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齐姜真是倒霉透顶,这辈子她怕是不会遇到上辈子的心上人了罢。尽管,她并不知道藏在她闺阁一段时间的沈某人,便是她上辈子的心上人。
倘若齐姜尚有重生的记忆,对于这种阴差阳错,怕且只会化作一句感叹:命运忒会捉弄人。
重伤的沈叙闯入了齐姜的闺阁,齐姜最终出手救了他,不过是因为她的生命受到了威胁。若不是沈叙孤注一掷,以齐姜的性命和清白相威胁,早在小桃进屋搜寻时,齐姜便将沈叙供出去了。
若当时的齐姜有着重生的记忆,只怕在沈叙甫开口之初便认出他来了。见到心上人受伤,齐姜只怕会手足无措、紧张万分的吧?根本不用沈叙出口威胁,齐姜只怕都会急吼吼地出手相救。这种不符合常理的行为,不会吓到沈叙?沈叙只怕会想:“对一个毫不相识的陌生人如此着急,齐七姑娘怕是脑子有问题?”盖因对于沈叙来说,他和她只是个素昧谋面的陌生人而已。
双方情感不对等,按这种情势发展下去,两人能否会按上辈子的轨迹相爱也尚未可知。当然,这只是基于齐姜尚有重生记忆的基础上进行的假设。何况,如今的齐姜失去了重生的记忆,以后能否爱上沈叙,也是一件难以预测的事。
说到跟预测有关的事,不得不说春祭的那场赌局,这事尚有后续。
这场赌局齐姜不过以一百金铢下注。除了齐姜外,还有一神秘人以金铢五百下注,押齐姜出席春祭。不过顷刻间,这两个人便赢了都邑许多老百姓穷尽一生都见不着的大额钱财,引得百姓们议论纷纷。
赌局已成定数后,前后不过一天,城南的孤寡老人们分别收到了两份粮食和衣物,这在市井中掀起了一小阵浪花,不少孤寡老人老泪纵横,纷纷感叹好心人如菩萨般大慈大悲。
这又引得百姓们好一阵议论,纷纷猜测是谁不约而同地作了好心人,这件事的热度终于把有关齐姜的流言压了下去。
这天,齐云磬下了府衙,径自回到了内院。宋氏替齐云磬更衣,问他关于刺客一事的眉目,“事情查得如何了?”
齐云磬摇头,“尚未有消息。”
“是谁跟咱们小七有如此大的仇,要想致她于死地?”宋氏又咬起了指甲来,“一天找不到刺客,我心里就不得安宁。”
齐云磬将宋氏的指甲从宋氏的嘴里挽救出来,安抚道:“放心吧,这事殿下在跟进。殿下还派了护卫暗中保护小七,若这刺客胆敢再出手,这次必能将他擒住。”说罢叹息一声,“我查到了之前散布谣言的人是谁了。”
“谁?”
“柔澜公主。”
“柔澜!”宋氏想到了柔澜在山庄汤池陷害齐姜的事,又想到她们两人自小不合,可大人都没把她俩的矛盾放在心上,以为这只是女儿家之间的小打小闹。如今看柔澜这势头,竟是要不死不休了!宋氏怒道:“她败坏我儿名声不说,还多次设计陷害于我儿,她这是要争得鱼死网破了!不行,我的女儿不能由她作践!”
齐云磬按住了宋氏的肩膀,道:“她怎么说都是公主,且忍忍。国君处,我自有说法。”
“这杀手会不会是她雇来的?”
齐云磬摇头,“怕且不是。杀手武功高强,殿下说看他的身手像是死士。杀手戴着□□,要查他的相貌来历,只怕没那么容易。”他略停顿,接着说道:“我私底下叫许平生帮我查探,听他说似有另外一拨人寻找这杀手的踪迹。”许平生是齐云磬的好友,魏国有名的闲散名士,他交游广阔,认识许多能人异士。
宋氏讶异,“是谁?”
“不清楚。暂时不知是敌是友。”
宋氏叹了一口气,恨不得立刻查探到杀手的来历。
宋氏想起了一件事,“今天收到了二郎的家书,他说今年年关会回都邑述职。”
齐云磬接过宋氏递过来的家书,展开阅读了,才道:“迟些回信将小七的事告诉二郎,也叫他查上一查,再叫他在外边寻个人来保护小七。很多我们不方便做的事,由二郎来做就最好不过了。”
宋氏点头,“好。”
“小七如今的情况如何了?”
“伤口没什么大碍了,只是精神还是不太好。”
齐云磬颔首,“嗯,你平时多留意她一些,别都由着她性子来。”对这爱娇的小女儿,齐云磬心里稀罕得不行,可又不想将女儿宠坏。他做不了的事,只好交给妻子。
宋氏没好气地看了他一眼,“这我知道。”想了想,又道:“明天我想带小七去庙里烧香拜佛,去去晦气。”
齐云磬沉吟了片刻,才道:“这也好,我命齐大选一队护卫护送你们去上香。”
在都邑,最有名的两座寺庙当选佛陀寺和灵信寺。
佛陀寺建在城郊的鼎翠山上,灵信寺则建在城西,这两处寺庙的香火最为鼎盛,每逢初一十五前往寺庙上香叩拜的信众多如牛毛。在这两座最为有名的寺庙里,灵信寺是都邑高门大户的女眷们最喜欢参拜的寺庙。
在出发的前一天,齐大派人提前去了灵信寺打点好一切。第二日一早,齐姜一行人到达了灵信寺,不想在大雄宝殿上遇到了赵府的女眷。
自从赵尚真退了婚约,宋氏对赵府的家眷全然没了好脸色。这次迎面遇上,宋氏暗道晦气。又因这是在大雄宝殿上,道了晦气未免对佛祖不敬,宋氏忙又暗念了句佛号,请求佛祖原谅她的无心之失。
赵夫人阴氏是个温婉妇人,为人厚道。她的小儿子私自退了齐府的婚事,她愧疚了许久,赵齐两家的关系也因此降到冰点以下。自赵齐两家结亲不成反成仇,阴氏多次努力想改善赵家与齐家的关系,可宋氏不止一次在公开的宴会上令她难堪,阴氏再怎么的厚道也忍不住生气,便任由双方关系持续恶化。
如今双方在这里迎面碰上,具是静默无言,气氛好不尴尬。
今年的春祭阴氏没去参加。事后,阴氏听闻齐姜受了伤,遣人送去了礼物慰问。虽不知齐府事后如何处理赵府送过去的慰问物品,但赵府的慰问毕竟是送到了。遣人送礼是一回事,如今面对面碰上,不慰问一番不符合阴氏做人的原则。
阴氏笑着问道:“七姑娘身体无碍了罢?”
齐姜敛衽行了一礼,道:“谢谢关心,已无碍。”
宋氏冷着脸,对对方的示好视而不见。
阴氏的小女儿赵叠蕊挽着阴氏的手紧了紧,开口道:“母亲,斋饭早已准备好了,我们赶紧过去吧。”闻言,阴氏的大儿媳楚氏和二儿媳陈氏也齐声附和,“是呢,迟了就不好了。”
宋氏哼了声,拉着齐姜净手上香。
齐姜到达寺中之时,沈叙正在和灵信寺的主持妙方大师下棋。妙方大师下了一子,把黑子围住的白子全拾了出去,哈哈笑道:“秩正这几天都有失水准吶。”
沈叙微微一笑,随手下了一子。
妙方大师捋着白胡子,抬手又下了一子,他笑眯眯地道:“得见秩正输了个精光,说出去又是谈资一桩啊。”
沈叙望了望棋盘,放下了手中的白子。输了多少目,他只需看一眼便能算了出来,“我输了。”
“心不在焉,想赢却是难了。”
沈叙起身,整理了衣衫下摆,“下次再来找您下棋。”
妙方收拾着棋盘,他圆盘似的脸笑得挤成一团,眼睛快看不到了,“下次怕是不知是何日了。”
沈叙转身看向妙方,笑了笑,算是默认了他的话。妙方看着沈叙的背影,念了句佛号,喃喃自语道:“有道是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果不其然呀。”
沈叙近几日都在灵信寺盘桓,目的很明显。若是再等不到齐姜,他怕是要另寻其他渠道见她一面了。
沈叙行至大雄宝殿,正好见到齐姜和宋氏从殿中出来。
“她的面色有些苍白,精神头没有前些日子好了。这次遭遇刺杀怕是受了不小的惊吓吧,这几日她肯定是睡不好吃不好的了,别是又做噩梦了吧?”沈叙看着齐姜,默默地想。
寻常男子见到有女眷经过,通常会避到一侧,沈叙亦然。
齐姜眼角余光扫到了避让的男子,也没想着看对方一眼,就这样目不斜视地从他身边走了过去。宋氏倒是注意到沈叙了——如此姿容出尘的男子,平时是挺少见的。为此,宋氏还看了沈叙好几眼。
看着齐姜走远,沈叙生出了一种自作孽不可活的感觉——他如今这模样,她怕是认不出他来了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