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心思

齐姜退开几步, 昂头瞪着沈叙。

幸好假山后光线昏暗,才得以将她红透的脸色遮掩住。她明明应该生气的,却生气不起来。回想起自己刚才的反应, 齐姜觉得她连指责的力气都没有了。

方才那一刻的感觉, 以及脑海中闪过的模模糊糊的画面, 分散了她的心神。

沈叙嘴角翘起了一抹微笑, “你怎么总是走神?”

明明只是一句很寻常的话语, 却让齐姜联想到他在她耳畔低语时的情态。想起刚才他那些如情人般的呢喃,齐姜不自觉地颤抖了一下,她突然意识到沈叙这人真是不简单。他说的话语虽稀松平常, 但配以他特有的嗓音,总是会轻易地撩拨她的神经。对于运用男性魅力这点, 沈叙无疑是个中高手。

齐姜想起了之前两人独处的日子, 刚开始的时候, 她明明对他抱有戒心,可相处久了, 他便轻易地让她放下了心防,这种独特的个人魅力只有见识过了方觉可怕。

沈叙眼见齐姜的神色变了几变,不由叹道:“你今晚怎么一句话都不说?”

想起刚才目睹的一切,齐姜觉得自己实在没话可说。她昂着下巴看他,高傲地道:“你要我说什么?”要她奉承他多受欢迎吗?呸, 呸!

沈叙仿佛能看穿齐姜心中所想一般, 笑眯眯地看着她, 却不说话。

齐姜猛地回过神来, 她的思绪怎么又被他所左右了?!她真想捶地……

沈叙将齐姜的懊恼看在眼里, 他笑着道:“明天是我的生辰。”

言下之意是问她要礼物?齐姜想起芳宝斋掌柜说的话,心知城中多的是上赶着送他礼物的人, 真不差她一个。齐姜这时还没意识到她又被沈叙带偏了,以她对他的态度,关注点应在“为何要送他礼物”上,而不是在“多的是别人送他礼物,不缺她一个”这一点上。若是齐姜意识自己纠结的重点错了,只怕又想捶地了。

想起刚才见到的一大群姑娘要送他礼物的情景,齐姜心中有种领地被人侵犯的恼怒。只可惜,她本人并没有意识到这点。

齐姜心里嘀咕,也言笑晏晏地说出口了,“是啊,沈先生可不缺生辰礼物呢。”这话说的便有些意有所指了。偏齐姜觉得自己的语气很正常,却不知这样的话说出来总会让人觉得带了些醋意。

沈叙看着齐姜明明恼怒,却又装作不在乎的样子,只觉她横看竖看都娇憨可人。他眼眸里全是笑意,“说到生辰礼物,我只缺一样东西。”说罢,他深邃的目光凝在齐姜身上。这段日子确是有许多人送他生辰礼物,可他全以他的生辰不收礼为由拒绝了。

他说的如此露骨,齐姜又怎会不明白?她的脸又红了。

沈叙见齐姜迟迟不肯表态,心里一涩,眼眸中流露出些许失望,转眸见到她无意识地摸了摸衣袖,以为她有东西要送给他。他心道:“罢了,尽管她没有给他答复,可起码也准备了礼物不是吗?”见齐姜迟迟没有行动,沈叙只得自己动手将礼物取了过来。

齐姜看到沈叙手中凭空出现了个荷包,愣了半响才意识到那是她放在袖中的荷包。

只见沈叙捏了捏荷包,才将封口解开,把里面的东西倒了出来。

那是一枚用极品封门青雕刻而成的印章,印章的形状上圆下方,上头雕刻着的是一只小猴子。小猴子半蹲着,一手撑地,一手抓耳搔腮,神态憨然,活灵活现。印章的刻字俊逸非凡,风骨尽显。沈叙见过齐姜的字,她的字不像她的人那么秀美,反而挺拔俊逸,极有风骨。据他所知,齐七姑娘爱好篆刻,她篆功的美名在小范围内流传甚广,如今见到她的作品,才知道传言不假。

看着这只生肖猴以及印章底下所刻的字,沈叙不用猜都知道这印章是送给谁的。

沈叙凝视着手中的印章,神色莫名。

齐姜本是想把这印章跟父母准备的礼物放在一起送给世子殿下,可下午出门时太匆忙她就把这事给忘记了。见沈叙看着印章沉默不语,齐姜伸手将印章抢了过来。

其实,齐姜身上有一样东西是给沈叙的。这东西她放在身上很久了,一直想给他却老是忘记。齐姜从另外一个袖子摸出一个荷包,递给沈叙。

在递荷包给沈叙的时候,齐姜分明看到他脸上的喜色一闪而过。

荷包里的是一只玉蝉。

玉蝉很精致,可有了那枚印章作对比,这只玉蝉沈叙自然看不上眼了。很明显,这玉蝉不会是她亲手所雕。在沈叙看着玉蝉,不知作何反应的时候,只听到齐姜说出戳他心肝的话,“喏,这玉蝉我可还你了。”

“这不是我的。”沈叙的脸色很难看,语气也有些僵硬。

“怎么可能!”齐姜反驳道:“这明明是在你的衣服里跌落的。”

齐姜将如何得来这只玉蝉的事说了一遍,只见越说,沈叙的脸色就越难看,她便忍不住问道:“难道这玉蝉有什么问题?”

沈叙觑了齐姜一眼,淡淡地道:“这玉蝉没有问题,”他话锋一转,语气平淡地道:“我想这应是属于那名伤我的护院的。”

齐姜想到沈叙身受重伤的情状,不由心头一颤。伤他的那名护院跟刺杀她的莫不是同一个人吧?如果真的是同一个人,难不成她真是被沈某人连累了?转念一想,那人再神通广大也料不到是她救了沈某人吧?想到那人一日未被捉住,齐姜就心头难安。

想到那名潜逃的护院,沈叙心头也凝重了几分,他将玉蝉收好,道:“这东西先放我这里吧。”

“嗯。”齐姜这时才惊觉她在这里耗了很长的时间了。她才想走,不料又有人过来了。

来者是一男一女。

其实,在这晚“赏景”的男女不少,这对肯定不是唯一的一对,齐姜该庆幸的是他们没有躲入假山。

这两人悄悄地说着情话,动作也亲昵了起来,不多时,传来了奇怪的声响,动/情之时,可谓咂咂有声。齐姜第一次亲眼见到这等情景,不由得脸热,她心中无言以对,下意识却拿眼觑向沈叙,只见沈叙正含笑低头看她。

如今进退不得,实在恼人。幸好沈某人只是看着她,并无不轨的举动。齐姜松了一口气之余又生出一种奇怪的感觉。她咬唇,难不成,她有什么期待?不成,不成。齐姜默默地念了一句清心的佛偈。怎么她一遇到沈叙,就失去平常心了?齐姜十分恼怒。

未料那对野鸳鸯情/热得很,一刻钟过去了,他们仍难分难解。齐姜只觉这么站着累得慌,沈叙扶住她,贴着她耳畔道:“很累?”

齐姜怕极沈叙故技重施了,但见他只是扶住她,不再有其他任何举动。

“你们在这里干什么?”一道冷淡的嗓音插/了进来。

世子殿下突如其来的声音惊醒了这对野鸳鸯,他们倏地分开,却是颤抖着说不出话来。

男子猛地跪下,道:“殿下,我……”

女子也从善如流地跪下请罪了。

世子殿下以手扶额,面带倦色,语气是一贯的冷淡,“此处岂是你们乱来的地方?”

“是我们逾越了,望殿下恕罪。”男子求饶道。

晚宴里出现这种情况,世子殿下不是第一次见到了。魏国民风开放,这种你情我愿的事可是禁止不住的。他如今也不想跟他们计较,挥手让他们离去了。

见到这两人走了,齐姜刚想松一口气,岂料世子殿下道:“谁在假山后?出来。”听到世子殿下冷冷淡淡的声音,齐姜吓了一跳,没想到他竟然会察觉到假山后有人。

先不说她跟闻名天下的沈先生躲在这里的事,光是让人发现她偷看别人亲/热,就足以让她丢脸而死了。刚才那两人难舍难分的那一幕,世子殿下可是亲眼目睹的。齐姜不想出去面对世子殿下,可她心里有种感觉——要是沈某人出去,她也会随之暴露。

齐姜深呼吸一口气,欲抬步出去,岂料沈叙拉着她的手,摇了摇头。他向前走了一步,想来是准备现身。齐姜猛地拉住沈叙的手,对着他作了个口型,趁着他走神之际,她走出了假山。

世子殿下见到齐姜,脸上神色不变,却像是料到躲在这里的人是她一般。

世子殿下不问齐姜为何躲在假山后,只淡淡地问:“你过来东殿有事?”

齐姜将早就准备好的印章递过去,尴尬地笑着道:“今天是殿下加冠的大好日子,这个印章作为恭贺礼送给殿下。”

世子殿下将印章接了过来,借着微弱的灯光反复观看。这等意趣之物,必是出之她之手。不知不觉间,世子殿下的神色柔和了不少。

见世子殿下被印章吸引了注意力,齐姜松了一口气,可她不敢往假山的方向看,怕暴露了沈叙。

隐在假山处的沈叙默默地注视着齐姜和世子殿下,忽然深深地叹了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