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7 章
他瘦了好多。
他垂著头认认真真的在替她处理脚上的水泡, 眉头轻轻蹙著,一副冷冰冰的样子,可动作温柔的不像话。
九阴坐在那边没有再动,忍不住将他看了又看,他瘦的下颌骨线条更加硬气了, 比从前多了些冷峻,还是那么好看。
他是不是又没有好好吃饭了?袖子下的手腕也瘦的骨节明显, 戴在手腕上的黑珍珠手串松松垮垮。
她看著那手串慢慢靠在了案几上, 他还戴著她随便给他套上的手串……
「不吃寿面吗?」他没有抬眼, 手指也没顿一下的问她,「不是饿了吗。」
她瞧见他便心满意足的饱了。
这话到嘴边她又给咽了回去, 如今她不能随便撩拨他了, 万一真给撩拨动了又叫他难过。
可她的心啊, 一瞧见他就犯痒痒。
那么多的旧爱里只裘衣轻让她第一次回头来, 还依旧心动,她真的十分想吃他这个「回头草」。
她原先还打算有机会再与他双修, 如今看来……还是算了,先将任务做了, 白龙神识找回来吧。
「面已经坨了我怎么吃?」九阴将碗推了推冷冰冰的对他发脾气,「都是你的错,我瞧我与王爷八字相克, 刚遇到你就又是耳朵流血,又是手腕差点被你攥断。」
他抬起了眼来看她,冷笑道:「也许这就是报应。」
嘿呀!
九阴一脚踢开了他的手腕, 毫不留情的将脚缩了回来,「我与王爷半点瓜葛也没有,哪里来的报应一说?我看王爷是喜欢我喜欢疯了吧,硬要编排出点过去的恩怨来?」
她可真能气人。
裘衣轻盯著她能被她的每句话堵的心口发沉,她却从榻上站了起来绕开他跳到了地上道:「我累了,我要睡觉了,还请王爷出去。」
她光著的脚踩在地上,像是被毯子扎了脚心动了动,看也不看他的往内室走了进去,侧身躺在了榻上,听著背后的动静。
半天也没听到裘衣轻出去,她转过头来瞧了一眼,他居然还坐在窗下的美人榻上,压根没有离开的意思。
「你怎么还不走?」九阴冷声道:「还等我亲自动手请你出去不成?我还没嫁给你,若叫人瞧见……」
「没人瞧得见。」裘衣轻慢慢整理的药箱道:「在我的府邸,我若不想让人瞧见就没人能瞧见。」他将药箱扣了上,「公主放心,本王等公主睡著了便走。」
九阴惊讶的看著他,他倒是真坐在那里随手从榻侧的架子上拿了一本书来看。
「公主不是累了吗?睡啊。」他抬眼看她,一副你睡你的,我坐我的的样子。
「你一个男人坐在我房中盯著我,叫我怎么睡得著?」九阴又坐了起来。
他却翻著书道:「公主迟早得适应和我共处一室,就当温故知新了。」
温故知新。
他可真会用词,每句话都在暗示她。
九阴坐在榻上看著他,他哪里在看书啊,翻在空白页瞧了半天也没翻,「王爷是怕我跑了吗?」
他捏著书页的手指紧了一下,将那页纸几乎捏烂了,卷长的睫毛盖在眸子上慢慢的动了一下,看向了她,「是。」
那眼睛里没有光。
九阴第一次对一个人如此的心虚,他这样瞧她一眼她就心软的一塌糊涂,忙收回视线翻身躺了下去,她若想跑,谁又能拦得住他?
这夜里好静啊,静的九阴清楚的听见彼此的呼吸声,他没有翻书,安安静静的坐在那里等她睡著。
九阴急著做任务,她若在他身边留下去就越心动,还是早些将他的前世今生这个任务做了走好。
她打算入裘衣轻的梦,去他的梦里找找前世今生的蛛丝马迹,那就得等他睡著。
九阴只好先装睡,等著裘衣轻离开去睡觉,哪知他一直没走,他就那么守著,过了好半天轻手轻脚的起身走到她的床边,伸手……探了她的鼻息。
确定她还活著在,他又坐回了美人榻上。
直到九阴装著装著自己先真睡著了,他还没有离开。
======================
她一觉睡醒竟然瞧见他还坐在那里,只是换了一身衣服,简单的束了发,一张脸被窗外的晨光照的气色不错。
「公主醒了?」他笑了一下道:「可以吃早饭了。」
门外的春桃和青丝嬷嬷手脚麻利的将早饭一样样端进来在外室的桌子上布好。
九阴在内室里闻到一股熟悉的味道,是不是鶏汤馄饨?她闻到鶏汤还有小虾米的味道,是她从前夜里最爱吃的。
阴险啊阴险,一大早就做她最爱吃的来勾引她。
九阴瞧著外面一桌子的饭菜下了榻,脚下踩到了极其细滑绵软之物,她低头瞧见地上的毯子不知道什么时候换成了兽皮毯子,还是上好的兽皮,也不知是棕熊皮还是旁的什么,长长的毛踩上去滑溜溜软绵绵的,将她的脚给吞了一般。
什么时候换的啊?昨晚她睡著的时候?裘衣轻……怎么知道她不喜欢之前的毯子?
她的脚被柔软的绒毛包裹,心也像是被柔柔软软的包裹了住。
春桃过来轻轻柔柔的对她笑著说:「奴婢服侍公主洗漱,洗漱完就可以用早膳了。」她伸手来扶她,有意绕开了她淤青的手腕,好温柔的扶著她低低嘟囔了一句,「等会儿奴婢用鶏蛋清给公主滚一滚,消淤青的。」
九阴被她扶著去了屏风,看著她还如从前那样又温柔又体贴的服侍她洗漱,为她梳拢头发,心里酸溜溜的,她好喜欢小春桃啊。
她是个无情无义的魔头,可她好生喜欢温柔的人,比如小春桃,比如温玉,比如裘衣轻。
「公主真漂亮。」春桃为她梳理著头发忍不住轻声道。
九阴在镜子里瞧她,故意逗她,「我听说你们府中有一位十分得宠的嗣王妃,你说是我漂亮,还是她漂亮?只能选一个。」
春桃眼神暗了一下,轻轻笑笑与她道:「在奴婢心里,世上再也没有比夫人更漂亮的。」
九阴竟然被噎的逗不起来她,这些……傻子,她都不要他们了,怎么还惦记著她。
春桃简单为她束了发,扶她去了外室的桌子旁坐下。
止水不知道什么时候也来了,站在裘衣轻的身侧服侍他。
青丝嬷嬷将碗筷摆好,递给她,「不知道公主的口味,所以王爷吩咐厨房多做了几样,公主捡自己喜欢的吃。」
九阴看著一桌子的饭菜,除了鶏汤虾米小馄饨,还有红烧肘子、红油田鶏、河蚌肉炖嫩豆腐……
全是她从前爱吃的,桌子旁竟然还放著一盆的碎冰,冰里镇著干干净净去除了葡萄籽的大葡萄。
「也不知公主喜不喜欢吃葡萄,因为我们夫人喜欢吃葡萄,所以府中常备著,就镇了些给公主尝尝。」春桃替她慢慢的凉馄饨。
夫人爱吃,所以常备著,可……她都已经死了,他还常常备著做什么,以为……她会回来吗?
九阴何止是心里发酸,她整个人都酸涩极了,如今的她没出息极了,被这些小事情搞的难过起来,有人为她肝脑涂地,为她刀山火海,可再没有人为她做这些小事情。
她的师父也没有为她这样做过。
「想来这些公主都没吃过,尝尝看。」裘衣轻也接过了筷子,却没有吃,在等著她吃。
春桃将已经凉了的馄饨盛到她面前。
九阴闻著那味道真的很难拒绝,她接在手里吃了一口又一口,酸溜溜的心连连叹气,裘衣轻太阴险了,他也不去证实她到底是谁,只拿这些来逼她自己心软。
她将小半碗的馄饨吃下去,裘衣轻才动了筷子,他听著她吃饭的声音慢慢觉得有滋味起来,从她走后,嗣王府再没有这样做过饭,他吃什么都一个味,可听她吃的时候就觉得,真好吃。
是真的好吃。
九阴每吃一样就叹息一声,她发现她的舌头已经被嗣王府养刁了,每道菜都在她的胃里根深蒂固,恐怕以后吃到再好吃的也会觉得不如嗣王府的好。
裘衣轻吃完停下筷子专心看她吃,有意无意的说了一句,「公主吃饭真像一个人。」
九阴要吃肘子的手就顿了一下,太阴了裘衣轻……怎么还有从吃饭试探一个人的?
=====================
何止如此,她刚吃完早饭裘衣轻就将温玉的娃娃抱了过来,说要带她去温玉那里拜访,顺便给她看看孩子。
九阴嘟嘟囔囔的道:「是你夫人的嫂子,又不是我嫂子,我去拜访什么?」
他却又道:「公主所言有理,那便劳烦嫂子来一趟拜访公主好了。」
九阴想来想去,还是跟他上了马车去宋府,裘衣轻抢了人家的孩子怎么好意思还让人家跑过来看儿子啊?
裘衣轻还非要抱著孩子与她同一辆马车,在马车里用孩子逗她,与她说:「我瞧念哥儿好像与公主很投缘。」
那娃娃正咿咿呀呀的伸手扯著她的衣袖对她笑,他如今已经一岁了,长的白白嫩嫩好生可爱,眼睛葡萄一般,睫毛又长又卷,头发还是卷卷的。
九阴记得她小时候头发就是卷的,乱糟糟一团,后来她修道后特意用灵泉将头发改成了黑亮的长直发。
这娃娃不愧是喝了她的血。
她想将自己的衣袖抽了出去,他却死死拽著塞进了嘴里,眨著眼睛歪头靠近裘衣轻怀里傻兮兮的冲她笑。
「是吗?我这个人从小就招狗和小孩儿的喜欢。」她嘴硬道,拽了拽自己的衣袖又被那娃娃抱住了手,软绵绵的小脸蛋挨近她手里,可真好摸,「他叫念哥儿?」她下意识的问。
「他叫宋念。」裘衣轻抱著娃娃望著她。
「宋念?」九阴用手指捏著念哥儿的脸,「谁给他取的?」念……是在念著谁?
「我为他取的。」裘衣轻道:「我夫人救过这孩子一命,他理应一辈子都念著我夫人,所以我和嫂子商量为他取名叫宋念。」
念著她。
九阴听著他的声音有些心绪不宁,他笑笑说:「我夫人不想生孩子,我想过了,若她喜欢便将念哥儿过继到身边,嫂子也是同意的。」
嫂子……竟然也同意吗?这可是她和她哥哥唯一的孩子。
「你夫人……」九阴抬眼看他,试探性的问:「不是已经死了吗?」
他的脸色没什么变化,抱著念哥儿替他擦口水道:「她只是与我闹脾气走了而已。」
他的声音低低轻轻的,像是自言自语,「她与我说过不想做皇后,我本不该逼她,可我还是逼她一定要做我的皇后……她心里定然是怪我,所以才赌气走了。我若是早点不做皇帝,不逼她做皇后……或许她就不会走了。」
所以他才将皇帝之位让给了裘望安吗?
九阴望著他,听著他的声音心里难过的眼眶发胀发酸,忙垂下眼牵强的笑了笑道:「我想她不是怪你,她只是……只是自己想走了,你不要总怪到自己身上。」
裘衣轻苦笑了一声抬眼看住了她,「怪我,我又不是不知她没有那么爱我,却还逼她做不喜欢的事。」
九阴心像是被重重敲了一下一般,她有些难过又有些气恼,谁说她不爱裘衣轻的?若是不爱他她用得著对他一个凡人如此上心吗?她与他那么多日日夜夜,哪一个瞬间都不是作假演戏的。
她将手从念哥儿脸上抽了回来,气恼的扭过头去看著车窗,外面似乎是阴了,正飘著小雨,吹进来落在她手背上凉飕飕的。
「公主生气了?」裘衣轻瞧著她突然冷下来的脸问道:「为何?」
他还问!他还问!她对他不好吗?在一起的时候她恨不能将天下亲自打下来送给他!她从来没有对旁人这么好过!
「公主好端端的在生什么气?」裘衣轻歪头去看她。
马车很合事宜的停了下来,宋府到了。
九阴起身道:「我想生气便生气,我生气还要与你报备吗?」她气冲冲的跳下了马车。
裘衣轻抱著念哥儿瞧著她气呼呼的背影,楞了一下又忍不住笑了,低头与念哥儿道:「好大的脾气是不是?」
念哥儿咿咿呀呀的仰头冲他笑,抓著他的手串往嘴里塞。
「不能吃。」裘衣轻拽了回来,「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