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林眼圈儿有点红,朱慕贤轻声问:“岳丈呢?”
“去老太爷那儿了。”
朱慕贤挨着她坐了下来,握着妻子一只手。
又林的手很软很小,比他的手要小一圈,可让他全部握住。
刚才的事他决定不和妻子说,他并没打算如锦云的愿,也不愿意妻子为这事儿积郁伤神。
“你该多笑笑才是,这么泪汪汪的样子,岳丈只怕以为是我欺负了你呢。”
又林一笑:“你还怕我爹会拿棒子敲你一顿不成?”
“那可说不准。”朱慕贤的手轻轻按在她的肚子上:“孩子今天动过吗?”
“刚才还动来着……”
小夫妻靠一起说悄悄话,半夏从敞着的窗子看得一清二楚。
家中来了客人,亲家虽然只是个商户人家的当家,可是也不能轻忽慢待。钟氏让人收拾打扫客房,指派人手去伺候。但是让她有些意外,这位亲家老爷并没答应在朱家住下。李光沛不是头一次来京城,每次都住在会馆。
“再说,这次还有几位我们于江的举子,他们也都住在会馆那边儿,他们家中长辈还托我照应一二。”
这理由很充分,朱家也就不强留客了。老太爷和李光沛许久不见,乐呵呵的请他进书房说话。
按礼数,大老爷该出来陪客的。毕竟是亲家,两人还从来没见过,于情于理该出来见见。可是大老爷因为在夹道那事儿正恼着,一声没吭就出门去了。
老太爷听了管事的回话,脸上笑容不变。对李光沛说:“贤儿他爹今儿有事儿,咱们不等他,我可得好好尝尝你带来的酒,回来这么些日子我就惦记这个了。”
李光沛对这位大老爷也隐约知道一些,笑着说:“那您可得悠着点儿。我这次带了十来坛,您老可不能一顿都给喝了。”
等李光沛一走,老爷子的脸就沉了下来。
大儿子只要不惹事。老爷子平时也不去管他。可是不早不晚的,偏在亲家上门的时候折腾出这种事儿来,简直是活活在打整个朱家的脸。好么。人家大老爷从于江来看闺女。结果一进门就碰上女儿的公爹调戏家里的丫头这种事儿。虽然李光沛是个明白人,可是他心里对朱家会怎么看,对朱大老爷怎么看?
其实这还真有点儿冤了大老爷了。
老妻屋里的丫鬟,他以前又不是没见过,可是也没见他以前对那丫鬟怎么样。毕竟老婆不是吃素,吵闹起来谁都不得清静。大老爷是个爱享受的人,他也不想整天和妻子对骂争执,有那功夫干点什么不好?
这明明是那丫头自己有那心。特意跑到他面前来的,穿的那样儿,还刻意打扮过。大老爷当然不是那种不解风情的鲁男子,这些暗示就足够了。
再说他也没做什么。不过是想拉拉那丫头的手——
结果锦云自己反应太大,又推又搡的,大老爷也不知道怎么就拉脱了她的袖子。这下可好,羊肉没吃羊还沾了一身膻。那丫头就这么跑了,好象跟他用对他怎么样了似的。一会儿那个蛮不讲理嫉妒成性的老婆肯定又会找他麻烦,大老爷可不想为了这个再跟她吵,干脆躲出去。
锦云什么都顾不得了,一头扎进房里,扑在床上就哭了起来。还不敢哭出声,只能死死咬着被角。
她完了——大老爷准会来跟大太太开口,要她去伺候他。那些婆子们最会传闲话,这会儿说不定整个朱家的人都知道了。
就算大太太不把她给大老爷,也不可能把一个刚被父亲调戏过的丫鬟再放到儿子房里头。
她一直以来的打算,都落空了。
大太太这会儿还不知道这事儿,只是她看见进来给她捶腿的不是锦云,就顺口问了一句:“锦云呢?”
小雁声音脆脆地说:“锦云姐姐可能有些伤风了,在屋里呢。”
大太太点了下头,也没在意:“她要身上不自在,就让她歇歇。到晚上再看,要是发热,再来回我一声。”
“是,太太。”小雁十分用心,捶得轻重力道正合适,大太太也觉得很是受用。
平时锦云总把屋里看得很紧,不让别人有机可趁。小雁虽然姐姐长姐姐短的没少讨好她,可是锦云答应的挺好的,过后还是照旧。
黄嫂子从于江托人捎了信儿来,她很想跟闺女说自己是被人算计的,才没能跟着老太太一起回京,现在只能在于江看看房子。可是她又不识字,闺女也不识字,让人传话,保不齐就让对头全听见了,所以也不好说得太明白。
幸而小雁是明白她娘的意思了。不让她娘回京的人,肯定脱不了是她们这个院儿里的。那会儿就范妈妈和锦云跟着回去了,范妈妈都老成那样儿了,过两年想伺候也伺候不动,只能回家养老去。可是锦云就不一样了,要是黄嫂子回来了,有她娘帮着,小雁肯定不会象现在一样只是个二等丫头。
小雁前思后想,锦云是她的绊脚石,可是她当着锦云还是只能姐姐长姐姐短的,要多殷勤有多殷勤。
刚才小雁已经听门口的婆子说了,而且是添油加醋的说法。说锦云和大老爷不清不楚拉拉扯扯什么的,十分不堪。那些话小雁没全信,可是锦云回来时的确衣衫不整,这是她亲眼所见。
小雁现在心里甭提多畅快了。
她知道,锦云完了。就算不给大老爷暖床去,大太太也不会象过去一样信任倚重她了,更不可能把她给四少爷当房里人。她最好的结果也就是配个家里的下人——但是有了今天这一出,家里头肯要,敢要她的也不会有几个人了。
所以小雁要抓紧机会在大太太面前多多讨好,务必把大太太给伺候得舒心妥帖,好能顺利顶了锦云占据她现在大丫鬟的位置。
又林很舍不得父亲,只觉得时间过得飞快,才不过刚刚见着面父亲就要走。
李光沛安慰她:“会馆离得不远,再说,我还得在京城待多半月呢。你瞧你,眼圈儿都红了。都要当娘的人了,还跟小时候似的。”
又林不好意思的抹了下眼:“哪有……爹你乱说。”
李光沛一笑,朱慕贤安慰妻子:“你先回房去歇会儿吧,今天也没睡中觉,看你精神不好。我送岳丈出去。”
又林只能点了点头,站在二门处看着朱慕贤陪着李光沛走远了,小英扶着又林慢慢往回走。
“奶奶可别哭,人家都说这怀着孩子的时候,可不能流眼泪。老爷来了是好事儿,该高兴才是……”
又林也觉得自己比以前要多愁善感了。以前就算想家,也不会这么动不动淌眼抹泪的。
大概是怀孕的女人真的想的太多吧。
又林腰有些酸,小英体贴的放慢了步子,两个人简直是一点一点儿的往前挪动。
“奶奶累么?要不歇会儿再走?”
“没事儿。”
李光沛这次的确照应着好几个住在会馆的后辈。不是每个举子家境都那么宽裕,能带着仆人早早来京赁下屋子专心备考的。有很多经济不宽裕的,就会上京晚一些,结伴同行,住在会馆提供的屋子里。当然,有些看好他们前程的同乡,也会给予一定资助。
李光沛就资助了两个,一位姓蒋——当时又林未嫁的时候,蒋公子的外祖母还频繁的派人走动,想求娶又林。
当时李老太太和四奶奶都派人去打探过——蒋家其实已经只剩下个空壳子了,因为不善经营打理,父母亲又缠绵病榻,那点家当早折腾的差不多了。关老太太那么想和李家结亲,不能不说很大一部分亿是看中了李家有钱。
当然这事儿后来没成。不过撇开关老太太不说,蒋公子人品才学倒是都很优秀,李光沛完全不介意给他一定的资助,就当结个善缘。另外,李光沛上京可不是光为看女儿,他还有生意要谈,住在朱家,出入多有不便。朱家同李家结亲是一回事,但是让人看着朱家的亲家进进出出的同人买卖商谈,到底不太好。
和朱家的这层关系,当然也给李光沛带来许多便利,可是有些事大家心里知道就行了,用不着招摇得人尽皆知。
李光沛刚坐下喝一口茶,管事跟他回话,说一位孙二爷来了。
李光沛忙说:“快请。”
孙二爷一看就是个跑码头的人,面容坚毅,因为多历风霜的原因,显得比实际年纪要苍老得多。
“李爷。”
“孙二哥来了,坐。”
孙二爷在外头派头也不小,但是对李光沛还是很客气的。
“李爷吩咐的事儿,我一直让人留心着。去年冬天里头,东城堂口有人在赌坊里头出千,被打断了条腿,听那边人说起来,这人口音象是于江一片儿的,我找了赌坊的两个人问过,长相,年纪,都和李爷要找人能对得上。人我已经带来了,就在外头,您要不要亲自问问?”
李光沛点了下头:“让二哥费心了。那就请那位兄弟进来,我问一问吧……消化不好,脸上起了三个痘!!!!!好大!好疼!!RQ