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把信交给碧月:“你每年帮我发出一两封,托个国外的朋友转一下,母亲会看邮戳。等到贝贝长到十四五岁,她可以孝敬外婆的时候,你可以把事实告诉她。让她们相见。这几年,就假定我这个不孝的女儿带着贝贝跟童义信去了国外定居,并不打算回国了。”
碧月说:“好。”
我又想起什么,交待道:“汪师傅人很好,几次相救,一直没有回报他。如果将来他能跟妈妈结成秦晋之好,两人可以互相有个照料,这事情你去努力撮合一下。我在信里也写到了,这对你的撮合工作也起个辅助作用,革命尚未成功,你还得继续努力呢。”
碧月忧郁的看着我,嗔骂道:“你真是很坏。许默之。”
我点点头,“一直很坏呢,你遇到我,成了不折不扣的倒霉蛋。我最重要的东西,都要交给你了——我的贝贝。”
窗外有月色,淡淡的照进房间来,屋子里静悄悄的。我内心的某个角落,正幽幽的下着雨。
我究竟跟贝贝都说了些什么,除了陈年往事,除了恩怨情仇,除了一些突发事件的细枝末节,她还知道什么?
一有机会,我试探道:“贝贝,你知道刘老师为什么要跳楼吗?”
“不知道!”
“你知道爸爸为什么会疯吗?”
“不知道!”
“你知道……”
“妈妈,你要问的,我全都不知道!”
我放心的点点头,不知道就好,这是最好的结果,希望你的世界还保留童话的美好和纯洁。
就这样,我的身体比我的思维更先枯萎,我只是觉得很累很累,手脚还算灵便,但不是医生预测的那样,很多事情我还可以自理,可以刷牙洗脸,可以被人搀扶着上厕所。
能这样把自己洗干净是幸运的,如若不能,对我来说,是件残酷的事情。疼痛到要发疯的时候,我便请求碧月偷偷帮我注射吗啡针或请医生给我打镇静剂。
其他的药都按照我的要求停了,我没有资格再延长生命,我只要不再痛。不过才几天,我已不太能下床了。
碧月在我床头静静的削着一苹果,我问:“贝贝呢?”
“叶恒永带她去吃饭了。”
“真好。”我叹一口气,“结婚证已经领了?”
“等过些日子。想不到我这样的人也会结婚。领完结婚证,我们一起去办贝贝的领养证。”
我心慰的点点头,把贝贝交给任何人我都万般不舍,但交给碧月,我起码是放心的。
我问道:“已经爱上叶恒永了吧?婚后会辞职吗?”
“不爱,也不会辞职,我喜欢我的工作。”半晌,碧月又加一句:“其实,不爱也没关系,我们爱着同一个人。”
我开始无力的笑了笑,笑完忽然意识到了什么,惊讶的去看碧月,她正在低头啜泣,这是我第一次见碧月哭泣,她终于说出了她内心巨大的秘密。
我后知后觉到这种程度。
我们爱着同一个人,一语双关:碧月和叶恒永爱着许默之,碧月和叶恒永也会同样爱着贝贝。
她抬起头,看着我,我和她两双泪眼相对无言。我问:“什么时候发现的?为什么不肯告诉我?”
“从老童对你有表示的时候,我心生嫉妒,我才知道,原来我对你也会产生异样的感情。如果换作是我,我会比他做的好,我知道如何保护
你。”
她拿起纸巾帮我擦眼泪,说:“叶恒永不常来,是不敢面对你,他内心的痛苦,希望你明白。他一直觉得再靠近你,都是对你的亵渎。”
“他心是善良的,人人都有错误,并非不可饶恕,你要好好对他。我知道,你们之间即使没有爱情,却可以相互照顾,慢慢稳定下来,有一份亲情也是好的。世事无常,也许将来会发现,我们一生不止可以爱一次。”我嘱咐道。
她忧伤的看着我,两人沉静了好久。现在不需要细细陈述,彼此都是倾听者,倾听对方的心声。
碧月给了我那么多,毫不保留,但是我呢,什么也给不了她。我在碧月的情感里肆意的享用,从没有给过回报,却笃定知道她对我的情感不会消减不会背叛。
她给的爱便是自由,是超过所有异***的那种宽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