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咣当”一声,白瓷碗在地下四分五裂,叶柏辰抬手用衣袖挡住飞溅起的碎渣和汤药,他袖子上几点棕褐色的点,正是汤药的痕迹,他万分无奈地走向床边,看着虚弱的白梓陌和他大眼瞪小眼,要责备的话怎么也出不了口:“白梓陌,你就不能好好喝药么?”
白梓陌头疼的厉害,她当然记得她昏迷过去之前和叶柏辰之间的对话,她并不知道事情究竟是怎么发生的,虽然不是叶柏辰做的,但是如果不是因为他,她怎么会好端端的被人偷袭,还重伤成这个样子!一想到这个她就气不打一处来,但是这也未必不是一件好事情,她可以借这个机会,逼叶柏辰退婚。
“我需要喝什么药?还不是托了您叶大少爷的福!”白梓陌一说话胸腔就痛得厉害,仿佛那尖锐的物什还插在她胸腔内一般,连呼吸都带着痛感,尽管她的语气冲,但是微弱的声音还是让叶柏辰要费好大的劲才能挺清楚她在冲自己发脾气。
叶柏辰一时语塞,白梓陌说得确实没错,如果凶手不是趁着他和白梓陌争执的空档,他也未必能够伤到白梓陌,他此刻看着白梓陌褪去血色的唇瓣,愧疚的情感涌上心头,重话怎么也说不出口,可是安慰的话他也不可能说,只能以沉默填补他们之间的空白。
他没有注意到,白梓陌此时眼中掠过的一丝狡黠,叶柏辰犹豫再三,最终只得了一句类似劝慰又语气微重的话:“白梓陌,你自己的身子自己不能好好爱护?干什么用自己的身子和我置气?”
“因为有用。”白梓陌反倒笑了笑,更是堵得叶柏辰哑口无言,她也不和叶柏辰拐弯抹角,也不打算继续和叶柏辰大眼瞪小眼,垂下眼眸看着被衾上的花纹,食指绕在一起,“叶柏辰,我不会接受医治的。除非——”
“除非什么?”叶柏辰心里一急,脱口而出,白梓陌却如同牢牢握住叶柏辰的把柄一般,极有自信地一笑,接着他的问:“除非你退婚。”
她一字一顿,接下来则是收敛了笑容,脸上是淡淡的疲乏与慵懒,眸光一瞬不移地盯着叶柏辰:“如果你不退婚,我就不接受医治,也不喝药,大不了我死了,你不退也得退,还要承受着白家的责怪和自己的愧疚,叶柏辰——这样可划不来啊。”
叶柏辰现在眼里的白梓陌简直就像一只老奸巨猾的狐狸,用她早准备好的锋利的匕首,一点一点在割取着他的肉,而白梓陌,也很好地把住他的命脉,他几乎别无选择,只能按照她的话去做。他现在只怨怪自己,刚才为什么要表现得那么心急,简直像白梓陌要是死了他就活不成一样,如果刚才冷漠一点,说不定白梓陌就不会用这个来威胁他了。
叶柏辰落落地笑了笑,不知道是何种心情,他问:“白梓陌,你是铁了心要和我退婚,是不是?”
白梓陌一愣,唇瓣张合几下,退婚是她自己提出来的没错,可现在为什么她要说“是”,脑子里却是一片空白?
“是。”白梓陌最终肯定了这个答案,但是很奇怪,她并没有多开心,至多不过是呼了一口气,仿佛放下了心头悬着的大石。
“好,这是你说的。”叶柏辰笑了起来,落在白梓陌眼里却不见得有多开心,白梓陌撇了撇嘴:“是我说的,我早就说过了,我白梓陌,不会嫁给你叶柏辰。”
“那我要是退婚了,你会不会好好休养身体?”叶柏辰反问,白梓陌毫不客气地给他一个白眼:“你怎么这么婆婆妈妈的,能不能像个男人一样果断一点?我白梓陌说话算话,只要你退婚,我就接受医治好好调养。”而白梓陌心底更是不屑,她自己的身体,她能不好好养着么?要不是看中叶柏辰对她这件事的愧疚,她才不会拿自己的身体做筹码呢,不过也好,达到了如期的效果。
白梓陌在叶柏辰看不见的地方吐了吐舌头,叶柏辰的声音听起来开始有些冰冷:“那好,一言为定。我现在,就去找皇上退婚,你一定说话算话。”
“知道了。”白梓陌嘟囔了一句,叶柏辰怎么这么优柔寡断,干脆一点儿不行么?
等到叶柏辰在她视线中消失不见,白梓陌才终于安心地闭上眼睛,想要好好休息一会儿,但她的心绪莫名有些杂乱,不知是因为她逼着叶柏辰退婚的手段太过卑鄙,还是叶柏辰终于退婚了,她的如释重负,抑或是她的不舍?
白梓陌被她最后一个念头惊得猛睁开眼,立马摇了摇头将这个念头驱赶出脑海,自言自语道:“怎么可能,我是被这一刀伤到脑子了么?”
她索性闭上眼睛,强迫自己入睡。
另一边,叶柏辰正在火急火燎地赶往皇宫求见皇帝。
“怎么,是你提的婚约,朕看你一片诚心便准了,现在又要退婚?”皇帝听完叶柏辰的来意,眉头显而易见地皱了起来,明显是对叶柏辰的不满,“叶柏辰,君无戏言,你可懂?当初是你求朕下旨赐婚,现在又让朕下旨收回婚约,这可是婚姻大事,你是不是太儿戏了些?”
叶柏辰无可奈何,只得向他和盘托出:“皇上,并非臣儿戏,而是白家女儿实在是不愿,臣多番尝试未果,现在白家女儿因臣受了伤,却不肯医治,非要臣退婚,她才肯好好休养,您说这人命的事儿比起婚姻大事,也算不得什么了。”
“原来是这样。”皇帝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眼底反倒出现一抹促狭的笑意,“当初是你向朕信誓旦旦地保证能够说服白家女儿,现在连你也没办法了?如此看来这白家女儿倒是个厉害角色,把你都逼到这份上,摆明是掐准了你不敢拿她的命玩笑,逼着你来与朕退婚,好全了她的意思。”
“白家女儿,有趣,有趣。”皇帝如是说着,叶柏辰不知该回应些什么,皇帝说的都是事实,他没有办法反驳,谁让他选的人,偏偏是白梓陌呢?他一早就该知道,白梓陌不是那么容易说服,也根本不可能被她握在手掌心里的,不是么?
偏偏他还痴心妄想能够焐热白梓陌的心,如今看来就是个笑话,叶柏辰一撩袍子,跪在皇帝面前:“所以,臣请您收回成命,解除臣与白家女儿的婚约,好让她安心养病。”
“罢罢罢,到底是强扭的瓜不甜,便当做是你二人无缘分吧。”皇帝大手一挥,“你下去吧,朕知道了,晚些便下旨收回婚约。”
“皇上,臣还想为白家女儿求个恩典。”
皇帝反倒一惊:“怎么?莫不是白家女儿心中有了其他的如意郎,你要替她求?”
叶柏辰苦笑一声,白梓陌心里怎么会有其他人?她根本就没有心。
“臣求皇上,为白家女儿派去最好的医师疗治,以求得她早日康复。此时是臣的错,皇上可否帮臣一次?”叶柏辰的姿态已经放得极其低了。
“这样么,也未尝不可。”皇上微微颔首,眸光一转不知在想些什么,“行了,你可以下去了,朕就帮你一次。”
“臣谢过皇上。”
离开皇宫走在皇宫前喧闹的街道上,叶柏辰的头有些昏昏沉沉的,就这样,他和白梓陌解除了婚约,他和白梓陌,再也没有关系了。叶柏辰抬头望了望天,是极好的天气,在他眼中却是一片阴郁,白梓陌很快就会收到圣旨,她应该心满意足了吧?
不过也好,用他的幸福换她的开心,只要她康健就好,他也不必要再妄想些什么了。
“小二,来五坛酒。”叶柏辰走进一家酒店,眼前迷蒙。他将一切与呛口的酒液混合着吞下腹中,一片绵延的灼热直烧到他的眼睛,烧得他的眼睛发红,白梓陌,他不稀罕!叶柏辰将空酒坛奋力向下一砸,如同白梓陌毫不留情地砸下药碗一般。
可是为什么……他好难过。
希望叶柏辰不会让他失望,也更希望那个狗皇帝还有点一国之主的自觉,否则,她要是疯起来,擅闯皇宫胁迫皇帝收回成命的本事,还是有的。
白梓陌依旧是说到做到,不肯清理伤口,不肯喝药,不肯敷药,好像已经全然忘了在这个没有任何现代医疗设备和水平的千年前,一旦伤口感染会是什么样的大麻烦。
不过,就算是死,她也在所不惜!
绝对没有人能强迫她去做自己不喜欢做的事!
白梓陌咬了咬牙,依旧赶走了一批又一批前来劝她好好清理伤口的人,不过她也不是真傻,不可能真的放任沾满了细菌的伤口在体内滋生蔓延,所以她每次都等人都走光之后,开始慢慢的将真气在体内运转了一个小周天,自己运功调理。
她的真气很纯,这点可以说江湖上几乎绝大多数人都比拟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