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姜恼羞成怒, “登徒子!”说罢,她狠狠地踩了沈叙一脚,“爱给不给。”转身跑了, 隔得远远的, 她还能听到沈叙的笑声。
殿内酒宴正酣, 只见柔澜谈笑风生, 尽出风头。今日是世子殿下的大婚日子, 全城百姓都喜气洋洋,可齐姜总觉得柔澜似乎高兴过头了,然而她心中的疑惑才刚升起, 便被宴上的其他人转移了注意力。
晚宴结束,齐姜回到自家的马车上, 却见到了清婉王姬的侍女昔棋。按宫规, 众女眷的侍女都不能随同主人进宫, 一律在马车上等待。由于王姬乘了齐府的马车进宫,所以她的侍女跟齐姜的侍女待在同一处。
“王姬不是回驿馆了吗?你怎么还在这里?”
“王姬一直没有出来呀。”昔棋脸上一片茫然。
齐姜脸色微沉, 这时才意识到不对。
齐姜领着昔棋入宫的时候,刚好遇到了出宫的沈叙。不待沈叙询问,昔棋便颤着唇说:“先生,王姬不见了。”说完便呜呜地哭了起来。
“怎么回事?”沈叙却是看向齐姜。
齐姜三言两语就将事情说清楚了,她心中的担忧随着时间的流逝越发重了。
沈叙听完齐姜的叙述, 立刻作了决定, “我派人去问守卫, 如果清婉出了宫, 守卫必定会知道。我再让人回去驿馆一趟, 看清婉是不是回去了。”说罢叮嘱昔棋,“此事暂不要声张。”
昔棋猛地点头, “是。”
沈叙又看向齐姜,道:“这事交给我。夜深了,你赶紧回家吧。”
齐姜摇头,“我不放心,我也跟着去看看吧。”她不是不信任沈叙,只是她认为她既受人所托,便要照顾好清婉,如今清婉失踪了,她实在无法做到置之不理。看昔棋对沈叙的依赖,想来沈叙跟王姬交情不浅。有沈叙在,让她也镇定了不少,但一日找不到王姬,她就一日不能安心。
沈叙点头,没有坚持让齐姜回去。
却不想情况不容乐观。
镇守各个宫门的侍卫们皆说没有见到王姬出宫,很快,驿馆传来了消息,同样是没有王姬的消息。王姬失踪的消息被封锁了,目前只有为数不多的几个人知道。
随着各处的消息一一传来,齐姜的心也慢慢地沉了下去。王姬一个大活人在王宫无故失踪,说出去简直有如天方夜谭。现今最怕便是有人故意加害于她。现时王室式微,在魏国就连最普通的官员也敢轻视王室,若是王姬真的在魏国王宫内被人加害了,天子会为了王姬而追究魏国国君的责任么?答案显而易见。
世子殿下收到王姬失踪的消息后抛下了新嫁娘,动身赶去了清心殿。
当值的侍卫长跟世子殿下禀明了情况,世子殿下面无表情的脸容越发冷凝起来。
先前负责服侍王姬的两名宫女跪在地上,向世子殿下禀明情况。
两名宫女脸色均是惨白,却极力保持着镇静。
“……是奴婢领着王姬过来清心殿的,后来奴婢有事要忙,小橘便代替奴婢侍候王姬。”
名为小橘的宫女低垂着头,身子瑟瑟发抖,“王姬一直坐在偏殿里假寐,她说不需要人侍候,奴婢不敢违抗,只好退下了。”
世子殿下看向那一溜跪在地上的宫女们,淡淡道:“是谁说王姬出了宫的?”有一素衣宫女匍匐向前,叩头道:“回殿下,是奴婢。”
“你亲眼见王姬出宫了?”
“回殿下,奴婢只是看到王姬往宫门的方向走去,所以……”
“单凭揣测便私自下结论,明知情况有异而不向女官禀告,谁给你的胆子?”世子殿下的语气淡淡的,无形中自有一种威迫感。。
素衣宫女猛然叩头,不一会儿额头就青紫一片了,“是奴婢判断失误,不该以胡乱猜测当作是事实。求殿下恕罪。”
世子殿下环视一圈,道:“整个清心殿有这么多个的奴才,你们服侍的人在你们眼皮底下丢失了,竟没有一个人察觉有异,可见玩忽职守,既是如此还要你们有何用?”
此言一出,跪地的宫女和女官纷纷磕头认罪。
世子殿下大手一挥,淡淡地道:“将这些奴才押下,稍后听候处置。”
这时,天子特派的随行使者站了出来。他不为王姬的行踪而担忧,反而躬身赔罪道:“今日是世子殿下的大婚之喜,没想到出了这样的事情,耽误了殿下洞房,实在是罪该万死。”
沈叙转眸看向使者,眸光冷冷。
使者讪讪然,摸了摸鼻子,闭口不语。
世子殿下容色冷凝,半分目光也不屑于给使者,当他不存在似的。世子殿下看向沈叙,语气缓了下来,“先生请放心,我已发散人手在宫中寻找王姬的下落。王姬千里迢迢前来祝贺,我必定会令她毫发无损。”
沈叙躬身一礼,“如此就麻烦殿下了。”清婉是在王宫中失踪的,外边的人不好插手,由宫中的侍卫寻找是最好的了。
齐姜咬唇凝思,上一辈子世子殿下大婚,前来魏国祝贺的人并不是清婉王姬,而是一个不受宠的王子。如今王姬发生这种事,她枉有前世记忆,却是无迹可寻。
齐姜相信清婉无故失踪是有人向她下黑手,可是,王宫里谁会跟清婉有怨?谁又能在宫中神不知鬼不觉地绑走一个人?
齐姜突然记起了上一辈子的一件大事,这是一件轰动全城的大事。
那件事跟如今清婉这事十分相似,一样是有人失踪了。
事情发生在世子殿下大婚之后,失踪的是一个小诸侯国的一名陪同公主前来祝贺的宗室女子,这名女子不知道得罪了谁,就这么莫名其妙地失踪了。
女子失踪的地点同是在魏王宫中,侍卫在宫中找了好几天仍是没有找到她的踪影。其后,殿下派人在全城找寻了足足一个月,最后却是在一肮脏的勾栏院中找到了她。
找到她时,她已奄奄一息了……
想到这里,齐姜浑身战栗。沈叙察觉到齐姜的异样,上前扶住了她,关切地问:“怎么了?”
齐姜反手扯住沈叙的衣袖,急急地道:“我想我知道王姬的下落了。”
世子殿下刚安排完事务,听到齐姜的话,下意识地发问:“你知道?”
齐姜咬唇,脸色有些难堪,“是。”
世子殿下察觉到齐姜脸色有异,心中猜到这事恐怕不简单,便继续问道:“在哪里?我派侍卫去寻。”
“不,不。”齐姜阻止道:“殿下,事关王姬的清誉,我想这事越少人知道越好。若是可以,我想殿下派出的人最好能够守口如瓶。”
世子殿下止住了喊人的动作,心中有不妙之感,“你说她在哪里?”
沈叙猜到了齐姜准备要说的话,脸色变得很难看,只听齐姜一字一句地说:“勾栏之地。”
天际漆黑一片,沉沉的夜色中,只见有一队快马在官道上疾驰,紧随快马后的是一辆马车。
夜深人静,只有勾栏之地还灯火通明,世子殿下派出了一队精兵在全城的勾栏地搜寻。时间如水般流逝,最终在城南一间最廉价的勾栏院中找到了清婉。
齐姜生平第一次进入这种藏污纳垢的地方,瞩目所及全是艳丽的轻纱,可认真看去,家具表面分明有着不少污垢,扑入鼻中的更是难闻的脂粉味。推开房门,映入眼中的一张大床,只见一道纤瘦的身影缩成一团地窝在床脚边,她身上还穿着参加宴会时的衣衫,只是衣衫早被撕得不成样子,她披头散发,乌发遮住了她的脸。
齐姜鼻子一酸,连忙将房门掩上,她轻轻走上前,小心翼翼地道:“王姬,是我。”
清婉王姬像只受惊的兔子,她浑身颤抖着,听到齐姜的声音,她才抬起了头,“阿姜……”只见她白嫩的脸全是手指痕,鼓鼓的,又红又肿。
齐姜紧紧地抱住了清婉,拍着她的后背柔声安抚:“没事了,没事了……”齐姜将身上的斗篷脱下,披在清婉身上,将她遮得严严密密的。
出了门,陈诀走上前,他哑声道:“王姬……”
清婉浑身一颤,侧身避过陈诀。
齐姜眼带歉意地看了陈诀一眼,扶着清婉上了马车。见到清婉凄惨的模样,昔棋痛哭出声,“王姬!”
齐姜拿帕子沾水帮清婉清洗脸上的污迹,心有余悸地道:“没事了,没事了……”
齐姜的马车里备着衣物,她和昔棋二人动手帮清婉换上干净的衣物。分别才那么几个时辰,清婉白嫩的身子已有好几个青紫的淤痕了。
待清婉清理完毕,沈叙才上了马车。
见到沈叙,一直呆愣着的清婉才回过神来,她扑入沈叙的怀中,哭喊着道:“阿兄……”
沈叙轻轻拍着清婉的后背,口中柔声安抚着她,眸色却是沉沉。
齐姜见清婉情绪不稳定,便道:“不若将王姬送回我家?”她要看着她、陪着她,才能放心。
沈叙点头,声音有些沙哑,“辛苦你了。”
齐姜摇了摇头。她心中十分内疚,若不是她粗心大意,清婉何至于受这种苦。比起清婉所遭遇的事,她所做的这些又有什么辛苦可言?
天色蒙蒙发亮,马车的轱辘声在寂静的街道上显得特别清晰。马车在齐府后门停下,收到消息的宋氏早派出几个稳重的嬷嬷前来接应。
齐府的一行人将遮掩得严严密密的清婉送入府中。
对于凶手,齐姜心中有了猜测,在踏入府门前,她对沈叙道:“我知道做下这事的人是谁。”
沈叙点点头,神色冷峻,“我知道。”他像是想起什么,心中一紧,叮嘱道:“你千万要小心,防人之心不可无。”
“这我知道。”想到清婉的模样,齐姜心中难过。
“这与你无关,不要放在心上。”于这件事上,沈叙心知清婉更是受了无妄之灾,他轻声道:“你回去吧。”说罢,他抿一抿唇,道:“我绝不会放过做下这等下作之事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