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姜怅然若失, 脑海里不其然地想起了沈叙刚才的样子。他肯定是在生闷气,他生闷气的时候就是这样子——看似在笑,实则笑意根本不达眼底。想起沈叙吃醋的模样, 齐姜的心脏忽然一下一下地抽痛起来。
宴厅里的人三五成群地聚在一起, 欣赏着案上的篆刻作品, 赞叹声、谈论声交织在一起, 这热火朝天之象令人忽视了外边严冬的寒冷。齐姜完全听不到外界的声音, 上一世的记忆在她的脑海中交织,里面全是沈叙的影子。他的笑、他的吻,他的一切一切……只有她才知道, 在他沉稳的外表下,他的感情是多么的汹涌澎湃。
许多人围在沈叙雕刻的美人石雕前, 表达着惊叹之情。同时, 好奇、惊诧的目光在齐姜身上流连不去, 他们大概是想起了前段时间沈叙轰轰烈烈的求娶,后又归于沉寂, 如今他又以石雕示爱——任谁都能看出这方寸之石上所表露出来的爱意。这过程波澜起伏,又怎么不令他们惊叹?
“想不到沈先生这么会讨人欢心,任是铁石心肠也都会被他给软化……”有女子叹道。
此次前来参加篆刻名师会的有不少女子,见识到了这栩栩如生的美人石雕,石雕所刻的那个美人甚至还在眼前, 当即有女子上前找齐姜说话。出于女人的天性, 她们都想探知沈先生究竟是怎么爱上她的, 他和她之间又是因为什么原因结识等等。
齐姜谁都不想理, 她只想找到沈叙, 可他去哪里了?
安冉作为篆刻大家,是这场宴会的焦点。许多年轻才俊围着他向他讨教篆刻的技巧, 许久他才得以脱身。他看到齐姜魂不守舍的样子,心中略有不快。他面上不显,笑着招呼道:“阿姜过来。”见到齐姜置若罔闻,他走了过去把她拉了过来,对着一名三十多岁的壮年男子,介绍道:“这位是南乡郡的陈友伯,著名的南派篆刻大家。”
陈友伯的目光在齐姜的脸上打了个转,又落到了她的手腕上——安冉此时正紧紧地握住她的手腕。陈友伯神色不变,大笑道:“穷乡僻壤的莽夫而已,见笑了。”
齐姜强自压下心绪,微笑行礼,“陈大家谦虚了,久仰大名,今日得见实在荣幸。”
在他们谈话间,有两个年轻人走上前来寒暄。其中一名年轻人名叫陆罡,他皮肤黝黑,笑容爽朗,看上去比较讨喜。安冉和陈友伯皆不认识这两个人,在陆罡报上姓名的时候,他们脸上的表情没有丝毫变化,由此可知这陆罡只怕是个无名小辈。陆罡的性子比较热情,谈吐也比较讨喜,但齐姜不喜欢他,他看向她的目光里有着挑剔和审视,虽然并不明显,但是她察觉到了。另外那个年轻人名叫陈永,他性子比较沉默,从头到尾他都低垂着头,没有说过一句话。
齐姜对这两个人的感观并不好,是以谈话间颇为敷衍。而在谈话的过程中,安冉看了陆罡和陈永好几眼,他皱起了眉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想不到齐七姑娘作为一名闺阁女子,篆刻功底如此深厚,陆某实在佩服佩服。”陆罡笑着奉承道,又问:“不知要达到齐七姑娘这种程度,要练几年?”
齐姜有自知之明,这里多的是篆刻大家,要说功底深厚怎么也轮不到她。这陆罡一副没话找话说的样子,究竟意欲何为?齐姜压下了心中的怪异感,道:“闲来无事玩的,实在说不上功底深厚。”
说话间,沈叙和张营有说有笑地走进了宴厅。见到沈叙,齐姜双眼一亮,甚至无意识地走动了两步。只见他环视了一圈,目光落在她的身上,才一瞬又移了开去。他明明见到她了,却装作没有看到她,这个认知令齐姜心头一痛,她忽然听不见周围的声音,只听到自己的心脏激烈的跳动声。
他生气了……
他肯定是误会了。可是怪不得他会误会,她答应过他会远离安冉,结果阳奉阴违,还被他撞了个正着。苦涩感从她心底蔓延,就连舌尖好像也沾上了苦味。她觉得跟安冉玩弄心计很累很累,有时候她真想将所有的事情都告诉他。可是只要一想到他从小遭受过的磨难,她就很心疼,也就不想让他知道上一世的事了,她舍不得让他经历一次她曾经经历过的苦难,她想保护他,她要保护他……
“那就是大名鼎鼎的沈先生呀?真是见面不如闻名。”陆罡勾起嘴唇,轻慢地道,目光却是看向齐姜。
齐姜根本没有听进去陆罡的话,更没有留意到他的目光,她全副心神都在沈叙身上。
“你没事吧?怎么脸色那么苍白?”安冉眼眸里有毫不掩饰的担忧。齐姜此刻不想应付他,语气淡淡地道:“可能刚才吹了风,头有点不舒服。”
安冉想起她前些日子头痛晕倒的情形,她这个偶尔头痛的毛病似乎很严重,他蹙眉道:“这事可大可小,要不我跟张大家说一声,让他命人安排房间让你去休息?”
外边飘起了雪花,寒风吹得窗户刮刮作响。
“不用,等会就好了。”齐姜说话的时候,目光不自觉地看向沈叙。
沈叙在跟陈友伯谈话,有个人在转身的时候不知怎的撞到了他。沈叙没有防备,一个趔趄差点跌倒,陈友伯忙扶住他,一倒一扶之间,沈叙袖里的一个荷包跌落在地。
撞人者说着抱歉的话,沈叙温和地笑了笑,“不碍事。”他弯腰将荷包捡起,小心翼翼地拂去荷包上的灰尘,再将荷包里的东西倒落掌心。只见他手心上躺着的是一只白玉蝉,白玉温润,衬着他白皙的肌肤,特别引人注目。
沈叙的一番动作引来不少人的瞩目,他们的目光都停留在他的掌心上,心里都对这只白玉蝉产生了好奇。
见到那个荷包时,齐姜心头一跳,下意识看去容辛。容辛的注意力也在沈叙的掌心上,见到那只白玉蝉,她摇摇欲坠,脸上有着震惊,疑惑……
有好事者见到沈叙对待白玉蝉如珠如宝的模样,开玩笑地道:“难不成这是定情信物?”好事者说这话的时候,目光看向了齐姜,他眼中有太多的暧昧,让周围的人都会心一笑。
沈叙笑了笑,却是没有说话,更没有分一星半点的注意力给齐姜。
齐姜心里说不出的难受,这种难受的感觉比她和他上一辈子进行最激烈的争吵时还要甚。她垂下眼眸,将心中的那些难过压制住,她不知道他为何要故意在容辛面前露出这只玉蝉。
齐姜揉了揉太阳穴,轻叹一声,她心里七上八下,总觉有不好的预感。
离宴会散席之际,雪越下越大,有变成暴风雪的趋势,此时众人担忧的是马车下山的问题。隔了一段时间,出去探路的仆从回来禀告,“山下积雪过厚,马车恐怕过不去了。”
听到这个消息,各种讨论声起。
张营笑着道:“既然风雪留人,那么还请诸位多待片刻了。蔽庄准备了薄酒佳肴,请各位赏面。”
绝大多数参加宴会的人都想在天黑之前赶下山,如今有暴风雪,今天之内只怕是不可能下山的了。众人无奈地接受了这个现实,依张营之言入席用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