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爱满月(二)

谢道韫似玩笑似正经对她说:“褚太守如今身在阳羡,夫人就莫要让他跑一趟了吧。让我这个弟媳给褚夫人你做一个见证,我这个侄女啊,日后是要嫁来王家做我的新妇的。便是褚夫人府里公子的年纪与缃素相仿,你也说晚了一步!”

桓氏附和谢道韫的话,道:“阿姊和王家姐夫是有这个意思的。”

贺明姬掩口大笑,说:“哟,美人儿可真是不能多等,原来早已有人家定下了呢。倒是我们褚家没有这个福分,娶不得缃素这样的好女子。”

桓氏接话说:“褚夫人莫急,等哪一日我们缃素有了一个妹妹,我就把她嫁去你家作新妇。如何?”

贺明姬玩笑应下了,谢道韫指点她怀里的灵媛说:“我要是看到王家有合适的小子,就让他娶了这个小美人。王、谢、褚,三家姻亲,岂不好事一桩?”

我忽然想起了一事,便问桓氏:“说来妹妹你与谢都督成亲也有三载了,怎还未见身孕?”

女人家都关心这种事,贺明姬便也随口问了一句。

桓氏神色变得黯淡,她无奈道:“我们是成亲三年了不假,可是夫君他多住广陵,偶尔回朝面圣述职之际,他也只是在家中暂住几日罢了。

他又说广陵城中的府邸很是简陋,怕我去了会受苦,便不让我随行。我想要有孕,如何容易?更有,只因去年和秦人的那一仗,夫君便半年都不曾归家,我又能如何?”

谢道韫和贺明姬便出言安慰她,说让她耐心一些,等谢玄何日回朝任职了,他便不会常年去外地了。

我道:“既说到了谢都督,我近来因忙着要养胎、生产,已许久不曾过问外事了,还不知,谢都督如今?”

桓氏道:“公主问的可是巧了呢。夫君前两日刚刚从江北寄了一封家书给我,说是已打到秦国的青州琅邪郡了。但是班师之际,夫君可就没提了。”

我欣慰道:“看来,这北伐一事很是顺利啊。崇德太后薨逝是六月里的事,他那时才率领大军开拔,只寥寥数月,他就已打到了青州,我想,到了年底时,谢都督就该夺下长安、生擒苻坚了吧?”

谢道韫笑说:“咱们都希望如此啊。自江北陷落、士民南渡,已逾百年,每一朝都有朝臣率大军北伐,可唯有阿弟他是最为成功的一人了。说不定,还真能如福儿所说,今年阿弟他就可收复了江北国土,数年后啊,咱们就都能归回北地故国了呢。”

贺明姬道:“但愿如此。”

看缃素一直乖巧的坐在一旁,我想起曾和谢道韫商量过让她今日把她的恩之也叫来我们府中,正好让两个孩子可以见上一见。如今不见恩之,便问起了谢道韫。

她听言立即张望四周一番,因不见恩之身影,她遂不悦地说道:“我是和他说了的,说今儿让他和他的缃素表妹见一见。可他竟然没有来,我想他许是去哪里疯玩了吧。”

我已有好一会没有看到神爱了,便对一个侍婢说:“你去把小娘子抱过来吧,好让谢夫人和褚夫人都看一看。”

侍婢于是去寻神爱,我们几人便继续叙话。

过了一会儿,她回来之后却为难地对我说:“公主,小娘子她。。。。。靖之公子正看着呢。”

我们都听不明白,因担忧神爱,我不安地问她:“什么叫靖之‘正看着’?他一个才三四岁的孩子,怎么照顾小娘子?”

侍婢愁苦道:“婢子也说不清,公主,就请您过去一看吧。”

我们几人皆移步,见院里那个小小的偏厅里竟挤了几个孩子,全是王家子弟。有大哥王玄之的儿子蕴之(玄之无后,过继凝之之子);二哥王凝之的儿子平之、亨之和女儿玉妃;三哥王涣之的儿子忱之;五哥王凝之的儿子桢之;六哥王操之的儿子宣之、慧之。

他们这些孩子都围在了榻边,而独操之的幼子靖之坐在了榻上,他的怀里正抱着神爱。我本是不知他是谁的,还是谢道韫告诉了我。

神爱已经睡着了,孩子们都很安静,谁都没有开口说话,似是怕会吵醒了她。靖之轻抱着神爱,他胖嘟嘟的小脸紧贴着神爱的睡颜。并且,这小小孩子竟还懂得给神爱盖了一张毛毡。

我们都放心地笑了,已明白了侍婢先前所说的话是什么意思了。原来,是神爱睡着了,而靖之又抱着她,侍婢确实是没有办法把神爱抱来给我们看的。

孩子们礼貌地给我们让出了一条通道,我请桓氏和贺明姬近前去看神爱,她们便又是夸赞了神爱一番。

我指点靖之笑说:“你就是靖之吧?咱们还没有见过面,我是你的七婶娘。”

靖之乖巧地应了一声,又礼貌向我问好。接着,他嘟着小嘴冲我们嘘了一声。

我们一愣,他便悄悄地说:“婶娘,妹妹她睡了,我们都不要吵醒她。好吗?”

桓氏凑在我耳边说:“这孩子真乖啊,长得又精神,我看着很是喜欢。”

我点头,便觉得既然是神爱睡着了,靖之照看她也无什么不好,便留了那个侍婢在一旁仔细照应。谢道韫和蔼地劝说着让孩子们都散开了,我们几人随后也离开了偏厅。

谢道韫随口打趣说:“王家的男孩儿太多了,这好不易有了一个女儿,大家都很是宝贝呢。”

桓氏和贺明姬也随声附和她的意思,我则是苦笑以对,心里很是后怕。

虽说,献之不声张是保全了他和王家的面子,但若非如此的话,我的名声亦会败裂。更不幸的则是无辜的神爱,我在数年之后便会病亡,便再也听不到别人对我的嘲笑和指责了。可是她呢?她还有漫漫的一生啊,她如何能忍得?

还有,当年的我第一次知道了自己的身世之后,就曾埋怨过父亲和母亲一段时日。倘或是神爱她留在王家成长,一旦她懂事之后了解到自己并非献之亲生而是一个道德败坏的母亲和别的男人生下来的孩子,她又会不会记恨我给了她一个耻辱的出身呢?

唉,若我还是仲道的妻子就好了,神爱的身世便是谯国桓氏的女儿,她是绝不会受到人们的嘲讽的。

我无奈地抚额摇了摇头,桓氏眼见便关心问我可是有事。

我笑说:“无事,风大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