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样大的京城要找一个人很不容易。尤其是那种三教流鱼龙混杂的地方,很难打听出消息来。那个疑似李心莲的女人离开原来的居所之后,就象断了线的风筝,谁也打听不着她的下落。
找不到她的下落,又林心中始终不能踏实。
朱明娟的亲事刚过,二太太就病倒了。一是操劳了很多天,又是娶媳又是嫁女,二太太实在累得狠了。
韩氏与白氏自然轮流侍疾。女儿纵然贴心,可是嫁出去便是别人家的人了。儿媳虽是外姓人,但是端茶送药日夜服侍还是得靠她们。
白氏虽然还是新媳妇,但是接手了二房家务之后,迅速就上了手。这些事务她在娘家也是日日都在打理的。管理一个大家族里的家务,哪怕只是他们这一房的事情,也绝不轻松。韩氏的娘家没有这样的条件,就算二太太让她接手,她一时半刻也学不会。而白氏上手头一天先把管事的,媳妇婆子丫鬟们的名册都看过了,她的记心很好,见过一次就能叫上这些人的名字,知道他们负责的职分。那些人先前还存着欺生的心思,觉得这位二奶奶只是个新媳妇,年轻腼腆,可是没两天他们就学乖了。二奶奶确是年轻媳妇,没二太太那么大脾气和威风,可是她非常细心,账上做一点小手脚都瞒不过去。但是只要不过份,二奶奶也不揭穿。下人们辛苦当差奔的是什么?难道是天生骨头轻,伺候主子让他们身心愉快吗?当然是为了衣食和钱财他们不可能不捞,只要捞的不过分,当主子的也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白氏显然对他们那些小把戏都心知肚明,只是不揭穿而已。但是可以想象得出来,假如他们以为可以瞒天过海,或是手伸得更长,白氏肯定也不会对他们客气。
韩氏心里未免有些犯酸,这个嫂子上来就把家里上上下下都镇住了,长辈也对她赞不绝口下人也对她心服口服。现在家里年轻一辈的妯娌四人,其他三个人都比她强,相貌,家世,为人······但是她也得承认,白氏不是个难相处的人。难缠的小姑子朱明娟一嫁出去,迎进来的是端庄宽厚的嫂子白氏,这一娶一嫁,相差可太大了。
这会儿在二太太床前伺候,白氏把两个人时辰分得很清楚上半晌白氏要去打理家务,由她顶着,中午吃饭的时候白氏过来替她,二半晌白氏在这里伺候,到了晚饭后她再过来。二太太几时几刻服了什么药,早中晚饭各吃了什么东西,白氏都让近身伺候的丫鬟婆子一字不拉的复述出来,所以二太太虽然一下子病倒,可是二房一切大小事情井井有条,分毫不乱。
二太太喝完了药白氏把药碗接过去,丫鬟端了水给二太太漱了
二太太用帕子拭了拭嘴角:“有你在,我可省心多了。”
白氏一笑:“娘还是别省心的好您要是这样说,那我现在就一甩手什么都不理了,看您还能放心的病着不起来。”
二太太一笑。
长宁这个媳妇娶得太合心了。家世体面,品格出众,比大房的长媳钟氏还强出一大截子。要紧的是,她能笼住丈夫,在婆婆面前也是真心孝顺。不象钟氏,在大太太面前只是糊弄事儿面子上过得去就成。大太太卧病的时候她是能躲就躲,总借口忙家务不在榻前侍疾都是李氏端汤送药的。可是大太太病好了之后,一点儿都不念李氏的好可见是个糊涂虫。
这个大嫂张氏一向看人不明,她觉得老实的丫头趁她有孕爬上大老爷的床,她觉得贴心的姨甥女儿在朱家有难的时候另攀高枝儿改嫁。挺好的儿媳妇她不知道惜福,这婆媳不比母女,两边儿都得使着劲儿,日子久了才能真有情分。
二太太看着白氏,是怎么看怎么顺眼。
成亲这些日子,长宁脸上笑容比过去几年加起来都多,红光满面,走路都比过去轻快。说起来,都是家里头的事情耽误了他,要早早给他续娶一房,哪会让他这几年都阴沉沉的没个笑脸儿。不过那时候朱家正风雨飘摇,就算娶一个,也肯定不合心。
女儿嫁出去了,两个儿子也都娶了妻。现在二太太盼着就是他们快快开枝散叶,给她生下孙子、孙女、外孙子——
她哪能就这么病倒?她可得硬硬朗朗的活着,她还没抱上孙子呢!
大太太是不会来探病的,钟氏和又林倒来过一趟,不过略坐坐就走了。钟氏是大嫂,白氏当然亲自送了出来。钟氏对白氏一看不惯,瞧她最近那声势,不过是个嫁不出去的老姑娘●在给人做填房,有什么好张扬的?又林话倒不多,她最近心事重重的,就算不太熟的人,也能看得出来。
白氏回了屋,二太太已经睡下了,韩氏轻声问:“送走了?”
“走了。”
白氏招呼韩氏一起坐下喝茶:“我看大嫂子和四弟妹,从进门儿到出门,就没怎么说过话,连眼神儿都没碰上过。”
说大房的是非,这是二房上下所有人的共同爱好和福利。
“她们一向合不来,老大家的心胸狭窄,见不得别人比她强。老四媳妇为人倒不错,就是出身上头吃亏了,说话硬气不起来。前些天又让大太太训斥了一顿,当着满院子的人给她没脸。她这些天都无精打采的。”
白氏点点头,这些事情齐妈妈也都和她说过。
顾长宁虽然性子有些孤僻,但是对她还是很温存体贴的,齐妈妈更是一腔忠心,除了前头那位二奶奶的事情,其他的事全都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可是人就是这样,越是知道某件事有些犯忌讳,就越是想知道。
尤其在白氏这个位置上,她想知道前头那位二奶奶是什么样的人,她和朱长宁夫妻一年多的事情,也是人之常情。
她从几个下人口中陆续听说了一些,无非是前头那位二奶奶出身也很好,生得也温柔美丽,和二爷虽然相处日子短,可是两人非常恩爱。结果就是那么不巧,二奶奶快该临盆的时候正赶着老爷子被问罪,二奶奶这么一惊提前生产了,稳婆毕竟不是郎中,可那会儿朱家待罪,太医是决计请不来的,二奶奶孩子也没生下来,就这么都去了。
只这么听着,白氏就从中品出了一股血淋淋的惨烈。
她也是见过嫂子、婶子生孩子的,那真是生死一线。要是顺当还好,可是惊悸早产,又请不来郎中,那就是活生生哀嚎等死,而且是一尸两命。
齐妈妈说二少爷以前不是这种性子,以前他是很爱说笑的一个人。
他大概是目睹了妻儿惨死的情形,才性情大变的吧?
白氏心里有些疼,又有点酸。
过去终究是过去了,她相信她不会重蹈覆辙的。
“还有件事情。”白氏说:“也是桩亲事。宏王府郡主下嫁杨探花,贴子都送来了。”
他们家算不得一流权贵世家,跟宏王府更谈不上什么交情。之所以能接到这张贴子,还是因为探花杨重光同他们家老四交情不一般。既然人家给了贴子,那当然是要去的。
“杨探花曾来家中给老太太请安,的确是一表人才。
宏王爷这下手是够快的,慢一步,可能就会便宜了别人家了。”
“那位郡主······听说素来体弱,都是住在别庄休养的?”
说起宗室王亲来,妯娌两个都小心了许多。
白氏是没有见过郡主、公主们的,韩氏更不用提了。王府里头的秘事甚多,这位郡主又不是王妃所出,但是既然宏王府这样说了,大家也就都这么信。
没见宏王爷对这个女儿格外的用心?那御赐府第的规制,还有那嫁妆,都快赶上公主的规制了。比如这器物上的鎏金,公主的嫁妆是什么样,郡主嫁妆是什么样,那都是有定例的。宏王爷对这个女儿那是真偏心啊。想必杨探花将来的前程,有这位岳父大人照拂,那肯定是一片光明。
朱家虽然不趋炎附势,可是既然当年就结下了善缘,那得善果也是理所应当的。应酬来往,互扶互助,这都是常事。
“杨探花身世单薄,没有父母长辈看顾,也没有兄弟姊妹帮扶。我听说,四少爷对这位好友可上心了,从房舍布置到那些零碎细节,听说还送了好几个得用的人呢。”
“我也听说了,不过不是送给杨公子,是暂时借过去用用,那边现在缺人手,等郡主进了门,一切妥当了,他们还要回来的。”
韩氏一笑:“到时候只怕他们舍不得回来。”
这也有可能,要是那边赏识他们,把身契一交割,那就不是朱家的人了。在京城里送几个下人实在不算什么,再说以杨探花现在的情形,别人想送还找不着门路呢。
今天修水管,停水停了一天,明天还要停……真要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