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5年,立夏过后没几天,沈清晨远嫁海南岛的大姑不知从何处听说她大哥过世了,便急忙带着两个儿子赶回来看望外公外婆,一住就是两个月。
姑父在海南岛等了两个月,见妻子还未归家,急得连夜从海南岛赶了过来,在岳父母家里也住了一个多星期。
他每日帮岳父母干着繁重的农活,勤勤恳恳,任劳任怨,为的就是劝大姑带着孩子们早点跟他回家。
那段时光,沈清晨是比较快乐的。
每天跟在哥哥和两个表哥的屁股后面,跑上跑下,跑前跑后,打打闹闹,你追我赶。
到领居家串门,一起看电视看动画片玩扑克牌。把邻居小伙伴家的水井摇出许多清凉的井水,用凉鞋和破布破毛巾堵住排水道,一大帮小朋友们在天井里打水仗玩竹筒自制的水枪。
或者到田地里去玩泥巴,十几个小伙伴们聚在一起,去小水沟里捕青蛙,抓老鼠,到地里挖红薯和芋头烤来吃。爬树掏鸟蛋,到池塘网鱼网小虾米。玩耍的游戏多不胜数,花样不断,一帮小朋友嘻嘻哈哈从早乐到晚。
特别是到了七月份夏收农忙时节的夜晚,整个村有近三分之一的村民集合到村头的大地坪上,那热闹程度堪比赶集日。
大地坪是村里的公共财产,是80年代农村生产集体制留下来的产物。
单干以后,虽然大家都各干各的,但是到了农忙时节,村民们又会聚集到一起在大地坪上碾谷子,晒谷子,打黄豆,晒玉米,晒花生,一顿操劳。
沈清晨的家乡因为靠近河岸,乡镇府建有水坝,村民们利用水利引水灌溉农业,所以当地的稻田可以种植两季稻谷,春播夏收,夏播秋收。有些勤劳的村民,秋季还播种小麦,因此可以多出一季收成,形成三种三收。
现今两季庄稼交替收种,夏季显得异常繁忙。
村民得先把第一季稻谷收割完毕,才能放水进入田内,用牛犁田打田,田泥打熟后,紧接着要把田水排出去晒田一两日,方可继续种植第二季稻谷。
天气炎热,迎面吹的风都是烫的,人们每天马不停蹄的干活,人跟牲畜一样累得都想趴到田泥里去打滚。
白日,大伙都分散到各地去劳作,很难聚到一起。
到了晚上,最热闹的节目才正式开始。
村民们把家里的电灯线牵到村头的大地坪接电灯泡,整个地坪顿时灯火通明,光亮起来。
有了灯明,干活就方便多了,村民们给牛套上石碾,赶着牛,开始在地坪上碾稻穗。
一般每户人家至少派一两个人拿着农具辅助碾稻穗的家长。因为稻穗要反复翻拨碾压,稻谷才能脱离稻禾,所以三人合作是最符合原理,也是最轻松快捷的。
但也有些家庭,没有多余的劳动力,只有碾稻人独自进行各项操作,那就会大大增加他的劳动量,一个人操作碾稻谷和翻稻穗这两个环节,既麻烦又劳累,还耗时良久,大大的降低了劳动效率,这是大伙最不愿意看到的。
大人们在大地坪上辛苦的劳作,小孩子们却很兴奋。
大人们把已经碾干净的稻禾堆放到旁边的空地上,往往会堆成许多稻垛,这些稻垛像小山丘一样。
白天晾晒的谷子还没有被大人们装进麻袋运回家,而是放在大地坪上,用遮雨布盖起来,等着明天继续暴晒,因此也会堆成很多很高的谷堆。
如此一来,稻垛和谷堆似乎连成了一片,却又相互分开,给爱玩的孩子们提供了一个天然的娱乐场所,最是小孩子们玩捉迷藏的好去处。
在孩子们眼里,如此好玩的地方,简直就是人间的天堂,大人们在一旁大声的聊天,吆喝,讲笑话,大放厥词,各自吹捧对面人家的稻谷今年收成如何如何的高,揶揄自家的产量如何如何的惨不忍睹,自谦的分享着丰收的喜悦。
孩子们则在另一旁东跑西窜,在稻垛和谷堆之间爬上爬下,尽情打闹。
十几个小孩子天真烂漫的玩耍,脸上绽开的笑容和眼里的星星简直能把黑暗的天空照亮。
跑累了,就都爬到谷堆上,开始唱歌,喊叫,叫累了,又躺下来,睡在谷堆上面数天上的星星,数远处飞舞的萤火虫。
孩子们开心到了极点,夜深了都舍不得回家洗澡睡觉。
当然,还有一件最开心的事,其他孩子体会不到,也没能共同分享,只有沈清晨家的小孩子们最清楚,第二天早上,四个小孩每人可以分到半个椰子。
玩累了又有好吃的东西等着,对于单纯的小孩子而言,天底下再也没有比这更开心美妙的事了。
椰子自然是姑父从海南岛带过来的。总共邮寄了两大麻袋回来,姑父到岳父母家没几天,椰子后脚也跟到了。
这是沈清晨第一次吃热带水果,那心情可想而知,她们乡镇集市上从来没有卖过椰子,若不是姑父从海南岛带过来,她根本不知道椰子长什么样。
不仅她没见过,村里的其他小伙伴也从未见过。所以,当她拿着椰子去给小伙伴们品尝的时候,整个人神气得不得了,好像要飞起来了似的。
农忙终于结束了。大人们也终于有了空闲,可以停歇一段时间了。
这天,家族里的几个亲戚和邻居们聚到一起,在沈清晨家门口的地坪上,坐在板凳上聊天。
姑父拿出家里仅存的一部分椰子来分给大家享用。大人们七嘴八舌,聊着刚种下的庄稼,又问起了姑父一家的归程时间,随后知道了他们的归期大概定在了往后的这两天日子里。
大人们又聊起了沈清晨父亲生前的种种往事。还告诉她姑父,之前沈清晨父亲过世后的两个月里,天天听见她念叨父亲,问大人们他什么时候回来,叫人听了好生伤感。
并且自从她父亲过世后,沈清晨家里的生活条件竟然一落千丈,她母亲不擅打理各种生意,那些生意也在他父亲走后的两个星期内相继被家里人转让出去了。由于不懂行情,业务不熟,转手给别的买家并没有得到几个钱,有些甚至还亏本了。
虽说他父亲生前赚了一些钱,但并不知他存放在何处,有没有借给别人也无从所知,更没有听谁提起过要还钱的事。他走后,这些钱完全不见了踪影,不知去向。
养育子女的钱没有留下,生前欠下的债务却无端的冒出来好几个,都说是她父亲生前跟人做生意借下的。这倒成了一个让人头痛的问题。
锦上添花的人不多,落井下石的人却不少呢。
幸亏还留下一个有点价值的沙场,她母亲靠经营这个沙场赚到了一笔小钱,还清了债务,剩下的钱用来维持母子三人未来几年的生活,是勉强可以度日的。
差就差在这个沙场的合同期,只有半年就合同终止了,往后,她们母子三人只能靠种地来维持生计。
紧接着,大人们又讨论起了孩子们的教育问题,说沈清晨今年5岁,明年就6岁了,已经到了该读书的年纪,他们一致认同沈清晨明年可以去上学了。一年级可能年龄还小,念学前班倒挺合适的。
沈清晨听到大人们如此说,高兴得手舞足蹈起来。
之前她听别的小伙伴提起过,她的三个发小明年要去上学了,所以她很高兴,心想又可以跟朝夕相处的小伙伴们玩到了一起,真让人感到幸福。
沈清晨有三个发小,李盈香,文雪荷,文绿荷。她们从小一块长大,一起吃饭,一起玩耍,后来,又一起去上学,一起写作业,一起度过了十几个春秋,直到初中毕业,才分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