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面上原本寂静,徐凝霞就算是小声嘀咕的也叫众人听的清清楚楚。
三太太听见了,佯作不闻。因为徐凝霞说的是她的心里话。阮筠婷自己惹是生非不打紧,却带累了全家人跟着提心吊胆。偏生老太太的心还是偏的。
想起老太太种种的偏心行为,从上次搜出玉佩的事再到今日,三太太真是恨的牙根痒痒。赞赏的看了徐凝霞一眼,到底是自己的闺女,知道关键时刻向着自己说话。
阮筠婷俏立垂眸,全当没听到。
徐凝霞见状嘲讽的哼了一声,“耗子就是耗子,登不上台面的,才几个月就露了本性,咱们往后可都要仔细留神些,什么耳坠子啊,簪子啊,都看好,别像我那时候似的,险些叫耗子拿去,你们……”
“八姐姐,过去的事情还提它做甚,阮姐姐已经改过自新了。”徐凝芳瞧徐凝霞把该表达的意思表达的差不离儿了才阻止,又同情的看了眼阮筠婷,结果阮筠婷神色如,常徐凝芳难免有些失望。
徐凝霞被徐凝芳“管教”了一句,原本还不服气,刚要理论,却觉得右侧有一道目光扎在自己身上。恼怒转头看去,正对上老太太深沉的眼神。吓得她一哆嗦,险些忘了刚才要说什么。连忙垂眸站定,再不敢多吭一声。
老太太有些心疼的看了眼阮筠婷,公平的说,最无辜的就是她了。
徐凝霞的多言不过是小小的插曲,站了约莫一个时辰,远处便有一队人徒步而来,待走进了一瞧,原来是一队穿了铁灰色外袍的小太监,前头第一人手持铜锣,每走三步敲一下,身后的太监则跟着踏着整齐的步伐。
待将富贵大街从牌坊楼子一直到徐家门前都踏遍了。小太监们分别在路边站定,领头太监折了回去,连敲了三下铜锣。
早已准备在街角的鼓乐队齐齐演奏,乐声和鼓声似从天边而来,霎时间盈满耳畔。
众人都收了心思,整理妆容站定,阮筠婷也垂眸,不敢抬头。
不多时,由粉衣宫女打头,灰衣太监随后的队伍浩浩荡荡而来。阳光下,彩旗飘舞,彩带纷飞。街两边早已准备好的爆竹队一同点燃了礼炮。
“贵妃娘娘驾到,六殿下驾到,九公主驾到……”
首领太监尖细的嗓音之后,涂了金漆的凤鸾辇车缓缓而来,花环围在车周身妆点。轻纱在车四周飘飞。凤鸾车上,一雍容女子端然而坐,在她身边下手侧坐着的,是一粉雕玉琢的女童。随在凤鸾车后的是一匹白马,一身着大红锦袍,头戴珍珠翡翠冠的挺拔少年端坐马上。姿态昂扬傲然。
“贵妃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六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九公主……”
鸾驾前来。 徐家众人齐齐跪地行礼,高呼千岁的声音,立即被淹没在欢快而隆重的乐声中。
鸾车缓缓停下,乐声也戛然而止,身着宫装的女官上前布好脚蹬。扶着徐贵妃下车。阮筠婷抬头看向徐家最有出息的孙女,眸含打量。
徐贵妃体态丰腴。虽然已经三十出头,可保养得宜让她看不出年龄,身上穿的,是蓝锦缎纳纱的九凤翟衣,头上戴着的,是九凤朝阳的东珠发冠。妆容浓淡相宜,红唇一点含笑。戴了红宝石戒指的右手牵着八岁的九公主嘉宁,而六皇子韩晔则快步上前,站在徐贵妃另一边。
身着官服的三老爷徐兴家和二爷徐承宣,走在前头带领男眷,老太太则与大太太和三太太随后带领女眷,跪成了两排。再次叩头:“恭迎贵妃娘娘鸾驾……”
徐贵妃一双杏眼,含着热泪望着装饰华丽的街道和重新油漆过的徐家门面,险些忍不住流下泪来。抬起凝脂素手,身畔女官立即扬声道:“免礼,平身。”
“谢贵妃娘娘。”
三太太与大太太一左一右,扶着老太太站了起来,带领女眷侧身让开。三老爷和二爷也带领男眷让向另一边,徐贵妃一手牵着九公主韩嘉宁,另一边牵着六皇子韩晔,在宫人的簇拥下,走进敞开的徐家大门。
阮筠婷随着女眷的队伍进了朱漆正门,穿仪门,过前厅,进内仪门,便到了徐府正中间的“荣祉堂”。
徐贵妃带着六皇子和九公主端坐正中,又受了徐家内眷和外男的大礼,这才挥退了女官和随侍,荣祉堂中只剩下老太太、大太太、三太太、二奶奶、六皇子和九公主。其余小辈和男眷,都到了外间。
“祖母。”徐贵妃离开主位,提裙摆屈膝给老太太行礼,哽咽着道:“孙女不孝,不能侍奉您左右。”
老太太早已经老泪纵横,跪下还礼,后双手搀起徐凝梦:“好孩子,这些年,难为你了。”
徐贵妃抹了把泪,又拉着大太太和三太太的手:“母亲,三婶。”
“好孩子,好孩子,可想的母亲好苦。”
大太太和三太太也都落了泪。
徐贵妃哽咽道:“一朝入宫伴驾陪王,看似是富贵极致,可谁又知道不能时常与家人见面的痛苦。我去了这些年,没有一刻不惦念着祖母和母亲。只祈求你们能身体康健,这样,就算咱们不能相见,我也满足了。”
一番话,惹得大太太老泪纵横。大太太和三太太也频频拭泪。
六皇子韩晔到了跟前,十二岁的少年,生的极为端正,笑着道:“母妃莫哭了,仔细身子,您一哭,不是惹得老祖宗和我外祖母落泪么。”
徐贵妃闻擦擦眼泪,搂着韩晔的肩膀道:“瞧我,只顾着自己难过,晔儿,嘉宁,还不给你们外祖母和老祖宗磕头。”
韩晔与韩嘉宁笑着上前就要行礼。老太太与大太太连忙将两人拦住了,看着地位尊崇的重孙和外孙,老太太与大太太都是眉开眼笑。
徐贵妃环视一周,道:“好久没去祖母的松龄堂了。”
二奶奶王元霜便道:“知道贵妃娘娘定要去松龄堂,我先前特地差人将戏台子搭在了松龄堂前院儿,请贵妃娘娘移步吧。”
徐贵妃笑道:“霜姐儿办事还是这样爽利。”
王元霜便笑,与大太太一人一边拉着徐贵妃的手,韩晔和韩嘉宁则主动搀扶老太太,一同转过后门去往松龄堂。
看着这些人的背影,三太太撇了撇嘴,也跟上前去。
阮筠婷这厢与众位姑娘和小爷在侧间喝茶,外头有腿快的小丫头气喘吁吁的跑了进来,“贵妃娘娘与老太太去往松龄堂了。老太太吩咐姑娘和爷们也速速过去,听候吩咐。”
徐承茗起身,道:“知道了,下去吧。”
阮筠婷放下茶盏,特地走的慢了些,与阮筠岚走在最后。
“岚哥儿,饿不饿?”
阮筠岚道:“还好,早起吃了点栗面儿的点心,姐姐,你脸色不大好,是不是病了?”
“哪会,只不过两日没去上学,有点空落,还担心功课落下了,来年六月我还要参加评优考试呢。”阮筠婷有些惆怅,也不知禁足的日子要过多久,强笑着转移话题:“这些日没人为难你吧?”
“没有。”有也不会告诉她。
“没有就好。听说你现在每日跟着水叔叔学功夫?”
“是啊。”提起水秋心,阮筠岚满眼都是崇拜:“水叔叔真是很厉害,每日教导我弹琴,还教我武功,最主要的是水叔叔还懂得医术,现在我正在跟着他学药理。”
“真的?太好了。”阮筠婷笑的开怀:“你好生跟着水叔叔学习,往后姐可就靠着你了。”
“你自己为何不学?”阮筠岚佯作不满。
阮筠婷笑道:“我懒啊。”她是预备学的,不过也要一样样的慢慢来,反正岚哥儿若是会了,不是也跟她会了一样么。
二人说笑着走在最后,才刚迈进松龄堂大门,就有小丫头迎面出来:“阮姑娘,贵妃娘娘说要见您呢,您快着些。”
“什么?”阮筠婷问:“贵妃娘娘还叫了哪位姑娘?”
“才刚只见了二爷和四爷,姑娘们都在东次间候着,只叫了姑娘您先去。”
看来她又要树敌了,别人不叫,就叫她,八姑娘和十二姑娘八成会气死。
迎上阮筠岚担忧的目光,阮筠婷握了握他的手示意自己不会有事,这才绕过花花绿绿的戏台子,过穿堂往正屋走去。
才进门,就听见一阵欢声笑语。阮筠婷低着头到了跟前,规矩的叩头行大礼:“给贵妃娘娘请安。”
“免了,快过来我瞧瞧。”
阮筠婷站起身,缓步优雅走到徐贵妃跟前,未曾抬头,便见着一只带着鎏金嵌翡翠镯子的凝脂素手伸了过来,拉住了她的手,下巴也被另一手抬了起来,眸子立刻对上了徐贵妃含着审视的锐利深眸。
阮筠婷心头一跳。
徐贵妃笑着对身畔的老太太和大太太道:“瞧瞧,阮妹妹出落的多标致。像了我的小姑姑。”
老太太点头:“是啊,她与岚哥儿的确是像极了你小姑姑。”
徐贵妃拉着阮筠婷的双手,亲切的道:“阮妹妹好生争气,今日我能有机会回府来,还要谢谢你呢。”
阮筠婷心中又是一跳,忙跪下行礼:“娘娘折煞婷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