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林借口送东西到周榭这里来偷闲躲懒,周榭不但不同情觎,反而幸灾乐祸起来:“你瞧你,平时都挺大方的,这会儿怎么矫情起来了?”
又林也顾不得什么形象了,整个人四仰八叉的往床上一歪:“你是上了岸了,就回过头来笑话我。当时你不也烦得要死吗?”
“可不是。有一回去姑姑家拜寿,遇到她们家一个远亲,不知哪来的婆子,扯着我左看右看,又捏脸又拉手,跟买菜挑一块肉一样挑剔个没完,还直接就问我娘,打算给多少嫁妆。我娘都气得脸发白,可又不好和这样的人吵架。”
又林唉声叹气:“我们前两天也遇着一个差不多的,把自家儿子夸得那真是天仙下凡一样,将来一定能中状元当大官的,好似他家要是能和我家结亲,那是我烧了几辈子高香才修来的。言里外的,也是在打听我家打算给女儿陪送多少,这才叫人不要脸天下无敌。要我说,谁摊上这么一个婆婆,那真是前世不修今生倒霉。”
周榭坐在床边,替又林揉开眉头:“你放心,你娘不会把你许给那样的人家的。”
“不许这家,也有那家,早晚的事…···”
周榭仔细端详了一下她的脸:“你好象瘦了。”
“不是瘦了,是又长高了一点。”又林伸手在头上比了一下:“又高了这么多。”
“你正该长个儿了。”
长的不止是个头儿而已。又林的身段儿已经有了少女的窈窕。因为这个,四奶奶说她大了对她的管束也变得严格起来,出门不象以前那么随便,一个人想出门是不可能了。也就是到周家来还自由一些,一来是近,二来四奶奶也觉得周榭稳重,女儿跟她多亲近没有坏处。
又林以前想出门买个点心什么的,带着小英也就去了,现在轻易出不了门儿。用李老太太和四奶奶的话说,都要说婆家的大姑娘了整天抛头露面的可不成。以前李光沛总是站在女儿这边的,这一回也旗帜鲜明的支持四奶奶和李老太太。
女儿到底大了,不是小孩子了,当然不能象以前那样恣意。
“好啦,别愁眉苦脸的。有新下的栗子,咱们剥栗子吃。”
虽然情绪不好,又林还是发现了周榭的不同寻常。
“这是怎么了?昨晚上没睡好?眼下面都青了。”
“哦……夜里下雨,滴滴答答的走了困。”
“是走了困,还是你心里有事儿啊?”
“也没什么事儿······”周榭掩饰地转过头,又琳认真的看着她。这么过了一小会儿还是周榭先败下阵来,讷讷的吐露了实话:“就是心里不踏实……”
这是婚前综合症?
好吧,古代姑娘对于出嫁的恐惧焦虑,只会比现代的姑娘更多,而不会减少。现代女性享有的自由与便利,是这个时代的女人无法想象的。出嫁虽然也惶恐,可是决不会象这时候的女人一样,整个下半生的喜乐荣辱都在此刻被决定了。
又琳打叠起精神宽慰她:“你瞧,你这又是身在福中不知福了。我舅母你是知道的,往年她来我家还夸你稳重大方呢。你也知道她,是个直脾气的人,很好相处可不是那种爱寻衅找碴的人。别人怕恶婆婆,你这里可不用。再说我舅舅,又是个好脾气的人。大表兄和表嫂不去说,他们不在家中居住,表姐们眼看要出嫁了,也不去说。三表兄自己······那是没得说的,又上进,又稳重。我舅舅家离咱们于江近捎个信儿送个东西都方便想回来探望,也就是一天功瞧镇东霍家的姑娘许给了泉州府的人家,想回个娘家可没你这么便当啦。你还唉声叹气让她知道你还唉声叹气,非气得把牙都咬碎了不可。”
周榭就笑了。虽然还说不上立时豁然开朗,但眉宇神情轻松了不少。
又林说的话,她也都明白都知道。但是知道是一回事,突然间要远离父母,去一个全然陌生的地方、和一群陌生人生活在一起,以他们为亲人——这事儿无论放在谁身上,都是要恐不安的。
又林虽然在安慰周榭,可她自己心底也在惶恐。
她穿越过来之后,也过了许久才真正的适应这里的生活。可是眼下一切又要从头开始,新的环境,新的人事…···她会嫁个什么样的人?万一是个很不堪的人该怎么办?如果婆婆刁难,夫家其他人也很难缠怎么办?到那时候,他们是一家人,她只是个外人,而李家人却一个都不在她身边……
栗子都割过口,剥起来容易。糖炒的栗子又香又糯,不知不觉两个人都吃了一把,剥下来的壳散了一桌都是。周榭的大丫头过来说:“姑娘,李姑娘,可别再吃了。这栗子吃多了肚子胀,回头儿就吃不下饭了。”
周榭笑着把盘子推开:“好好,不吃了。”
丫鬟打水来让两个人洗了手,深秋寒气重,又没到生火盆的时候,周榭和又林一起靠在床头,盖着薄被说话。
“我听说,昨天李心莲去你家了?她不是好久不登你家的门了吗?”
“从上次她欺负玉林,连祖母都生了气,她也不大来了。昨天她突然跑来,我也觉得奇怪。”又林扯着周榭看她袖口上绣的花:“来了也不说有什么事,闲坐了半天,没话找话的。”
周榭笑得意味深长:“你不知道?我可知道。
我们家门上的人看见她从你家出来之后,往后面转悠了好一会儿呢。”
“后面?朱家?”
“你看,她就比你小两个月,你娘都开始替你相看人家了,她也要找婆家。放眼镇上,数得着的好人家,有几家啊?”
又林半张着嘴,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忍不住吃吃笑:“原来她···…”
“要我说,你们家这个五叔一家子,脸皮都不是一般的厚。可是这人不要脸,天下无敌。和这样的无赖人家,你还不能认真计较。他们耍泼放刁,咱们不能跟着一起丢脸啊。这事儿我和你说一声,你告诉你娘和你祖母一声,心里有数就好。省得他们一家子真干出什么事来,你们连个防备都没有。”
又林一想,可不是么。论门第,朱家到底是做过官的人家。论家私,只看朱家买下这宅子,又翻整又修缮,再看平时的吃穿用度,就知道朱家是殷实人家。再说朱慕贤吧——嗯,论人品相貌,放眼镇上一众适龄的少年,还真没有哪个比得上他。来年他要下场,这功名也是十拿九稳的。
这么一看,朱慕贤果然是个金光闪闪的王老五,绝对是上佳的女婿人选。
可是以朱家的门第家世,朱慕贤怎么可能随便结亲?他将来要为官为宦的,自然要娶一个对他有助益,门第相配的妻子。于江镇是小地方,五叔家根本就只能算是泼皮破落户,朱家怎么可能娶这么个儿媳妇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