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我醒来时,天已经亮了。
我坐了起来,揉揉自己酸疼的腰背。睡个觉,辛苦得很。大抵是昨夜我在云家费了不少力气,太操累了。
这时忽然一个戏谑的声音响起:“醒了?”
我一吓,惊悚地抬眼望去。
要死君正侧身站在柜台前,半垂着眼帘。柜台上摆满了花里胡哨的东西,此刻他正施着仙法不知在捣鼓些什么。
他面前,绽开一层淡淡的光晕。
我看见要死君身后一大排高高的药柜时才清醒过来,原来我们在药铺的前堂里。天杀的,我居然在坚硬的木长椅上睡着了,难怪腰酸背疼的。
既然腰酸背疼,我又顺带躺回去了。
看着要死君挽着雪白的宽大衣袖,修长的手指不停地在柜台上忙活,我不禁问:“要死君,你这是在作甚?”
要死君扭过头来,绷着脸抿着唇看了我一眼,道:“尧司。”
这一眼,销魂得很。我浑身哆嗦。
只见要死君脸色不怎么好,眼神却犀利了不少。他那双狭长的狐狸眼四周,似乎蒙上了一层阴影。估计他是刚起还没睡醒。
有起床气的神仙不是一个好神仙。
本着良好的修养,我温和地冲要死君笑笑,道:“仙友上午好。”我越是不跟他一般见识,越能体现出我的仙操。
要死君听后脾气却愈加恶劣了起来,黑着脸道:“现在还是上午吗?”
我疑惑地看向窗外,恰好看见沉沦的半边夕阳。我这睡了一天,着实是不好,对身体不好。
见要死君不再理我,而是转头继续忙自己的事情,我便好奇地走上去想一瞧究竟,他在干些什么。
出于对仙友的关爱,我与他寒暄了几句,问道:“仙友为何将自己搞得如此憔悴?”
他头也不抬,没好气道:“你最好给我闭嘴。”
要死君也太没风度了。眼下他正凝着眉,将柜台上闪着光的物什取量调和,最后竟调成了清透的如水一样的东西。
他莫不是在配仙药。
我遂又问他:“这是干什么用的?”
直到将透明的东西用小瓶装了起来之后,要死君才捏了捏鼻梁,深呼吸了几口气,道:“还本复原之用。”
我将小瓶拿了过来,嗅了嗅,没味道,遂伸出指头蘸了蘸放进嘴里尝尝,还是没味道。原来仙药并不皆是十分可口,但能吃一点总是好的。反正仙药吃了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要死君却是怒了,道:“有你这么乱吃药的吗?”说着他伸手就来抢我的瓶子。
我动作快他一步,躲开了。然后当着他的面,再往嘴里放了一点,道:“这有什么不好,多吃多健康,莫不是你舍不得。”
然要死君看着我,我估摸着他刚想发火,可他却愣住了。
(二)
要死君这一愣,久久回不过神来。
我不禁将小瓶递了出去,试探地问:“仙友也想尝尝?”
要死君的嘴角慢慢扬起,看着我道:“我说了这是还本复原之用。”
我忙收起小瓶,点点头,道:“哦对,要是拿去除瘟疫的话也能还本复原,现在不能太过浪费。”
但转念想想,又觉得要死君有些小气了。我问道:“仙友,就这一小瓶东西怎么救整个城里的凡人?”
要死君懒懒地走到我刚刚躺的木长椅上斜靠着,半眯着眼道:“昨晚寻得水源了,浊气太重。将这药倒在水里,让整个城里的凡人皆能饮用,那便能起得效用。”
“哦,原来是这样。”想起昨夜的劳累终于取得了效果,我一时倍感欣慰,遂感慨道:“看来昨夜去云家一趟没有白费啊,可真够累的。”
哪知下一刻要死君突然挺尸一般猛坐了起来,凑近我道:“你还敢跟我提昨夜。”
我不明所以,道:“我是真的很累。”
要死君咬咬牙,凑得更近了些,道:“倘若你睡得如死猪一般还喊累,那我一整晚都一边拎着死猪一边寻水源岂不是累死了?”
经要死君这么一提,我有些记起来了。昨夜我晕血了,惭愧。
我抬眼看向要死君,却惊觉他正离我咫尺。他忽然不说话了,看了我半晌。
难道真是累坏了。我忙轻轻推了他一下:“喂。”
要死君一怔,眼神有些古怪。随即他垂下头,手抚着额头,语气有些无奈,道:“我是不是在哪儿见过你。很久很久以前。”
我一惊。当然见过,我还差点坐断了他的仙腰。不过这件事情我是打死都不会说的,除非我活歪了。
于是我干笑两声,道:“哪里有见过,我怎么不记得。”
要死君也跟着轻笑了两声,道:“也对,记不得哪里见过。大概是我一夜未睡,脑子不清醒了。”
我忙后退两步,道:“那你快歇息一下,莫要真的累死了。”
要死君面色抽了抽,看来累得不轻。
(三)
今夜伸手不见五指,天色漆黑得很。
我与要死君再一次进得云家里来了。此次我们怀揣仙药,直奔云宅里的水源处。
身为神仙,几次三番往凡人家里跑,也太不像话了些。还好是要死君跑在我前面,比我更心急。
很快我们便到了水源处。
那是一个小湖,在四处灯火的映照下,很是平静。
要死君站在斜桥上解释道:“这是云家将河水围起来造了一个湖,这些水会从四面流出,在城里最终再汇成河。”
我一边应着,一边拿出要死君预先配好的仙药,打开瓶盖。
只要我将里面的仙药倒进这湖里,让城里的所有凡人喝了,一切就都解决了。我便能立马回昆仑山了。
我太激动了,拿着小瓶的手禁不住兴奋地抖动了起来。
要死君似乎瞧透了我的心思,戏谑道:“有这么开心?”
我将瓶子一斜,里面的仙药簌簌落入湖里,笑道:“我们都是怀有菩萨心肠的神仙,眼下马上能治好凡人的瘟疫,怎能不欢喜。”
很快,以脚下一片湖水为中心,浊气渐渐被消除,整个湖泛起了温和的光泽。
原来月黑风高夜,正是离别时。
我心情爽朗地看着要死君,对他作了一个揖,道:“仙友,我们怕是要就此别过了。”
要死君低着眼帘但笑不语。
他这一笑,让四处的阑珊灯火都一下黯然了去。
我遂忍不住多看了他两眼,然后转身欲施法快速离去。越快越好。
可忽然他捏住了我的手。
(四)
眼下我的手被他握着抽不出来,估计他是太舍不得我了。遂我稳下心神道:“仙友这是何意?送君千里终须一别,仙友还是别太忧伤。”
要死君挑眉看了我一眼,道:“这就想走了?”
我沉稳而真挚道:“我早就想走了。”
要死君放开了我,看向一座宅子,道:“还有一件最主要的事情未解决。”
我心下一抖,问:“最主要的事情?”
要死君斜着眼珠睨我,颇有些“你逃不了”的意味。他道:“瘟疫的根源还未解决。这云家有妖气,你不会是没察觉到吧。”
这哪是妖气,分明是晦气。
我当下扭头不去看他,道:“我不知道不知道不知道。”
云家有妖气这档子事我也是昨夜才发现的。我原本打算给要死君备一份大礼,待我走后他能尽情享受除妖的乐趣。可却被他给发现了我的良苦用心。
委实无趣。
此刻要死君又再拉住了我,完全忽略了我无声的挣扎,边走边笑道:“小神仙莫要亏待了自己,有乐同享才是。”
我顿时脚下虚浮。同享你个毛啊。
不一会儿,我俩就来到一座宅子前。
阴森森的气息从脚底窜起来。
要死君翘起嘴角,道:“看来在地底下呢。”
我推了他一下,道:“仙友你先请,别客气。”
要死君毫不谦让,大方地捏了一个仙诀。当下脚边就出现了一条通往下面的隧道,幽幽的光芒将隧道照得尤为诡异。
然趁我未回味过来之际,杀千刀的要死君在背后忽然一脚踢中了我的屁股。
这一踢,我毫无悬念地给滚下去了。落底之际,我还能清晰地听见要死君在上面开心地说:“小神仙,别跟我客气,我等你凯旋归来。”
我气极,仰头使劲嚎了声:“要死!”
虽说我是从上面滚下来的,要从这里再滚上去也不是一件难事,但若就这样空手上去了倒显得我没气度。
本神仙决定不跟那二货要死君一般见识,遂独自摸索着前行。
这下面黑得有些惊悚。我捏诀变出了一颗夜明珠放在手心里,心里方才踏实了些。
然这段辛酸漆黑的路程没走多久,眼前就亮了,一片开阔。
我进得一间宽大明亮的室内。
准确地说,我是进得一间宽大明亮且寒冷的冰室。这冰室的上方,镶嵌着一颗比我手里的还要璀璨的夜明珠,经室内的冰晶层层反射,亮晃得很。
我细细观察了下,这里面藏不住妖怪。大抵妖怪现在有事不在窝。
但这又的的确确不像是妖怪的窝。因为里面什么都没有,唯有中间摆了一副玲珑剔透的水晶冰棺。
莫不是这妖怪喜欢睡棺材?这么一想也不是没可能,我遂多了几分警惕。
我一步一个脚印地缓缓靠近水晶冰棺,手里捏诀化了一个盾挡在身前,我怕里面忽然蹦出一个妖怪要与我拼命。
我心下掂量了一下,要是实在打不过人家就跑。毕竟我还是比较爱惜自己的。
可待我终于走近了棺材,向里面一看时,里面竟然躺了个女子,一个凡人女子。
当下我既凌乱又暗喜。不是妖怪就好。
这个女子眉眼如画,脸蛋精致,身材也玲珑有致。只是那脸色颇为红润,看起来不像是已死之人。
我伸手探了探她的鼻息,没有。再探了探她的颈脉,这下有。
一时我有些佩服起这女子来。不知道她躺在冰棺里多久了,居然没被冻死。
上天有好生之德,本神仙亦是如此。于是我对她施了仙法,想将她救活过来。
然我的仙法将将进入她的身体里就受到了阻碍,有一股妖气在她体内与我的仙气对抗。但最后,妖气却是对抗不过我,被我清除了个干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