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太后如何说的?”
“太后能说什么。世子妃毕竟出身大家,是名门闺秀,她哭哭啼啼的,太后就已经信了八成,不过也说要查证之后再做定断。后来肃哥儿来了岔开话题,太后便在没有提这件事,但可能已经上心了。”韩初云担忧的望着阮筠婷,“我母后那个人,经历宫里那些事情多了,对这类直接陷害的事情很是深恶痛疾,你自己有个底。”
“我知道了,初云,多谢你提醒。”阮筠婷微笑着道谢。
韩初云见她只有最开始时的惊讶,后来并不焦急,问道:“你想到法子了?”
“并没有。不过世子妃现在不是没事么。再说事情已经过去许久了。太后是聪明人,应当不会深究此事的。”
“你啊。”韩初云轻点她的额头一下,道:“真不知该如何说你,我得知了消息,急得什么似的,你可到好,倒是没事人一样,真是‘皇帝不急急死太监’。”
阮筠婷便笑着打趣:“是是是,多谢你了,公主殿下。”
“你这小蹄子……”
两人一个是公主,一个是名门闺秀,竟放下碗筷笑闹起来。银铃般的笑声传到外头,许多学子们听了都是微笑。送饭来的老妈子和小丫头也是跟着笑。
戴明与韩肃同时望向厢房,这时候她们心中所想的却是相同的。他们曾经,都是有资格去那间厢房,与阮筠婷说笑的。只是现在,他们都失去了资格。
“阮姑娘。”
正当这时候,萧北舒身边一名常随到了厢房外。
阮筠婷闻声披上大氅,推开房门疑问的看着他:“什么事?”
“萧先生请您去竹居一趟。”说着行了个礼,先行退下了。
书院中人都知道阮筠婷擅音律。萧先生又是个最喜爱音律的,两人共同语言多,也不觉新奇。
韩初云道:“你快些去吧。”
“那我先走了。”
阮筠婷与韩初云告别,戴好了大氅后头的风帽离开厢房,一路上遇上书院的学子,相识的便颔首质疑。
戴明和韩肃这时,竟不约而同的快步离开。等二人同时到了转角处,看着阮筠婷窈窕的背影沿着蜿蜒小路走远,才同时松了口气。
韩肃记恨戴明为了迎娶琼华公主而伤害了阮筠婷。戴明也知道自己这妹夫心里一直都有阮筠婷,对菲姐儿不上心。对韩肃既是情敌,又有些尴尬的仇怨。但此刻,他们的心情。也只有彼此能理解了。
阮筠婷熟门熟路的来到竹居前推门而入。
“萧大哥。”
萧北舒的声音从屋内传来,“婷儿?进来吧。”
阮筠婷径直上了台阶,推开屋门,一股淡淡的松柏香和着暖意扑面而来,让阮筠婷冰凉的身子一抖。方才不觉得冷。乍然到了暖和的地方,反而觉得冷了。
“萧大哥,有热茶么,快给我倒一盏。”阮筠婷搓着手绕过屏风到了里间,一抬头,愣在了当场。
萧北舒穿了身深褐色缎子的棉直缀。盘膝坐在暖炕上,在他对面的,却是身着浅青色单衣。面容绝世,鬓发雪白的中年男子。
“水,水叔叔?”
水秋心薄唇弯成一个温暖的弧度,笑着对阮筠婷招招手:“婷儿,过来。”
“水叔叔!”阮筠婷喜上眉梢。快步到了水秋心跟前,“你回来了?几时回来的?”自上次给徐向晚治了病。水秋心便离开梁城说是去采药了。
阮筠婷当真想不到,竟然会在萧北舒的竹居见到水秋心。
“收到兰舟的信儿,我便快马加鞭的回来了。”水秋心拉着阮筠婷的腕子让她坐在暖炕沿,手指搭上她腕脉,静静的诊了片刻:“不是什么大事,亏兰舟信里说的那般严重,我以为你怎么了呢。”
“原本也没什么的,就是上次的风寒痊愈之后,就一直都没有味觉。兰舟他就会夸张。”阮筠婷甜蜜的笑着,话语嗔怪,人却开怀。
水秋心见她眼含春水的俏模样,先是一愣,随后了然,开怀的笑了,“兰舟那小子。”说着从怀中拿出古朴的红木素面针盒,又从身旁的药箱中取出一个白瓷的小瓶子,以白色棉布蘸了里头透明的液体擦拭银针,道:“将大氅和棉袄脱了,只穿里头的中衣,平躺。”
萧北舒已经沉默的看了阮筠婷许久,闻言站起身道:“我先出去。”
“嗯。”水秋心对萧北舒的态度并不热忱。
萧北舒似也混不介意,对阮筠婷温柔一笑,“我去门口等着,有事随时叫我。”
“好,萧大哥披件衣裳,外头冷。”
萧北舒闻言,取了挂在屏风上的大氅披上,这举步离开。
屋内没有旁人,阮筠婷穿着中衣和绸裤躺在暖炕上,由水秋心专心为她施针。
“水叔叔,你这次回来还走吗?”
“还是要走,不过打算住一阵子,至少等你身子痊愈了在走。”
“如此甚好,你若留下,岚哥儿不知道要高兴成什么样子。水叔叔,要不要我叫岚哥儿来?”
“不用。我落脚之处在洋人教堂,岚哥儿想我了去看我便是。”
“那水宅呢?”阮筠婷奇怪的眨眼,水秋心不是有自己的宅院么。
水秋心笑了,道:“我最近也迷上羽管键琴了,教堂里与乔舒亚研究弹琴方便的很。你若有空了,也来教教我。”
“好啊。”阮筠婷欣然答应:“凤尾焦琴虽放在我这里,可我弹奏的一直没有你的功力,你也教教我。”
“那你我便这样交换吧。”水秋心笑着与阮筠婷说话,手上动作丝毫不停,“对了,乔舒亚还问我,难道你的羽管键琴不是与我学的吗,我说不是,许是你母亲教你的。不过,凌月遇见过大伊国人吗?”
阮筠婷闻言心头一跳,想不到水秋心会突然问起此事,当时她当着外国人面前如何扯谎的她都快忘了,只能含糊其辞道:”我也记不得了,不过我母亲交给我的,她会的当真很多。”
“是啊,凌月是个才女。”水秋心的目光便柔和下来,沉浸在对阮凌月的回忆之中,其他的事也都不在意了。
阮筠婷见他如此,也不出声打扰,闭上眼,想起刚才韩初云说起戴雪菲在太后面前告自己黑状的事,略微有一些担忧。距离那件事也过去些日子里,况且她也是才出宫不久,太后若真的有什么,应当早就传她去了,也不会等到现在,兴许太后根本不信戴雪菲的话呢。
阮筠婷思及此,心下略微安定了。困意袭来,她起初还强撑着,打足了精神不愿睡去,想与水秋心多说说话,可不知不觉,她还是被睡衣拉近沉重的黑暗里,只记得自己在昏睡之前,拉着水秋心微凉的手说老太太病了,求他去医治。
梦中,她闻到了一股清淡的米香味,缓缓张开眼,发现自己仍旧躺在竹居的暖炕上,身上的针早拔了,盖着一床轻薄的被子,被窝里暖暖的,让她不愿起身。挨着暖炕摆着一面琉璃炕屏,屏风外似乎有人影晃动,随后,有低语声传入耳畔:
“……你最好不要动婷儿一根汗毛,否则,我有无数种方法,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水神医好大的口气,你凭什么这样说我!我又如何能信你不会伤她?!”
“少与我油嘴滑舌,婷儿信你,你最好别让我发现你在耍花招,你知道,我名为见死不救,师门相传的看家本领不是医术,而是毒术!”
“神医威胁我一个后辈,也不觉得羞耻!”
……
阮筠婷听的心惊肉跳,一下子坐起身清醒过来,发现刚才梦中看到的景物竟然是真的!
“水叔叔!”
水秋心快步来到她跟前,坐在炕沿抓了她的腕子,细细诊过之后,温柔笑道:“婷儿可要吃些东西?”
“我是有些饿了,可是,你,你在与萧先生吵架吗?”
水秋心白了她一眼:“你睡糊涂了。”拿了她的蜜合色袄子为她披上。
阮筠婷穿好了袄子,道:“可是我分明听到你们在争吵。”
萧北舒在屏风另一侧笑了起来:“莫不是舒坦的睡了一觉,你产生幻觉了?”
水秋心则认真的又为她诊了一次脉,嘟囔道:“不会啊,我下针很小心的,怎么会有幻觉,是哪里出错了……”
阮筠婷这才相信自己当真是在做梦,展颜一笑,额头上已经流了一层薄汗。
水秋心见她如此,也放下心来,道:“我做了药粥,你用一些,吃好了我跟你回徐府。”
“回徐府?”阮筠婷惊讶。
“你不是求我帮你救救徐老夫人吗?”
阮筠婷惊喜拉起水秋心的手:“水叔叔,你答应了?”
“嗯。”水秋心笑着:“她不毕竟是凌月的母亲。况且这么多年也多亏她照顾你们姐弟。”
阮筠婷大喜,开怀的起身着装,到了外间,萧北舒已经将粥盛好了,阮筠婷尝了一口,发现竟吃的出味道,十多天来,这碗清淡的药粥是她吃过最有味道的东西,未免越发觉得心情大好。
见她有食欲,水秋心也笑了。两人于萧北舒道别后,一同离开红枫山,往徐家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