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的一声,却是秦日纲的身体重重坠地。他身一沾地立刻向旁边滚开。然而已经迟了,众黑衣人乱枪齐发,秦日纲身上顿时爆出数个血洞。他咬着牙一个翻滚,再次躲到了马车之后,借着隐蔽物毫无顾忌的疯狂开火。
冲在前面的几人中弹倒地。然而仍有三人接近马车,分从两面杀向秦日纲。
高墙上面,众杀手的头领焦急的看着手下进入马车后的视线盲区。随即惨呼顿起。接着呼呼几声,却是那三人的尸体被先后抛了出来,重重摔到地上。
还待上冲的众杀手立刻收住脚步。头领急道:“不要停,一齐上。若不杀了徐贼,你我——”
话没说完,马蹄声已经如雷响起。头领骇然转头,看到天京城内人人闻风丧胆的缇骑已经从长街的那头成排的杀来。一见之下头领便知事情已不可为。一切都只能指望之前炸药的威力。若是徐简已经重伤甚至死掉那是最好。否则的话,那就只能等着他挖地三尺的搜捕以及血腥报复了!
他恨恨的一咬牙,厉声喝令道:“按计划,全体撤出!”
趁着局势混乱,长街上闲人众多,众杀手且战且走。然而缇骑毫无顾忌的纵马狂奔,根本不在乎会误伤到闲人。断后的几个黑衣人撤退不及,当即被缇骑团团包围。
十多骑奔到翻倒的马车旁边。秦日纲见接应已到,连忙抛掉武器,对众人道:“快救护侯爷!”
今天当众耍了这么一出搏命救主,秦日纲已经很难回头,所以徐简的生死关系重大。听到秦日纲的招呼,缇骑中数人飞身下马,一人小心的打开车厢门,探头一看,立刻缩身对手下道:“赶紧弄几辆新马车过来!”
秦日纲心中顿时一紧。事实上,从徐简遇刺后一直无声无息,他就已经意识到不太妙了。然而心中总是报着一线希望。此刻一听这个缇骑头领的话,他便知道不太妙了。他立刻便要上前确认一下伤势,然而下马的缇骑已经在马车外围成紧密的一圈,丝毫没有让路的意思。
无奈下,秦日纲只能让到一边,焦躁的等待救援的到来。
好在缇骑的效率相当不错,没用多久,三辆全新的马车便已快速驶来。马车一直开到与倾覆车厢的并排位置,将众人的视线遮得密密实实,这才小心的将车里的徐简转移到了新车上。随即三辆马车一起开动,在缇骑护卫下调头向着江宁侯府而去。
从始至终,秦日纲都被遮挡在外线,光从人缝中隐约看到徐简似乎满身是血,一动不动的被抬上新车。
目送马车绝尘而去,秦日纲心情沉重无比。他知道,从现在开始,自己的麻烦大了。天京城的麻烦大了。乃至整个天国,恐怕都要遭遇一场可怕的灾难!
正在心乱如麻,突然又一辆五匹马拉的豪华马车驶了过来。看到如此混乱的局面,马车里一人从车窗里探出头来,喝问道:“究竟是怎么回事?”
此人是个宫装贵女,气度雍容华贵,正是开府监国的金陵长公主洪宣娇。一见此人,秦日纲心中大喜,抢在留驻的缇骑之前奔了过去,快速的报告了发生的一切。
洪宣娇脸上震惊无比,跌足道:“江宁侯是怎么搞的,本宫早已提醒他非常时刻要严密防卫,他倒好,居然一个卫兵不带,难道是以为天命在身,没人敢拿他怎么样吗?”
然而洪宣娇毕竟不是一般人。只吃惊片刻,她的脸色立刻转为坚毅,沉着的命令道:“非常时刻,本宫也只好用非常手段了!顶天侯,本宫以监国府名义,委任你为天京镇守使,凡城内一切武装力量都归你指挥。从此刻起,全城戒严,搜捕乱党。至于在场的这些人——”
她森然一指兀自心魂未定的百官,冷冷的说道:“也逃不脱从贼的嫌疑,交由缇骑一体拿下。江宁侯若是有个意外,本宫有错杀,无错放!”
秦日纲心中一凛。坦白说,洪宣娇与徐简的关系,他一直没能看得明白。在杨秀清倒台、洪宣娇现身的一段时间内,似乎这个监国长公主已经抓过去所有权力,逼得徐简只能躲到封国鼓捣他的魔都特区。然而过了一段时间,情况又慢慢变化。尤其是在洪宣娇诛杀朱由札之后,也不知怎的,洪宣娇渐趋低调,徐简似乎又慢慢掌控了局面。那么,今天徐简遇刺受伤,会不会又成为一个两人关系变化的转折点呢?
秦日纲顾不得多想,当即接了将令,到街角牵了一匹无人看管的马,立刻飞身上马直奔监国府而去。理论上,监国府兼掌军政教全权,无论是大丞相府、大都督府还是传教司都在其统辖之下。只有先取了监国府的任命,秦日纲才能名正言顺的上位掌权!
缇骑一向在洪宣娇的直接控制下,所以对她的命令也是奉行不疑,立刻截断交通,将所有在场的官员全都扣押了起来。
连发几道命令后,洪宣娇已经完全冷静下来。她朝着不远处的天王府宫门看了一眼,眼中现在奇异之极的神色。沉吟片刻,她忽然对车夫及卫队命令道:“掉头,去看看江宁侯的伤势!”
金龙殿上,先到的几乎都是忠于天王的臣子。此时洪天王还没上殿,众臣本可利用这段时间商议一下对策。然而谁都知道,在绝对的实力面前,软磨也好,硬抗也罢,都是发挥不了什么效力的。所以绝望之下,各人甚至都懒得相互打个招呼,视线相触时只是点个头,从鼻子里轻哼一声。各人都脸色青黑,神情决绝,知道不用多久,自己便将随着洪氏江山的易手而彻底完蛋!
一片沉闷和绝望之中,突然一个穿着七品官服的天王府小吏连滚带爬冲了进来,颤声道:“不、不好啦,刚才江宁侯马车将到宫门前时,突然被炸药炸坏了马车,随即伏兵四起,各个都手持犀利洋枪,江宁侯凶、凶多吉少!”
“什么!”
站在最前列的蒙得恩震惊之极,冲上去一把抓住此人道:“你说的可是真的?”
等确证了消息,蒙得恩一颗心怦怦乱跳,忙对伺候在一旁的一个女官道:“赶紧通报天王,江宁侯遇刺受伤,时局千钧一发,速请天王出来主持廷议!”
消息第一时间传入内宫,洪天王以下,正在秘密开着一个小会的所有人全都先是愕然,随即便是大喜。道士沈桂道:“果然圣天子自有百灵呵护。由此看来,周先生的方案竟是可以不用了!”
周星宇心中突的一下,紧张的忖道:徐简这是什么意思?真的失手中了招,还是以退为进的把戏?
一边紧张思索,他一边却不停顿的说道:“陛下,如今才是最危险的时候。若是一个决断失误,陛下恐怕立刻就有不测之祸!”
“大胆!”沈桂怒气冲冲,喝道,“姓周的,你危言耸听,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打的是什么主意!”
周星宇不屑道:“那么沈道爷请说说看,周某人打的又究竟是什么主意?”
沈桂冷笑道:“你无非是想玩养寇自重的把戏,巴不得跟徐简大战八百个回合,在这个过程里,你好慢慢将权力都抓过去。等权力稳固就可摇身一变,成为第二个凌驾于天王之上的权臣!”
周星宇气功精深,手下又有一票训练有素的高手,最坏的情况下无非就是直接用蛮力硬吃。所以他可谓有恃无恐。听到沈桂一言说破他的用意,他大摇其头,转对洪秀全道:“陛下,如今徐简生死未知。要是他伤而未死,恐怕立刻就会对陛下下死手了!”
洪秀全惊道:“不至于吧?徐贼难道敢冒天下之大不韪行此弑君之事?”
周星宇肃然道:“此一时,彼一时。原先徐贼胜券在握,当然要尽量将事情做得漂亮。然而如今宫门前遇刺,一来此子定会被激怒。二来他已经有了动武的借口:是陛下先不仁,所以他才不义!”
洪秀全看向一旁的何震川,何震川也点头道:“周先生之言在理。陛下要防范徐贼失控下使出辣手!”
周星宇丝毫不给君臣几人思考的余暇,快速说道:“即使徐简伤重而死,恐怕得益的也未必是陛下。一来,天国还有个监国长公主在。此女素与徐简亲近。要是徐简死了,他的亲信旧部只有迅速倒向洪宣娇。怕只怕,洪宣娇趁着局势混沌,立刻派杀手前来杀死陛下。然而随便往徐简旧部身上一推,罪责便可轻易卸掉。若是如此,陛下如何应对?”
洪秀全听得脸都黄了。他猛然一拍御座的扶手,跳起身来道:“朕的这个七妹,性格刚猛不让男子。之前她放任徐简玩出立储的把戏,朕就十分奇怪她肯屈居人下。如今看来,弄不好徐简遇刺就是她弄的鬼。先杀徐简,再顺势在混乱中杀掉朕,她就可以轻松拿到大权!”
说到这里,洪秀全越想越怕,他一边快速踱步,一边连声道:“怎么办,怎么办?”
周星宇镇定自如,进言道:“陛下,为今之计,正所谓‘一不做,二不休’,既然大家都认为刺杀之事是陛下做的。陛下干脆承认下来又如何?”
“你疯了!”沈桂暴跳如雷,冲上去一把揪住周星宇的衣襟,怒喝道,“你这是嫌陛下麻烦还不够大吗?”
周星宇轻轻拨开沈桂的手,对洪秀全道:“陛下是君,江宁侯是臣。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陛下若有气魄直面此事,趁如今局势不定,迅速派出亲信接掌国内各要紧衙门,尤其是要争取到一二掌兵大将,拿到部分兵权,方才立于不败之地。但以前陛下一直韬光养晦,以致臣下不知陛下的志向和气魄,生怕站出来得不到陛下支持,冤枉的被权臣以各种借口罢免乃至诛杀。陛下若能公开站出来,明诏天下,旗帜鲜明的表示要罢斥权臣掌握朝政,所有忠义之士必然会奋身而起,则陛下大事必成!”
洪秀全怦然心动。他是个基本生活在自己幻想中的大号宅男,所以有些时候显得气魄特大,讲穿了,无非是主客观不分,外加不当家不知柴米贵而已!此刻听到周星宇的建议,洪秀全只觉雄心顿起。但他习惯性仍将眼光先投向何震川。何震川这个文人一向对他这个窝囊主子不离不弃,不久前身绑炸药前去对洪宣娇传旨,居然真的将之镇住,以致于洪宣娇不得不面向全国臣民认错,还归还了部分教权给洪秀全,洪秀全自此以后依之为股肱良臣。
面对洪天王信任的目光,何震川紧张的推敲了一下,也觉得周星宇的搞法虽然冒险了些,然而如此形势,不奋起一击,几乎可以肯定洪天王已命在旦夕。所以他迎着洪天王的询问眼神,坚定的点了点头,说道:“周先生的提议很有道理。天王陛下不反击已经是不成的。但是——”
不等他将话说完,周星宇立刻截道:“我手下有数十死士,个个武功高强,调一半来,便足以护住陛下周全,剩下的则可以派出去,配合忠于陛下的大臣将各衙门逐一掌握起来!”
洪秀全眼中异光大现,狠狠一跺脚道:“好,就这么办。你们都给朕想一想,哪些人可用,哪些衙门要抢先控制。速度要快。方案一出,朕立刻下诏给其行事的名义!”
江宁侯府,此刻早已戒备森严。洪宣娇的马车来到后,硬是被阻挡在府门外好一阵子。直等徐简的心腹、侯府总管纪良箴来到,才喝退什么面子都不卖的侍卫,放洪宣娇进了府门。
卧室内,洪宣娇看到徐简脸色苍白的倒在床上,至今昏迷不醒。五六个被急速传来的太医院医官面色惶恐,正在商议着治疗的方案。
洪宣娇拉住太医院的院判费伯雄道:“晋卿先生,江宁侯伤势如何?”
费伯雄脸色阴霾,摇头叹息道:“侯爷伤势不轻,又加失血过多,弄不好三、五天内都无法苏醒。若有军国急务,长公主殿下恐怕指望不上侯爷了!”
费伯雄是苏省名医,道光年间曾治好清廷太后的肺痈和道光帝的失音症,声名早著。能将他请入太医院主持院务,洪宣娇是颇花了些心机的。对于这个精医术、有声望而且能算半个自己人的长者,洪宣娇自然能够充分信任。
听到费伯雄的话,洪宣娇心中突突乱跳,暗道:难道真是天助我也?
但她脸上却是一付哀痛之极的模样。细细的问过徐简的脉象和治疗方案后,洪宣娇一再托以国家之重,请诸医官务必全力以赴,一定要让侯爷早日苏醒。随即她便匆匆离开了侯府。
回到监国府内,还在更衣,一个人影突然从窗口跳了进来。洪宣娇早已看清来者是谁,当下不动声色的问道:“怎么着,沉不住气了?”
此人身着一套七品小吏的官服,脸上神情难看。他不顾洪宣娇的调侃,快步来到她的身后道:“怎么会这样?究竟是谁抢先对徐简下了手?”
他的话里有一种浓重的疑虑,以至于这句话听起来象是在对洪宣娇进行质问。
洪宣娇脸色一沉道:“你什么意思,难道怀疑是我下的手吗?”
那人冷哼道:“不敢。如今长公主什么身份,我朱重九又是什么身份。主客早已易位。我也说过,此来只为报仇,对于大位全无兴趣。若真是长公主下的手,我感谢还来不及!”
此人正是潜入天京图谋刺徐的朱由札是也!
洪宣娇脸色稍和,自己也纳闷道:“这事是透着怪异。说起来,徐简遇刺昏迷,最大的得益者确实是我!”
朱由札问道:“那么为今之计,你又打算怎么做?”
洪宣娇沉吟道:“这倒是一个很好的时机。徐简紧闭府门谁都不见,外面也弄不清他的虚实。要是洪秀全在这个时候突然死掉……”
“那当然可以轻松推到徐简的头上。然后我再干掉徐简,整个天国就落入长公主殿下的手中!”不知如何,朱由札的面容有些阴冷。
“怎么,你是嫉妒吗?”洪宣娇不由警惕起来。
朱由札摇头道:“我只是希望这个意外不至于造成后续刺杀的难度。更不希望你出于某种考虑,限度我继续追杀此贼!”
“怎么会呢!”洪宣娇奇怪道,“我有什么理由这么做?徐简与洪秀全在这场混乱中一起死掉,对我岂非最佳的结果?”
朱由札定定的看了她半天,最后点头道:“你要真这么想就好!那么杀徐的任务就交给我。首先我希望你能想办法削弱一下徐府的护卫力量!”
洪宣娇想了一想,说道:“这样吧。白天你先帮我掌握一下局面。等到夜里,我亲自配合你的人杀入徐府来一场夜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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