才刚来到西角院,便听见厢房里传来一阵欢声笑语,仔细听来是琦姑娘的声音。刚预备让婵娟去通传,夹板棉帘子一掀,却是徐向晚的贴身丫鬟白薇端着托盘迎面出来,看到阮筠婷先是一愣,随即蹲身行礼:
“阮姑娘来了。”
“是啊,听说堂二太太来了,我特地来拜访。”
“太太在里头呢,姑娘请。”白薇为阮筠婷掀着门帘,扬声道:“太太,姑娘,阮姑娘来了。”
阮筠婷微笑对白薇颔首,才刚进了屋,就见徐雪琦扶着一位三十岁出头的端庄妇人先行走了出来。后头还跟着徐雪琦的贴身婢女丹朱,以及一位年近五旬的老妈子。
看到她,阮筠婷终于找到徐向晚好相貌的由来。这妇人身材娇小,完全不似北方女子高挑,身上穿着淡紫色绣十样锦的褙子,如云长发挽成堕马髻,斜插着金镶玉瓜头簪,鬓边戴着淡紫色副瓣绢花。清新淡雅的打扮也难掩她天生丽质,上挑的妩媚凤眼与徐向晚的一模一样。
徐雪琦笑着道:“阮妹妹,这是我二婶。”
“太太。”阮筠婷行礼。
“免了免了,且不要多礼,是我该谢你救了我的晚姐儿。”魏氏的官话并不标准,带着些江南女子特有的温软,让人听着舒坦。
“我与晚姐姐交好,再者说都是自家人,何须客气。”阮筠婷说罢对着那位老妈子颔首。
孙妈妈笑着行礼:“阮姑娘安好。”
“妈妈好。”
见阮筠婷如此礼数周全,魏氏对她越发喜爱了,拉着阮筠婷的双手细细的打量,笑道:
“琦姐儿与晚姐儿只说阮姑娘心地善良,却没有与我说你是个美人儿,不过相由心生,姑娘的心地。自然能生的好相貌。”
“多谢太太夸奖,您还不是一样?”阮筠婷俏皮一笑,将赞美原封不动的送还。
魏氏闻言莞尔,对女儿的救命恩人除了感激之外,喜爱更多了。
“快别愣着,到屋里头说话吧。”
“是。太太请。”
孙妈妈掀起内室保暖的毡帘,阮筠婷、徐雪琦和魏氏一同进了屋,丹朱与白薇便忙着去预备差点。
徐向晚今日穿了身秋香色的锦缎夹袄,右手上包扎了纱布,人有些消瘦。脸色也苍白,此刻正拥着被子坐在暖炕上。见阮筠婷进了屋就要下地。
阮筠婷忙拦着她,侧身坐在她跟前:“晚姐姐可好些了?十日不见。你清减了许多。”
徐雪琦嘴快,解释道:“晚儿近日来总是发热,水神医说她伤口愈合的慢,幸亏是冬日,若是夏天里怕是炎症要更严重的。”
阮筠婷蹙眉。低头看着她包裹严实的手,“手上还疼吗?”
“疼的并不厉害。”徐向晚感激的笑着,“疼些我是不怕的,只要能痊愈,让我吃再多的苦又算的了什么?只是这些日苦了身边照顾的人,也累得母亲担忧。”说话间。目光歉然的看着魏氏。
魏氏笑着摇头:“只要你好好的,我那点辛苦算得了什么?”
母女俩相视一笑,安和的气氛。让阮筠婷看了很是羡慕。
徐向晚也想起阮筠婷是无父无母的,怕她难过,忙转移话题道:“那日府里出事,我听琦姐儿说了大约的经过,你的伤可好些了?”
“原也没什么大碍的。水叔叔医术高明。我在他那里住着,无非是吃药静养。日子过的也悠闲。”
徐向晚了解的点头,被自己唯一信任的亲人“出卖”的滋味并不好受,她不愿意回府来也是有的。
“其实仔细想想,咱们都是一样的人。”徐向晚声音中充满叹息,一双上挑的凤眼却湛湛的望着阮筠婷。。
阮筠婷清亮眸子与她对视,这一刻她才真切感觉到,徐向晚或许并不如她所认知的那般简单。三太太伤了她的手之后,她一直毫无怨言,隐忍不发,也并非不想回报的。只是她懂得忍耐,懂得厚积薄发。她现在示弱,是为了放松三太太的戒备。而她刚才的一语双关的话,既指他们都有自己的身不由己,也指他们有共同的敌人。
阮筠婷微微一笑,并不回她的话,他们的关系并没有那般亲近,她也相信徐向晚说了这些也并非马上就想看到她与她统一战线。
“晚姐姐,你好生将养着,我改日再来看你。”
“好,你也回去早些歇着吧,明日还有宴会呢。”徐向晚笑意很深。
“那么我告辞了。”
阮筠婷起身,给魏氏行了礼,对徐雪琦颔首,便带着婵娟离开了西角院。
徐家此次宴会当真是动了大手笔,梁城中数得上的贵府名门簪缨王族均收了帖子。一大清早,富贵大街上便是车水马龙,徐府大门敞开,高挂绢花彩带欢迎宾客。不过此次虽然声势浩大,老太太却只请了各家的贵妇以及姑娘和小爷,意在公开外孙女的身份,并没有将各位大人也列在邀请范围,如此是为了避嫌。
如今南疆战事正是用到徐二老爷之际,徐贵妃又封了皇贵妃,徐家的声势前所未有的旺盛,若做的过了,让皇帝起疑心他们结党营私可不是好事。
阮筠婷与阮筠岚皆是盛装打扮,一直跟在老太太身边应对宾客,见了不少的人。当然,这其中更有她在书院的同窗。此番也是让他们重新认识了阮筠婷姐弟。贵妇们自来最会看眉眼高低,见老太太如此重视阮筠婷和阮筠岚,夸赞的话别出心裁,层出不穷,阮筠婷与阮筠岚礼貌应对之时,陪同在一旁的三太太却气的牙根痒痒。
回来就回来,偏老太太摆了那么大的阵仗亲自迎接。那日她被君召英那个愣子吓的落荒而逃,更衣就速速回了徐家,也没见有半个人影出来迎接他。
迎接也就算了,今日老太太却又要给阮筠婷开什么宴会,她不过是个生父身份成谜的孤儿,难道老太太都不在乎别人说徐采菱未婚生子了?竟然拉得下老脸去大宴宾客,还做的像模像样。
看着容貌越发秾丽的阮筠婷,三太太的妒恨前所未有,凭什么她一个孤女都能有的,她的霞姐儿得不到?老太太太偏心,三老爷也太糊涂。想到霞姐儿身上的伤还未痊愈,她就心疼的紧。
“太太。”沉思之时,胳膊给人拉了一下。
三太太回过神,看向常妈妈:“什么事?”
常妈妈悄声道:“老奴才刚打探到,水先生进府了。”
“是吗!”三太太眼睛一亮,忙拉着常妈妈的手道:“你快些去,将咱们准备好的金银珠宝都带上,去一定要想法子将那驻颜的法子要来。快去。”
“是,老奴必定办好。”常妈妈领命快步去了。
阮筠婷变化如此大,定然是水秋心给她用了什么好药,奈何他们关系闹的僵,她没办法自个儿去问,好在有钱能使鬼推磨,就不信水秋心不买她的账。
三太太得意的笑着,今日说定了她的母亲会来,上次她亲口说过,“徐老太太不给,我还偏要阮筠婷给言哥儿做继室。”如今徐向晚不成了,阮筠婷这个绊脚石突然变的漂亮,是她急于除掉的,就等着母亲前来,跟老太太要了她过去。霞儿的入宫之路也就算平坦了。
争当是那太太计划之时,管家婆子突然进来禀报:“老太太,君大夫人带着公子前来。”
徐老太太笑着站起身,道:“好,好,快请进来。”
大夫人?三太太闻言便是一愣,今日说要了母亲要来的,怎么却是大嫂子来?
正疑惑着,便见大夫人带着君召英和君兰舟一同前来。
大夫人个头中等,身量丰腴,穿着件秋香色的锦缎妆花褙子,外头穿着毛领子的对襟圆领锦绣比甲,头梳大髻,两侧各戴了三支金累丝花头簪,又围着秋香色镶东珠的抹额,打扮的端庄高贵,将略带刻薄的中等面相妆点的柔和。他身后的君召英穿着栗色素锦褂子,自打迈进屋门,眼睛就一直落在阮筠婷的身上移步开。倒是君兰舟穿了身寻常人家才穿的棉布袄子,跟在后头也怡然自得。
阮筠婷看到君兰舟也来了,便投去询问的目光,随着老太太上前去行礼问候。
大夫人拉着阮筠婷的手,赞叹道:“才几日不见,阮姑娘就出落的如此标致了。”
“夫人谬赞了。”阮筠婷不着痕迹的抽回手,前世的婆婆并非善辈,她记得清楚,心下厌恶。
大夫人并未感觉不妥,命下人送上了贺仪,与老太太寒暄起来。
三太太一直围在左右,想找机会问问大夫人,为何明明说好了是君老夫人亲自前来,今日却偏换了人选。
但大夫人好似看不到她刻意接近似的,和徐老太太聊的十分热络。
眼角余光看到三太太如此焦急,君大夫人心里嘲讽。沉不住气,且愚蠢之极,简直与君老夫人没什么两样。
“徐老太太,其实我今儿个来,还是要为了前些日的事情,给您和阮姑娘道个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