蜀西的深山里,正与庄主周星宇对饮的王韬突然恍惚了一下。那种感觉极怪,就象是走了一下神,又象遗忘了一个梦。又或者,宛如人生的进程凝固成了一张张不连续的电影胶片,被人巧夺天工的剪接了一下!整个的外部世界在突然之间,似乎与以前已经有了本质的不同!
王韬心中疑惑。他看向对面的周星宇,却见对方毫无异状。他忍不住问道:“你……是不是觉得,突然之间有点什么不同?”
“有什么不同?”周星宇一脸愕然,想了半天,摇头道,“我没发觉有什么不同啊!”
王韬谨慎的仔细体察。确实除了起初那一下恍惚,实在找不出更多的不妥。然而他总觉得事情怪怪的,似乎在某一刹那之中,一切都已发生天翻地覆的改变!
只是目前实在无余暇来追踪这种细微的内心触觉!王韬摇了摇头,继续正题道:“一千年前入选总部的那位神秘前辈,你可猜出是谁了吗?”
周星宇的兴致一下子被提了起来,他兴奋道:“难道诠翁已弄清此人是谁了?”
王韬叹道:“此人身份极为神秘,几乎没有留下一点个人资料。从公开的渠道能证实的,就是此人乃一千年前调离地球局,直接去了总部。然而此老虽是神龙见首不见尾,地球局却一直在其荫庇之下。要是没有此老,咱们的日子恐怕要难过得多。种种神奇的设备、一个个奇怪的课题,无论如何都是轮不到咱们这个区区十级的基层局的!”
周星宇一脸凝重,问道:“听说这位前辈是以神奇的预测术而得上头大老板赏识的?”
“这么说也不完全错。”王韬微微一笑,“但你若以江湖相师看待此老就完全错了!”
“那是当然!”周星宇连连点头,“天顶星人可不是咱们地球人中那些脑大肠肥的‘成功人士’,凭几手忽悠术若想成功,那简直就是异想天开!”
真是如此吗?王韬颇有些不以为然。然而这种话他当然不会直接讲出。他高深莫测的虚应了几声,当即引导话题道:“你既然知道这位前辈善于预测,那你以为,他有没有预见到今天的局面?”
“预见今天的……局面?”刹那之间周星宇震惊异常。他似乎猜测到了一点什么,一下子就要跳起身来。
然而突然之间,他脑子里灵感一闪,身刚半抬,便又慢慢坐了回去。
“王韬先生说这些,该不会是无事与周某闲聊吧!”
周星宇的眼中闪烁着奇异的光芒。一下子,他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踏实。到此地步,他已经知道王韬必然已经发现什么,而且这个发现与自己的山庄有着不可分割的联系!如今是个什么形势,他知道,王韬更不会不知道。在这样的关头,王韬竟敢抛开一切前来寻宝,便知这东西是何等价值了!
周星宇脑子里念头急转,暗道:根据王韬话中的暗示,地球局的那位前辈似乎早已预见到今天。既然能预见,那么再推一步,他想必预先做了准备,秘藏了一个关涉全局的“大礼包”。王韬巴巴的赶到我这里,想必是发现了蛛丝马迹。很可能这东西就藏在我山庄的区域内。假如真是如此,那岂非正是奇货可据?
刹那之间,周星宇心中怦怦剧跳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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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地球已有数百万里之遥的巨蛋飞船上,徐简会同杨云娇、韶绾先夺得了飞船的掌控权,接着大搜了几天,却始终找不到安德生的一点踪迹,似乎此人已经无端的人间蒸发了。要说安德生在异能没被剥夺之前,这么神出鬼没并不奇怪。可现在的情况就十分的不正常了。
难道是楚名铮暗中出手将他收了?还是他谙熟飞船内的结构,藏到了一个人所不知的隐蔽处?
徐简百思不解。然而相比于这只已拔掉抓牙的“残虎”,地球上的事务更令他牵挂。徐简只能做了个布置,让韶绾和杨云娇控制这艘巨型飞船,先去火星暂时停驻。在上面慢慢搜查此人,他自己则乘了一艘小型飞船先回地球。
对于能独立掌控一方,权欲极重的韶绾自是没有意见。而对杨云娇而言,只要有功夫可以修炼,有对手可以较量,她才不在意究竟是在海里还是在山上,在地球又或者在火星!
地球局的飞船都是高智能的飞行器,操纵起来极为简便。基本上只要设定目的地、速度、路线等参数,一次就都由飞船本身搞定。徐简简单的设置了一下,就在飞船上睡了个大觉。等柔和的提示音将他叫醒,飞船早已降落到了二分局的地盘上。
徐简刚跳出飞船,便感受到了西伯利亚冬天的凛烈之意。严寒令衣着单薄的他不由自主打了个寒噤。
想到失去的异能,徐简不由长长叹了口气。这笔生意是有些亏。实在是没能料到,地球局的那些老家伙一个比一个奸诈,一个比一个凶猛。自己稍稍反应慢些,就被逼迫到了那种凶险的境地。在那个关头,自己实在也是没有别的选择!
不过现在情况也不错。正如“前世”网上的名言,一个纯**也能战无不胜,只消先把对手拉到自己的智力水平,然后便可扬长击短了。话虽然糙了些,然而实际上却是点出了古今中外权谋家们的共通战术。历来政坛上的成功者,往往都不是智力最优、学识最富者,而往往是些怎么看都不算天才的无趣家伙。其中的原因,正是他们擅长于这套“先拉低对手,后击败之”的神级战术!
而在东方,统治者对这套手法的运用更是广泛之极。不但用来打击政敌,还用来防民制民。上古贤人就曾指出,对治下百姓要“虚其心,实其腹”、“常使民无知无欲”云云。换言之,即要将百姓都弄成真正的纯**,这样才能让已修炼至“**境界无敌”的统治者战无不胜!
由此统治阶级及其帮忙、帮闲之辈发展出了成套的手法。什么告奸连坐、焚书坑儒、禁止“私斗”(历史上这词绝非表面意思,基本上可以略同于让人不敢为私利而出头抗争)、无所不包的严密等级网……
其中集大成者即是先秦“法家”诸狠人,那气魄,基本上就是把全体国民当牲口来处置的。不许说话不许动,记住每天官府颁布的最新真理标准,当好螺丝钉就是本分。最听话最没思想最能响应上头号令的有赏。反之则施予最凶狠的惩罚!
那狠劲,大有非把全国都弄成只有一个人能站着、能思考、能发号施令的状态不可!结果正所谓“始作俑者,其无后乎”,几大祖师爷几乎都没什么好下场。其后倒是没什么人直接鼓吹法家愚民、弱民、制民的这一套了,然而历代成功的统治者大都暗暗偷师法家,无非是外面弄了个“儒家仁术”的包装而已。
然而正所谓“师法乎上得其中,师法乎中得其下”。东方社会的最大弊端,正在于用这套遮遮掩掩培训**的东西当成教材,早晚会全民**化。
原先统治阶级的教育与平民教育完全是另一套,然而由于权术的运用过滥,统治者不可能只愚民,不愚官。
唐代侯君集想谋反,先诬告李靖,说他奉旨去学兵法,李靖却支支吾吾不肯倾囊传授。这是李靖心怀不轨的表现。李靖则对李世民奏称,如今天下没有大变乱,我教给侯君集的兵法已经足够用了。他非要学全,明显是心有异志云云。从这个小例子,足以证明君臣相猜、知识封锁在东方世界是何等的习以为常、深入人心!
而官民皆愚的结果,不但培养出了成堆的傻叉国民,乃至到了最后,统治者自己也往往断掉真正的精英传承,被起自于愚民的**型“国师”给反过来成功“愚君”!
原因很简单,那些明知是忽悠的东西,统治者若不天天挂在嘴边乃至装模作样的“切身躬行”,天下臣民又哪会真当一回事?
可是这么一躬行必然出问题,首先是脑子不够用的后代,或多或少总会受到那些祖父辈天天挂在嘴边的愚民教条所惑,分不清哪些是忽悠人的,哪些是真正信得过的。甚而至于出现大明崇祯皇帝这样严格按愚民用的教条行事,却将事情越搞越坏,以致于将一个局部的小溃疡弄成全身恶性肿瘤的纯黑色大笑话。
事实上,按愚民统治者的逻辑推演下去,早晚必将愚民术愚及于自身!因为皇帝不信百姓,就更不会信百官,尤其要防范**和宗室,这样的话真正的统治术,只能父子口耳相授。然而一旦出点意外,或是皇帝偷懒之类,断掉了父子相传的真知识来源,新君的知识将从哪里获取?无非只能是那些被成功洗脑、脑子只有浆糊一片的大愚若智型王佐、帝师!
所以说,聪明绝顶的东方统治者,带给整个国家和民族的,只能是一个沉闷、闭塞、反智的大环境,最后在自愚愚人的运动中慢慢全体朽烂,丧失掉全部的自新和进取能力。
对于徐简而言,运用这种“拉低境界然后取胜”的招数,虽有些胜之不武,然而也不失为一件得意之作。至少对他而言,审美格调还算正常,还不屑于将这套手法运用得走火入魔。
迎着呼啸的寒风,徐简深深吸了口气,展开身形向着最近的一个基地奔去。
这个地方就在北海旁边,不远处就是宁王国都城古锡城。之所以不直接将飞船开入北海基地,是因飞船是一分局的,通不过身份验证。所以徐简也只能先将飞船停在远处,然后自己奔过去找个熟人来解决问题!
徐简展开轻功,身形快如疾风。只奔行了不到一刻钟,古锡城的城墙就出现在了视线之中。
事实上,古锡城的范围很大,大部分城区都在城墙以外。城墙内的部分主要是官署和王宫。按徐简的设计,大宁皇朝将是一个电气时代的中等科技世界。火车、飞机、电脑、网络这些玩意一个都不能少。而这些东西的制造中心,就在北海底下的基地“水晶宫”里面!
此刻徐简看到城墙的外面,城市的各种功能区还刚有一个雏形。然而城墙里面,却似乎已经基本完工。高高的城墙上面,可以清楚的看到黑制服的王家禁卫军在冒着严寒来回巡逻。
正对徐简的一道城门大开着,人员与物资在严寒中仍是频繁的来回进出。本来这个季节,这儿本该是一片冰雪世界。但是主持城建的王妃潘素云显然使用了某些超常科技,让王都一带的地域并未受到冰雪的过度干扰。
徐简伸了个懒腰,感受到了回家的一种极度惬意滋味。他迈开大步,对着城门走了过去。
城门口,一个军官模样的拦住徐简,敬礼道:“城内禁止闲人来往,请出示有效证件!”
徐简懒得与之纠缠,运起轻功嗖的一声就冲了过去。那个军官只觉眼前一花,徐简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前后检查毫无异状后,那人疑惑的摇头,暗道:难道是我眼花?
徐简将身法运到极致,一口气便冲进了刚刚峻工不久的王宫里面。王宫虽然城墙更高、防卫更严,但显然并未加装什么高科技的防卫系统。所以徐简波澜不惊的便一直深入到了潘素云所在的流云宫。
这座王宫虽然是潘素云一手建造,但图样却是经过徐简审定的。所以徐简才能一路畅行无阻。
流云宫里,潘素云正在办公桌前伏案写着什么。突然之间她如有所觉,抬头看时,只见到徐简正一脸诡笑的站在他的身前。
只愣了一瞬,这个能干的管家、渊博的学者就象小女孩似的跳了起来,扑到了徐简的怀里。
徐简笑嘻嘻的任她撒娇发嗲折腾了一通,这才轻轻放下她道:“这段时间大权独揽,滋味很不坏吧?”
潘素云叹气道:“唉,别提了,国内事务千头万绪,大都还是开创性质的,全都要一手一脚从头做起。选人才、立规矩、解疑问,忙得我简直要活活累死!”
然而话虽如此说,潘素云明显却是一付心满意足的模样。
徐简还没来得及调侃几句,突然潘素云的案头嘀嘀响了两声。潘素云随手打开可视通讯系统。办公桌前立刻显出一个人的半身图像。那人身着大宁国的制式官服,脸上表情惶然,连声道:“王妃,情况不太妙啊。制造中心内莫名其妙发生了大罢工!事先毫无征兆,而一发动起来马上势不可挡。现在九成以上的人都卷了进去,所有生产计划已经全部停止!”
潘素云又急又怒,嘶声吼道:“刘岫,你是干什么吃的,这么大的事,你事先竟会毫无所知?”
刘岫是潘素云的学生,原本只是个无名小卒,由于师生关系,被潘素云一步登天提拔到了北海“水晶宫制造基地”主管的地位。他的前途与潘素云已经牢牢捆绑。听到老师兼上司的斥责,刘岫冷汗涔涔,解释道:“这事真是有些怪。平时我看得还是挺紧的,根本不让基地内有三个人以上串联的机会。抽调到基地的各人,都只让他们与王国内人直线联系,彼此之间连住宿、娱乐都是严格分开的。生产任务排得又紧,我根本没料到他们……竟能串联起声势这么大的运动!”
潘素云稍抑怒气,厉声道:“好了。不管事情是怎么引起的,现在最重要的是如何解决!你有什么腹案没有?是全体撤换,还是武力镇压?有谈判说服的余地吗?”
“恐、恐怕很难了!”刘岫有点结结巴巴,好在说的话条理倒很清楚,“这些人喊出‘改组青龙会、再造地球局’的口号,声称要马上召开青龙会全体会议,重选全部领导系统,不然,他们将全部退出青龙会另组新的权力机构!”
咝~!潘素云倒抽了一口冷气,整个人顿时高度冷静。假如真是这样,这就说明事情确有蹊跷,很可能是事关全局的一次大危机总爆发了。局内潜伏的革命派势力,潘素云早有所知。这段时间她除了全权处置生产基地和王国的事务,还被授予了很大的权限,可以随意从总部调用各种人力物力用于王国建设,某种意义上,她差不多就是徐简不在时的代理分局长,总部的各种档案资料,对她完全没有限制的提供。对局内情况的了解,她甚至已经远在不太理细务的徐简之上。
所以一听刘岫的这番话,潘素云立刻联想到了局内的历次革命派造反的事件。她想了一想,命令道:“当前给你的任务,就是严密的盯住这些人,随时报告他们的动态和喊的口号、提出的要求。注意自我保护,情况不妙时我允许你即时脱离出来。现在你把手头的所有监控资料都给我发过来!”
刘岫不敢怠慢,当即将各种视频资料飞速的传送了过来。潘素云坐回办公桌前,信手打开看了一部分,便已经被视频里那群情激愤的场景骇得不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