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筒那边半天没声音,时音心虚地问了句:“喂?”
祁嘉禾这才开口:“在做什么?”
他的声音里带着几分忙碌过后的喑哑,像是有些疲倦,隔着电流传到耳朵里,有一种难言的蛊惑意味。
“刚睡醒啊,啥也没干。”时音老实交代。
“刚刚,在做什么?”祁嘉禾重复了一遍。
他显然不是真的在问她现在在做什么,而是敏锐地察觉到了她翻身下床和开关卫生间门的动静,所以才这么问。
虽然他也不是怀疑她背着自己找男人了,但是……这种行为还是很让人起疑心的。
“佳怡还在睡觉呢,我怕吵到她,就来卫生间接了。”时音压低声线说道。
尽管知道房间隔音很好,她还是不由自主地放低了音量。
祁嘉禾没应声,似乎在思考这话里包含的信息量。
半晌,他才问道:“你在她家?”
“不是。”时音这才想起来他还不知道许佳怡晚上没回去的事情,解释道:“她在我们家,昨晚来的,一起吃了团年饭,然后就在这睡了,我忘了告诉你了。”
祁嘉禾好一会都没说话。
时音以为他生气了,试探着问:“你不高兴了啊?那我下次不带人回来了。”
毕竟是他的房子,她也不能为所欲为。
“再说一遍。”祁嘉禾突然开口。
“嗯?”时音不明就里,重复道:“你不高兴的话——”
“不是这句。”他打断她,“那句‘我们家’,再说一遍。”
时音愣了好一会,突然反应过来他说的是什么,心脏都忍不住跳的剧烈了一些。
这人都什么癖好啊,怎么专门揪着这种小细节不放?
不过说起来,她这还是第一次觉得,这是他们两个人的家。
好像自从两人把心意说开了以后,她连呼吸都自由多了,也不会觉得自己是在寄人篱下了。
她也会觉得,这是她和祁嘉禾的家。
“什么呀。”时音有些恼怒地嗔怪他,转移话题说:“你还没回答我呢,你那边情况怎么样了?”
她怎么可能真的乖乖再说一遍?
“不是很好,我过来的路上他病情恶化了,现在正在抢救。”祁嘉禾简短回答,声线低了几分,“医生说他很有可能挺不过去。”
蓦地得知这个消息,时音的心情也跟着沉重了几分。
她是经历过丧父之痛的人,明白那种锥心的痛,即使祁嘉禾和父亲的关系不是那么好,但如果祁海真的去世了的话,他应该也会很难过的吧?
时音沉默了片刻,才干巴巴地说了一句:“会没事的。”
“时音。”祁嘉禾叫了她一声,声线沉沉地说:“不用安慰我。”
时音愣了愣,知道这时候说再多的话也只是徒劳,便也只能安静地“嗯”了一声,闭了嘴巴。
到了这种时候,想必安慰的话祁嘉禾也听了不少,说不定耳朵都起茧了。
片刻的沉默后,时音小心地开口:“爸他,得的到底是什么病啊?”
祁海身体欠佳在海外休养的事情很多人都知道,可他具体是因为什么病才出国,却无从得知。
人生在世难免有点病痛,很正常,时音觉得自己至少有必要关心一下公公的病情。
电话那头,越洋之隔的祁嘉禾沉默了半晌,没有回答。
正当时音以为他是不是没听见,准备再问一遍的时候,他却蓦地开了口,声线压得低低的,仿佛在克制什么情绪一般,喑哑又简短地对她说:“别问。”
时音心里猛地一沉。
她不明白为什么祁嘉禾会这么说。
尽管有预感,他可能是不想说,而不是不想告诉自己,可她的心情还是不由自主地低落了几分。
她原以为,两人的关系已经更进一步了,至少没什么可以再隐瞒的了。
但现在看来,显然这么想的只有她一个人。
祁嘉禾让她别问,她也就不问了,她收拾好自己所有的好奇心,简单地说了些无关痛痒的话,最终安静地挂了电话。
心里还是郁闷无比。
好一会后,她收拾好自己的心情,洗漱完毕,走出卫生间去叫许佳怡起床。
尽管现在祁嘉禾不在,可大年初一,照例她还是要去老宅吃团圆饭的。
大洋彼岸,祁嘉禾收了线,缓慢抬眸,朝着面前的手术室看过去。
透过玻璃窗,可以看见内里忙碌紧张的医护人员正全线戒严,为手术台上的祁海实施着手术。
每个人都穿戴着周全严密的防护服,阵仗大得像是身处毒气之中。
祁嘉禾安静漠然地看着这一切,漆黑的眸子里倒映着眼前的景象。
他的脸上没有半分表情,眼底是清峻到甚至有些冷漠的情愫。
他镇定得丝毫没有为人子该有的一丁点感情。
阿木站在他身边,有些担心地朝着手术室看了一眼,又朝着身边的祁嘉禾看了一眼,似乎想要说些什么,最终也只是张了张嘴,一声不吭。
半晌,手术室里的医生们行动突然慢了下来,一旁的电脑上,监视心律所用的心电图慢慢从微弱的起伏变成了一条毫无波澜的直线。
刺耳的长鸣声从手术室内一直传出来,震得人耳膜发麻。
祁嘉禾面无表情地看着这一切,在接收到手术室内,医生朝他投来的遗憾视线后,他淡声开口,问阿木——
“遗嘱找到了吗?”
阿木咽了口口水,下意识捂紧了手里的公文包,语气有些支吾:“找到了,但是……”
祁嘉禾侧眸看着他,伸出手,意思再明显不过。
阿木犹豫再三,还是打开了公文包,把那张薄薄的纸片取了出来,递到了祁嘉禾手里。
祁嘉禾垂眸看着,纤长又漂亮的睫毛掩去了他眼底的情绪。
遗嘱上用英文印着几句简单又专业的句子,内容一目了然:
本人祁海,中国国籍,这是我最后且唯一一份遗嘱,拟定遗嘱期间,本人神志清醒,未受任何胁迫,本遗嘱为我自愿自发拟定,为避免后人因财产继承事宜发生纠纷,特订立本遗嘱。
立遗嘱人愿将本人在美利坚合众国的所有财产(包括房屋、企业、车辆、藏品、股份等)赠与吴芳女士,受赠人拥有对本人在美所有财产的绝对处置权。
本遗嘱由吉姆·怀特律师监督执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