来骂我,这一件事,你父亲他也都知道。你怎么不去责备他呢?”

突然,一个蹒跚走路的孩子来到了我们的身边。郗超松手放开了我,然后端详着那个孩子。我也看了过去,顿时热泪盈眶。

虽然隔了两年多未见了,但是我的亲子,我不会认不出来的。他穿着一身红色的棉袍,我立时便记起了幼时的自己。我蹲身看着他,伸着颤抖的手抚摸他稚嫩的脸颊,轻声唤他一声‘灵宝’。

郗超恍然大悟,说:“原来是他。你不是曾狠心不养他吗?为何现在又会哭?”

我抽噎道:“会哭,是因为我还有心,我知道我的狠心就该受到天谴,所以我是在为我的狠心而哭。我不像你,做了无良的坏事却还可以问心无愧,我做不到。”

孩子很是乖巧,他没有因我的举动而被吓哭,只是静静地站着看我。阿舅忽地走了过来,身后还跟着几个仆人。

“嗅,灵宝原来是在这里。”他笑道。

我赶紧放开了孩子,背过身擦干了自己的泪水,再向阿舅行礼,郗超则恭敬地说‘拜见大司马’。

阿舅狐疑地看看夜空,对我们说:“今夜既是无雪也无月,道福和嘉宾在这里看什么呢?还是屋里暖和一些啊。”

“阿舅说的是。”

“大司马说的是。”

阿舅很是疼爱灵宝,还将他抱在自己的膝头,又亲自给他喂食,宴席之中,他对灵宝的态度一直亲昵和蔼。我并没有看到庶姑马氏,猜想她应是还在阿舅的别苑之中,没有前来赴宴。

我的眼泪可能在刚刚遇到灵宝的第一刻已经流尽了,我的心也已经麻木了,看着眼前的一切,都只觉是阿舅他是在嘲讽我这个抛弃亲子的母亲。

是啊,我真是狠心啊,连仲道都原意认下这个可能不是自己儿子的孩子,我怎能抛弃了他呢。

宴席一散,我便如逃跑般匆匆离开了,然后命车夫赶去了琅邪王府。

书房之内,只有我和父亲二人,我低声问:“父亲!请您告诉我,您是不是准备和阿舅联手一起废了延龄?”

父亲垂目,道:“是。我对你说过,我对皇位有心。”

这个答案对我来说并不意外,父亲早已对皇位有心,如今将要真正行动,这并不为怪。

我问:“那您要怎么做呢?郗超他都说了什么?”

父亲说:“延龄登基后倒也并无什么过错,我们就只能说其不能人道了。”

我大惊,说:“可这是假的啊!陛下他有三个儿子!如果您这么说的话,那岂不是人们都会以为那三个孩子不是。。。。。”

我没有想到郗超竟这样卑鄙,他为延龄编造了‘不能人道’这个藉口,不仅是为了要把延龄赶下皇位,甚至那三个孩子都将有危险啊。

父亲对我的态度似有不悦,他道:“废了延龄之后,可我会封他为王爷,这样做不好吗?”

我说:“可是父亲,你们说他不能人道,那他的儿子们都是哪里来的呢?您这样做的话,您让他日后如何去面对世人呢?还有田美人和周美人,她们二人的名声怎么办呢?”

父亲瞪着我,声音尖利地喊道:“父亲已经等了快五十年了!我不能再等了!这些年来,真正的皇帝是龙椅上的那几个人吗?不是!是我!她们的名声算什么!我都不想再管了!”

我也不敢再出言激怒父亲,想了想,我问:“那么,您就相信阿舅他是真心愿意帮助您的吗?您该知道,他对皇位也有心啊!”

父亲道:“我当然知道他不是真心的。不过,我曾许诺他,若他助我登基的话,待过些年后,我会将帝位禅让给他的。”

我很费解也很惊讶,道:“啊!您这是做什么啊!得到了皇位再把司马家的江山让给了别人!若您日后真的要这样做,您又何必要害了一个延龄呢?”

父亲道:“我自然是不会禅位的,元子他也应该不会相信我的话。但他自信自己的有兵权在握,到时他不怕我不就范。可是,他却不知,一旦木已成舟,我做了皇帝之后,他就奈何不了我了。”

我暗说父亲有些天真,别有深意地问:“您当真是这样想的吗?父亲,阿舅手中近有天下兵权,您手中有什么呢?”

父亲道:“我的想法,暂时不可与你讲,你只要知道我有办法对付他便好了。福儿,你不高兴吗?父亲做了皇帝以后,你可就是公主了。”

我无奈极了,说:“父亲,我不需要什么公主的头衔。女儿只想求您一件事,您登基之后,只求您不要伤害延龄,不要杀他,不要动他的家人,就让他们好好地活着吧。”

父亲说:“自然,我当然不会杀他的。你以为父亲是什么残酷无情之人么?延龄他是我亡兄明帝唯一的孙子了,我怎么会杀他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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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我易服进宫求见太后,想知道她是不是也知晓父亲欲行篡位之事。同时,我也希望她能帮帮延龄。宫人请我去了太后礼佛的小佛堂之内,见太后她正在佛堂礼佛,我遂也冲佛像拜了一拜。

太后笑问:“哦,福儿怎么又变作司马参军

啦?你是随你父亲一起进宫的?”

我道:“不是,福儿今日是自个儿来的,太后,您知不知道。。。。。。。”

宫人突然进来通报说:“太后,大司马求见。”

太后疑惑,说:“桓温他来见我作甚么?我以为他这次回来建康后不久就会走呢,怎么又进宫了?宣他来见。”

“是。”

“福儿啊,你继续说。”太后慈祥地说。

我摇摇头,说:“福儿无事了。”

阿舅既然已经来了,他会亲自告诉太后的,我已经不需要和太后说了。

太后嗔道:“这孩子,真是奇怪。”

阿舅为何没有如往常一般离开建康回自己的镇守之地,我很清楚,因为将要有大事发生了,父亲要依靠他手中的兵权,他怎会离开建康呢?这时候可与往常不一样啊!

阿舅进内觐见太后,我藏身在屏风之后,偷看外面,见郗超竟也在。

“臣拜见太后。”阿舅简单地冲太后行礼。

太后道:“大司马快请入席坐下。咱们可又是好些年没见过了吧?呵呵,你今日来,应该不是来找我叙旧的吧?说吧,什么事?”

阿舅笑笑,看了一眼郗超,后者将自己手中的木匣打开,然后拿出了一卷书简。

“太后请过目。”阿舅将书简交给宫人,请太后阅示。

太后将书简展开来看,她的眉目蹙地越来越紧。

“太后?太后?”见太后良久不语,阿舅连连相问。

太后合上了书简,不变喜怒地问阿舅:“这是琅邪王的意思吗?”

阿舅道:“这当然是王爷的意思,不过,臣也以为,这件事实在是有失皇室体统啊。陛下他本不近女色,多年未有子嗣,如今忽然得子,岂不怪哉?若非后宫中那几个男宠所为,又会是谁呢?”

郗超得意笑着,忽然眼睛瞟看到了屏风处,我赶紧缩回了头,心跳得很快,不知他是不是看到了我在这里。

天啊,阿舅故意说什么延龄的孩子不是他亲生的,是相龙等人和田美人等私通所生,那田美人等人还能有活路吗?即便延龄最后会无事,他们免不了也是死路一条。

可我不信那几个孩子不是延龄的,是我劝他去亲近后宫女子的,他自己也很喜欢孩子。这一切都是郗超的计谋,这全部根本都是假的!

太后极为郑重地卷起了书简,看着阿舅,她说:“我都已经明白了,十五日?我不会记错的。大司马请回吧,必然会如你所愿。”

阿舅听言诚惶诚恐,他道:“太后,臣之心为晋室,还望您明鉴!”

太后轻笑,微闭眼,似是万分疲累地对他说:“是,你是个忠臣。二十七年前成帝驾崩之时,我们回宫后见到了你和南康公主,那时我就看出来了,你是一个忠臣,否则,我也不会暗地出力,让康帝重用你了。”

“臣知道,臣一直都很感激太后,若非如此,除了一个驸马的虚名外,臣恐怕还只是一个小小的太守。”阿舅虽是说‘感激’,但他的语气平静,根本就让人觉不出他有多么地‘感激’太后。

“去吧。”太后道。

阿舅与郗超安静退下,我赶紧从屏风后绕了出去,然后诘问太后:“您当真是要助纣为虐吗?你是要随了他们去废了延龄吗?”

太后神色平静,说:“谁是纣?什么是虐?你父亲他想当皇帝了,难道你不愿吗?唉,人心真是可怕啊,我已认识你父亲三十多年了,可我却从来也不曾看出,有一日,他竟然也会想要来坐这把龙椅。

我丈夫康帝临死之前曾对我说,他说当皇帝真好。我却说不好,因为自元帝始,每一个坐上龙椅后的司马家男人都活不长,所以我说不好。

但我丈夫他就是说好,他喜欢居高临下的俯瞰万民,他说自己喜欢别人称他为‘陛下’。呵,我千求百求,希望他能将皇位还给千龄和延龄他们,但他还是不舍得把皇位拱手相让,就留给了我们的儿子。

那之后,我夙夜难安,尽心照看彭子,生怕他也会离我而去。可想不到,他的寿命,竟只是短短的十几载!我知道我自己有罪孽,可我的儿子不该受到惩罚啊。”

“太后,您。。。”

我默默地将帕子递过去给她,她伤心地泪流不止,哀声道:“我的丈夫、我的儿子、我的。。。。怎么他们都要去坐这个龙椅啊!这龙椅,到底好在哪里呢!我看不透,看不透啊!

唉,福儿,你记住,此事一定要守口如瓶,别让延龄先行惊慌了。待到了桓温召集百官,真正说出来这件事时,你进宫来,我让田氏等人都到延龄的寝宫去,你守住那里。若是有桓温的人欲铲除那几个孩子,传我的口令,不许!再敢闯入之人,杀无赦。”

我的手颤抖不止,害怕地说:“太后,福儿没有杀过人,福儿不敢!”

太后道:“傻孩子,我哪里会让你去杀人呢?我们女人可以借刀杀人做自己想做的事情,但我们自己的手上却绝不能沾上鲜血。我给你权利命令寝宫外的禁军,让他们可以阻拦桓温的人。”

我单膝跪地,说:“是,司马道福谨记太后旨意。”

太后沉声说:“对,你可千万要记住喽。田氏等人的性命,可就都握在你的手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