琼华山顶,一片死寂。
大觉寺的众多佛修齐齐合十,沉默不语。
远处看热闹的众多道庭仙人,纷纷闭嘴。
真蚕和尚不提他的后台靠山,那么这只是两个佛门晚辈之间的较量、冲突。但是他一开口,直接提起了‘师尊’二字,这好比世俗红尘的‘太子’,直接亮出了代表皇帝权威的金牌!
宝光功德佛。
当他心怀慈悲时,他是‘功德佛’,是慈眉善目,庇护众生的佛陀。
他的另外一个尊号,是‘宝光威德佛’。
当他大动明王怒火时,他就是‘威德佛’,是怒目嗔视,屠戮亿万里的凶佛。
佛门十三位佛主之一,这一千年轮换,主持佛门所有事务的两仪天顶尖大能。作为他的佛脉真传弟子,真蚕和尚直接抬出了这尊大佛,远近无论是道庭,还是佛门,无论修为多高的真仙,全都紧紧闭上嘴。
唯有卢仚微笑,看着真蚕和尚。
然后,他一步走到了真蚕和尚面前,‘啪’的一耳光抽在了真蚕和尚脸上。
以真蚕和尚的修为,卢仚这一耳光速度不快,力道不大,他完全可以闪避过去……但是真蚕和尚目瞪口呆的看着卢仚,任凭这一耳光结结实实的抽在了他脸上。
真蚕和尚脑袋一歪,左脸很快就变得通红,有一个极其清晰的巴掌印凸起半寸高。这个巴掌印很快就发红、发亮,肿起的皮肤下,可以看到一丝丝淤血在涌动。
宝光功德佛一脉,更擅长神通、法术,对‘体’的修为,并不太重视。
是以,这一耳光力道不大,却让真蚕和尚伤得不轻!
真蚕和尚,呆住了。
龙吟和尚、幻阳僧,全傻眼了。
卢仚也有点呆呆的看着真蚕和尚,过了半晌,才问他:“为何不闪躲?”
真蚕和尚张了张嘴,半天没吭声,活了八百岁,年龄可以当卢仚三十六代祖宗的他,烟圈居然有点发红——两仪天历代佛陀在上,他真蚕和尚修炼了八百年,何曾有人敢对他抽耳光?
他心中,根本没有这个概念。
卢仚一耳光抽过来,他连一点儿闪避的念头都没有!
固然,他号称天赋卓绝,资质妖孽,曾经斗法连胜一百多名同门师兄……可那是同门交流的斗法,并非生死决战!
“你,怎么敢?”
真蚕和尚剧烈的颤抖着,说话都带上了一丝颤音。
“这是你的错。”卢仚皱着眉头,很严肃的看着真蚕和尚:“就算是普通的野猫野狗,看到行人捡起砖头作势要打它们,这些猫猫狗狗,都会本能的闪避逃跑!”
“作为佛主的佛脉真传,你真蚕和尚,看到我抽你耳光,居然不闪不躲!”卢仚的声音逐渐拔高:“真蚕,你的行径,何其卑劣?你想要碰瓷,何必用这种下作手段?”
卢仚厉声喝道:“行事如此肆无忌惮,如此嚣张跋扈,毫无底线,下作龌龊……你,你,你怎敢说你是一个佛门弟子?”
真蚕傻眼。
龙吟和尚和幻阳僧有点风中凌乱。
佛门弟子的确擅长诡辩之术,他们能够用三寸不烂之舌口灿莲花,用各种歪理、邪理、不正经的道理,将你贬斥得一钱不值,站在道德的高峰上将你打为大逆不道的邪魔外道!
但是……
当佛修遇到了不和你讲理的‘地-痞-流-氓’!
当他们能够舞出花来的小舌头,遇到了明晃晃的刀枪!
当他们自诩为无往而不利的道德武器,遭遇了赤-裸-裸的蛮横粗率的暴力手段!
‘啪’!
卢仚又是一耳光抽在了真蚕和尚的右脸上。
卢仚如今的修为,对肉体力量的掌控堪称‘精妙入微’,他这一掌的力道,和刚才那一掌的力道几乎是一模一样,就算有细微的差别,大概也就是一粒灰尘的重量差?
是以,真蚕和尚的右脸也肿了半寸高,和左脸肿起来的高度是一模一样,色泽都完全相同,没有丝毫的差别。
卢仚的声音响彻万里:“果然,真蚕,你何等无耻,再次碰瓷!以你的身份,以你的修为,你居然故意承受佛爷两耳光,也要以此陷害佛爷我!”
卢仚右手食指几乎杵到了真蚕和尚的鼻头上:“身为宝光功德佛的佛脉真传,你怎能如此无耻?你……以你的身份,你连挨两个耳光,就为了谋夺我琼华山的基业……你,至于么?”
卢仚嘶声惊呼:“不过是一点点身外之物,一点点修炼资粮,说得庸俗些,就是一点点微不足道的金银铜子儿,阿堵物罢了……红尘世俗有点骨气的读书人都不屑一顾的玩意儿……苍天在上,些许外物,值得你堂堂佛主真传,用这样的手段威逼凌虐,逼迫我交出我的基业么?”
真蚕和尚凌乱了。
这不对,今天的事情很不对,完全和他事先的筹谋对不上套!
在他,还有他背后的人的设想中,他们可以将阴岫的死,雪崖僧遇袭的事情,还有素心、素玉等人和卢仚的因果,以及雪罂和尚的遭遇……这一切都化为巨大的罪状,强行扣在卢仚的脑袋上。
只要将罪名扣实了,再用真蚕和尚的身份强势碾压卢仚,逼迫他交出琼华山道场!
只要占据了琼华山,神鹫和尚就可以获取足够的资源,帮雪崖僧重铸法体,再铸道基,甚至动用两仪天最珍稀的资源,为神鹫和尚铸造更盛之前的法体、道基!
但是,卢仚的应对,怎么这么,这么……
真蚕和尚嘶声道:“法海,你怎么敢……”
卢仚突然上前了一步,他凑到了真蚕和尚面前,两人的身体几乎贴在了一起。
卢仚如今身高两丈许,真蚕和尚主修宝光功德佛一脉佛法,重法而不重‘体’,是以他身形只有七尺八寸左右。唔,远远望去,就好像一只生得灵秀可爱的金丝猴,蹲在一个八尺大汉的面前。
两人的身体紧贴在一起,真蚕和尚一皱眉,正要向后退几步。
四周突然狂风涌动,白雾升腾。
风、水之道释放开来,浓郁的白雾在狂风卷动下,迅速覆盖了方圆百亩大小的区域。而且这白雾中,糅合了镇狱之力的玄妙,隔绝了众多真仙的目光,更干扰了他们的神念窥探。
以卢仚的修为,这等干扰,也只是一瞬的功夫。
那些被隔绝了目光,隔绝了神念的道庭、佛门的大能们,略微用力,就看破了白雾,穿透了干扰,再次将琼华山顶的一切都看得清清楚楚,纤尘不漏。
但是在这一瞬中,卢仚已经大声惨号着向后飞出了百多丈远,身上僧衣满是淋漓血迹,七八柄金刚剑、斩魔剑、莲花剑等佛门法器,深深的扎在了他的身上,穿透了他的身体。
‘嘭’的一声巨响,卢仚重重的砸在了山顶地面,他张开嘴,嘴里一道淡金色的血水犹如喷泉一样喷出,‘哧溜溜’喷起来三百多丈高下!
一如正在山门口受刑的雪罂和尚等人,真仙嘛,只要有仙灵之气,体内的血浆可以得到源源不断的补充!
是以四面八方仙灵之气涌动,卢仚身躯犹如一个巨型漩涡不断吞吐如长江大河般涌来的仙灵之气,嘴里鲜血‘嗤嗤嗤’的喷个不停,淡金色的血浆‘哗啦啦’落下,很快就在地上扩散开了数百亩大小,平地‘血深半尺’,看上去何其骇人。
“我,我,我……”
真蚕和尚呆住了。
他想要说,他什么都没干。
为什么卢仚会突然向后飞起?为什么他会大口吐血?他身上那七八柄造型狰狞的,穿透了他身体的佛门法器,又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甚至,真蚕和尚在心里吐槽——这几件佛门法器,材质极其低劣,连真仙器都算不上,不知道哪家穷叫花子,身上带了这么多破烂玩意儿?
不对……
镇狱一脉的佛修,他们对金身法体的锻造极其重视,他们的金身法体的强度,在佛门众多宗脉中也可列入顶尖之列。
以卢仚真仙级的修为,哪怕只是真仙一重天……这些粗劣至极的凡俗法器,怎可能伤损他的身体?
这些破烂玩意,应该连他的一层油皮都划不破吧?
可是……看看躺在地上口若喷泉的卢仚,真蚕和尚平日里的智慧、平日里的睿智、平日里的镇等自若、风轻云淡等等一切一切的心境修为,全都崩碎了。
远处,有道庭真仙在唯恐天下不乱的大声叫唤:“佛门弟子果然勇猛霸道,对自家同门下手,也是如此刚猛威虐……啧啧,这真蚕和尚,怎么下死手呢?”
真蚕和尚猛地转身,嘶声道:“我没有,不是我,别胡说!”
沉重的脚步声响起,卢仚麾下,如今修为最高的,仅有的一百零八名真仙六重天的道兵大和尚手持金灿灿的禅杖,组成了一座金刚曼陀罗大阵,步履缓慢而坚定的朝着真蚕和尚逼了过来。
沉重的大金刚禅光笼罩整个琼华山顶,一道道镇狱之力化为暗金色的锁链,在这些道兵大和尚释放的大金刚禅光中纵横交错,宛如一张天网,笼罩在了真蚕、龙吟和尚和幻阳僧的身上。
四面八方,接引头陀、杀佛无心等一众琼华山所属纷纷现身,目光极其凶残的盯着真蚕一行。
接引头陀阴恻恻的嘶声尖啸:“我家主持,被你用两个耳光碰瓷也就罢了……狼子野心,居然狠毒到如此程度,居然当众暗算我家主持……”
“还有天理么?”
“还有正义么?”
“还有规矩么?”
“今日,我琼华山一脉,宁可玉碎,不能瓦全!”
“我等,和尔等邪魔妖僧,拼了!”
琼华山顶,风云变幻,一股惨烈至极的杀意、煞气,化为黑血色狼烟,直冲高空!
高空中一声闷响,清净兜儿恰恰败退,七宝金刚圈缓缓落下,禁锢了虚空,更压制得真蚕和尚一行动弹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