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这件事情儿子已经请示过父亲了。.”尤子君望向母亲,轻声解释。其实对于这位新娶的夫人,他心中并没有底,不过试上一试也无妨。但看她刚刚极其迅速的掩饰住自己的惊讶,他对她还是有几分期待的。
尤夫人转而笑道:“既是老爷同意的,我自然也不会反对了。子君,你就多陪陪你的新夫人,我先回房了。”
“儿子恭送母亲。”尤子君侧身,微微弯腰。
“儿媳恭送母亲。”秦漫赶紧也福了下去。虽说已经跟尤子君见过一次面了,但今日再见,她还是有点小紧张的。眼看天色也不早了,按理说尤子君这次来,应该会留宿静宁院的。
那日他们夫妇匆匆一见,当时她心中又对尤家充满了疑虑,所以没意识到洞房之事如此迫近。现在却不同了,尤子君今天似乎带了点温度来,而她潜意识里觉得他的这种转变对她来说并不是什么好事。
不过秦漫的注意力很快就转移了,她不着痕迹的打量起尤子君派给她的婢女尤苦来。尤苦,尤苦……真是人如其名。古代女子最在意的莫过于相貌与清白,而尤苦却已经失了一样,确实苦。
看她的神色,坦然而平静,一点也看不出她的怨天尤人。不过,秦漫还是很轻易的看出了她的小心翼翼。她为何会毁容?又为何会这般小心的防备?
虽然秦漫装作不经意时不时的瞟尤苦两眼,但还是被敏感的尤苦察觉了。尤苦的第一个反应就是下跪,她朝秦漫跪下来便磕头。
“尤苦,你起来吧。”此时秦漫已经在尤子君的示意下和他并排而坐,虽是被尤苦咚咚的磕头声给吓了吓,但还是镇定的让她起身。尤苦从头到尾没说一句话,按理说是对夫人不敬,她是否该质问于她,才不算是被她给压住了?
她转念又一想,尤子君坐在这里,即使尤苦对她不敬,她也不应当开口斥责。尤苦毕竟是尤子君派给她的,若当着他的面斥了尤苦,岂非变成了她对尤子君不敬?所以她不甚在意的让尤苦起身了。
“尤苦是哑巴。”尤子君在他母亲离开房间后,又恢复成了那个冰冷的男人。他当然也看出秦漫心里的想法了,便开口解释了下。
“妾身明白了。”秦漫垂下眼,此时她笑也不是,哭也不是,最好就是若无其事,就当听见尤子君说‘我吃过饭了’。
尤子君倒了两杯茶,并拒绝了月成前来帮忙的举动。他将其中一杯递与秦漫,看着她说道:“交杯酒是一定要喝的。”
非常时期女子出嫁,什么都可以不讲究,但交杯酒一定要喝,这是当地习俗。如果不喝,代表着夫妻不同心同情,日后无子嗣。
秦漫听他嘴里说是‘酒’,然而这杯里装的又是茶,再瞥见他说到‘酒’字时眼里一闪而逝的厌恶,心下顿明:尤子君厌酒,她记下了。
“是,夫君。”秦漫接过他递来的茶,顺从的与他互勾手臂。在与他贴近的那一刹那,她无可避免的心跳加快了些。从小到大,她还未与男人这般亲近过,若不害羞,她便是怪物了。
就在秦漫刚刚要将茶水咽进肚中时,尤子君紧盯着她突然说了句:“尤苦是我第三房夫人。”
秦漫被打了个措手不及,终于忍不住被茶水呛着,咳嗽起来。月成和尤苦同时奔到秦漫身边,替她轻轻拍背。
尤子君松了手,当然也咽下了一口茶水,算是礼成了。看样子,他的新夫人没有表面上这般镇定。
好不容易,秦漫缓过了劲儿。她略微尴尬的站了起来:“对不起,夫君,妾身失礼了。”这尤子君是故意的吧?故意在她喝茶时才说出这劲爆的内幕,所以她才猝不及防受到了惊吓。
尤苦居然是他第三房夫人!秦漫表面上虽然已经恢复了平静,但心中其实依然震惊着。难道说,尤苦是在跟尤子君成亲后才毁容变哑的?那么尤子君想向她暗示什么?暗示她日后也会变成这般?
“别有下次。”尤子君点了点头。他当然也不会在其他人面前这样试探她,否则依照族规,像她刚刚这样,罚二十板子都够轻了。
秦漫更确定了她在这个家完全是没有地位可言的,连假意客气都被当成了真心道歉。一时之间她有些闷:“是,夫君。”
转眼间她又想到另外一个问题,急忙说:“夫君,既然姐姐进门在前,怎可服侍妾身呢?妾身惶恐。”尤子君把尤苦派给她,果然是没安好心啊。看那尤夫人都那么怕尤老爷,那尤老爷肯定是个厉害角色。如果让尤老爷知道她刚进门就欺负旧人,还不扒了她的皮?
尤子君沉默了一会儿,才说:“她已经不是少夫人了,她是尤家的一名婢女。”
秦漫此刻的心情不知道用什么词形容才比较合适,总之是糟透了。难道这就是封建社会的残酷所在?尤苦可以是风光入门的美丽少夫人,也可以是卑躬屈膝的丑陋哑丫鬟,而尤苦居然还看不出有丝毫怨尤?
她忍不住看了尤苦好一会儿,却终究是未能从尤苦的神情中看出什么端倪。真是悲哀!她无奈的摇了摇头。
“夫君,妾身能做什么?”秦漫毫不犹豫的问了出来。尤子君将这样一个有故事的人安排在她身边,用意何在她已经不想去猜了。她索性将话挑明,也希望尤子君能告诉她,需要她做什么。而做与不做,她得先看看对自己是有利还是有害之后再决定。
尤子君神情未变,似乎也并不打算开口。
秦漫以为是尤苦和月成在场,所以他才不方便说,便开口道:“尤苦,月成,你们先下去吧。”
谁知尤苦和月成均未动,并且月成的脸上浮现了一丝惶惶然。月成偷偷打量了一下姑爷,心想小姐怎么能当着姑爷的面发号施令呢?要是姑爷生气……
秦漫这时是真的愣住了,连月成也不听她的话。但她紧接着就从月成的神情上猜出了七八分,顿时满腹委屈:她这是穿越到了什么破地方啊?女人一点地位都没有,她纵使有十八般武艺也没地方使啊。
“少夫人让你们下去,没听见?”尤子君开口了。他开口帮忙,就算是他害她在下人面前失仪的补偿吧。
“是。”月成急忙答话,也松了口气。
秦漫见月成和尤苦退出房去,便看了尤子君一眼,她虽谈不上感激他解围,但也因此对他有了点好感。其实她并不知道女子失仪在尤家有多严重,如果知道的话,她就不会如此轻易的原谅尤子君了。
“日子久了,你自然就懂了。”尤子君依然是什么也没透露,似乎是不愿说,也似乎是有意让秦漫自己发现。
秦漫正欲再问,手却被尤子君握住了,她一时之间有些慌乱:“夫君……”
“只要父亲不在,你可以到处逛逛,但不要出府,也要记着别犯了族规。”尤子君将她拉近了些,告诉于她。这些天他观察她,发现她从不出静宁院一步,也实在是过于小心了些。不过,他也会找时机对父亲讲明,让秦漫跟尤家上下正式见一次面。
“族规?”秦漫抓住了重点,有些疑惑。尤家还有族规?
尤子君皱了皱眉:“秦公公没告诉过你?”不过他转念又想,约莫是秦青跟这义女并不亲近,所以没说也是可能的。他便补充道:“明天我让尤苦将族规拿给你,你必须背熟。因为……或许犯了一条,都足以让你丧命。”
秦漫的心微凉,或许她窝在房里是个不错的主意,但看尤子君的态度,又不肯只让她窝在房里。她陷入了两难中:如果不按尤子君所说的去做,肯定得罪他,在这个女子为附属物的时代,这显然是愚蠢的做法;可如果她顺了尤子君的意,很可能让自己陷入危险之中,毕竟尤苦的例子摆在那里。她可不认为尤苦毁容变哑是意外。
还有什么族规,那东西一般都是大家族才会有的东西,难道说尤家其实是一个龙蛇混杂的大家族?如果真是正规大家族,那么祠堂、家法、旁支都是必然存在的。她以后要面对的……就是随时可能用来惩罚她的家族祠堂、神圣不可违背的家法、数不清的姑嫂叔伯亲戚……
“夫君,夫君会保护妾身吗?”秦漫小心翼翼的求庇护。思来想去,她还是只有顺从尤子君一条路可走。俗话说一日夫妻百日恩,尤子君总不可能在她有难的时候置身事外吧?
尤子君看了她半晌,直到见她有些忍不住的躲避了,才道:“身为人夫,自然要保护自己的妻子。”看来她也是权衡许久,才打算趟这浑水。不过她很大胆的先求他保护她的承诺,他倒是有些意外。
他转眼又释然了:到底不是尤家的女子,与尤家唯唯诺诺的女子究竟是不同。
“谢谢夫君。”秦漫暗地松了口气,只要这个男人答应保护她,那么她就算是有了可以依靠的靠山了。尤老爷再大,将来他的一切也不过就是尤子君的,所以在某些事上还是得看尤子君的意思。
尤子君起身,将她拦腰抱起,沉稳地道:“天色已晚,入眠吧。”
秦漫哑然,却是不知道该如何回话。她陷入了无边的沉默中,只能眼看着自己一步步往那未知的深渊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