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秦漫刚刚站起身来的下一刻,尤子君便到了。
他已经知道他的父亲大人在府里等候他多时了,想当然的,他也能预料到他的夫人又受了什么委屈。记得漫儿刚历经辛苦可以再度嫁给他的时候,他可是跪求了许久才得到了父亲大人的赏脸一一出席他们的婚礼。
微微叹了口气,他朝正堂走去。然后一进门,便见到面带笑容的秦漫、俯首跪地舟常敏、满脸怒气的尤兰珍,还有一身茶水、面前的地上是茶叶而又有些不自在的尤老爷。
“父亲、娘、夫人,这是怎么了?”约莫猜到了,不过他还是一边问着,一边走过去。等他到了秦漫身边,他便发现她身上散发着热气,不知刚刚经历了什么。他又不动声色的悄悄伸手去探了一下她的手心,心中顿时明了一一果然出了一身汗,难道父亲竟会罚她?
淡淡的不悦涌上心头,只是他绝不会为了此事而质问任何人。在此当口,应该也不会有人说实情。
不出他所料,秦漫紧接着便解释道:“是这样的:我让敏丫头去给父亲奉茶,谁想道她笨手笨脚的将茶杯给打翻了,这才溅了父亲一身茶水。我要罚敏丫头,娘却不准,于是……”
解释的合情合理,常敏的跪地、尤老爷身上的茶水、尤兰珍的怒气,无一不包揽进去了。尤子君在心中赞叹她的机智,心想也只有她退让,才能使得父亲逐渐消去怒火了。他再次叹气,以往虽说府里危机重重,不过好歹是没有难处理的翁媳、婆媳关系的。现在……
“原来如此,做错事本就该罚,娘这回倒是偏袒了敏丫头了。”尤子君轻笑道:“依我看,不如就罚敏丫头两月月例,这事就这么算了,可好?”
秦漫也笑:“夫君说的是,想必娘也同意的。”她便看了一眼尤兰珍,没发现反对之意后才再转头问尤老爷道:“父亲以为如何?”
尤老爷焉能不顺竿而下?但他仍旧沉吟了片刻,才说道:“府里人是要好好管教,一个府里没有规矩没有准则怎能行?不过她也不是成心的,就照子君说的办吧。“他倒是一语双关,为往后作了铺垫。
尤兰珍差点没忍住,这男人!得了便宜还卖乖了他!但秦漫挡在她身前,她只得作罢口想来,媳妇也是为了息事宁人,不愿子君为难,她又怎能无视媳妇这片苦心呢?
尤子君便将常敏斥责了几句,让她下去了。随即,他招呼另外三人都坐了下来。待都坐定后他方才问道:“不知父亲前来找我,有什么事情?”
看吧看吧,跟这个女人在一起的日子久了,早已经把长幼有序什么的忘光了。连对着他这个父亲,竟然也自称,我,啊,我,的口尤老爷的不满又从心中蹿上来了,官架子、老爷架子仍然丢不了。方才他听见秦漫和尤子君都很随意的说,我“他便已经开始不满了。
不过正事要紧,他便还是没将这种不满说出来。咳嗽了一声,他道:“是老太太让我来告诉你:五日后老太太便会带着我们原本长房的人,过来这里住。你准备一下,最好还是按照原先尤府的布置各人的院子。”说着,他看了秦漫一眼。
秦漫顿悟:她现在所居住的那院子便是按照以往尤府的,静宁院,布置的,看来尤老爷一时半会儿的……是难以改变对她的坏印象了。莫名其妙的,她很想苦笑——也许当初贞烈的死在尤老爷面前,才是他最想看到的吧?从此,尤家长房又多了一个贞洁烈妇可以值得他骄傲的了。
除了秦漫没有惊讶之外,尤兰珍和尤子君都有着不同程度的惊讶。当然,尤兰珍最甚。因为以尤兰珍对老太太的了解,老太太是不可能下达这种近乎蛮横的命令的。在她看来,老太太的话必然被尤世显给数了大半意思。
“老太太一向通情达理的,怎么会跟子君这样说话?尤老爷,不知老太太的原话是怎样的?我倒想听听。“尤兰珍不是尤子君,也早已不再是尤老爷的小妾,自然不必看他脸色行事,此时便直截了当的将他舟谎言给戳破了。
尤老爷的脸顿时一阵青一阵白的,有种被戳破谎言的羞恼感。但随即他又觉得高兴,这三十几年的夫妻不是白做的,兰珍还是最了解他。她大概是一听这口气,便知道是他自己说的话了吧?所以这么一想之后,他倒又不是那么羞恼和愤怒了。
尤子君见尤老爷不回答,便仍旧是以很恭敬的语气说道:“父亲,我也想听一下原来说的话,毕竟是老太太托父亲转达的,我心里也好有个底不是?”
唯有秦漫安静的坐在一旁,在尤老爷面前,一个字也不说。不过她心里很清楚:这事可算是要成定局的,她不可能不顾那般疼爱过她的老太太。纵使老太太有曾经对接矣她一事动摇过,但也没有坚决反对,想必还是同为女人而多了一份理解心。再者她二嫁给尤子君的时候,老太太可是很欢喜她的,所以她也想让老太太守着孙子重孙,和和乐乐的过完余生。
尤老爷踌躇半晌,最后才说道:“老太太的原话就是:,我的重别,女已经丢了,也不知找不着的回来,就剩下个砚儿,我这老婆子是怎么也放心不下。这家里人多,贼人就没法那般轻易得手,所以还是住在一起的好。再说我也不知还能活多久,一个人孤孤单单的在这儿没个孙子陪着,心里憋得慌。所以让你去瞧瞧那边儿,看看他们有没有这个意思大家伙儿在一起住着?要是他们愿意,咱们就搬过去吧。”,
一番话说完,尤子君沉默了,内心充满着自责。当初他为了漫儿脱离尤家,可是忘了想想年迈的老太太是否舍得,便这么离开了。他也该是想得到,老太太怎么会舍得他、舍得砚儿、舍得漫儿呢?
本欲一直保持安静的秦漫听了老太太的原话,早已是忍不住落了泪。老太太是个好人,他们不该将老太太一个人丢在那边儿。尤老爷跟老太太不够贴心,那几个姨太太也不讨老太太欢心,再说老太太心心念念的必定就是砚儿。净绵不在,老太太是怕砚儿又出什么事,那老太太可就承受不住的。
“夫君……我想……”她哽咽着道:“我想这会儿便去接老太太过来……砚儿、砚儿也一直念叨着老太太呢……“
尤子君蹙眉,半晌后才道:“还是等五日后吧,方才父亲说的便是五日后。“他不是想现在去接,而是他还有事没有做。
“夫君?”秦漫瞪大眼睛不敢置信,他不是会将老太太的事延后的人,难道他又有什么决定?
尤子君轻叹,苦笑:“怎么也瞒不过你的眼睛。三日后我向皇上告假的期限便到了,我想再上折子给皇上,请皇上准许我辞官还乡,在家里陪着一家老小。朝堂的事情,我实在是心有余而力不足了。“
尤子君想过很多遍了,伴君如伴虎,皇上的心肠如此硬,必定是个只要江山的帝王。与其等将来被猜忌,不如在最辉煌的时候功成身退,安享余生,也好让皇上对他放心。这之前的种种考验,不正代表着皇上对他已经不再信任了么?他不想,被自己一手栽培起来的皇帝给摘了脑袋,那不止身痛,而且心痛。
“什么?!!”最先跳起来的,却是尤老爷。他一声怒吼般的质问,加上不敢置信的神情和喷着怒火的眼睛,将另外三人都给震住了一一最主要的还是,谁也不知道他为何会气这样。
秦漫虽然也觉得尤子君的决定太仓促了,而且皇上也不一定会放人,但她还不至于惊讶成尤老爷那样,更何况尤老爷那不仅仅只是惊讶,似乎……更多的是愤怒。
“你要辞官?你刚创办的天子学堂不管了?你的忠伯侯也不做了?尤家你也不管了?”尤老爷一声质问比亡声高,充分的体现了他对尤子君竟然辞官不做的不理解心情。
“是的,父亲。我已经决定了,我应该多点时间来保护我的家人,而不是一再任由我的家人受到伤害。“尤子君也站了起来,躬了躬身,答道。
“胡闹!简直就是胡闹!你这个不孝子,将当年六王爷还有我对你的教诲全都抛在脑后了!你、你……”尤老爷气得浑身发抖,指着尤子君半晌后猛然蹦出一句:“你给我跪下!“
父要子跪,子也是不得不跪航
悄无声息地,尤子君屈腿慢慢跪了下去。他倒是有些能理解父亲为何如此勃然大怒的原因的,毕竟尤家刚刚才欣欣向荣起来,缺了他这棵大树确实是有些吃力。但他认为,他这个爵位不能保得尤家世世代代,所以尤氏族人得共同努力,而不是仅仅靠他一个人一一更何况他这个人,很容易就树大招风,给尤家带来更大的灾难。
然而这些,尤老爷却是不会理解的。当初即使在皇甫正针对尤家的时候,尤老爷可也是没舍得放弃他的宰相之位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