钢制的轻量化四轮马车旁,吴荻檀蹲在从农户家买来的细干草面前,用短刀的刀刃扫过打火,棒。金属棒上掉下的碎屑化为火星,火星又点燃了细干草。
这还没有结束。吴荻檀不敢怠慢,立刻把细柴码在了干草堆上。从细干草到细柴,粗柴,哪个步骤都缺一不可——否则这最关键的篝火就难以点燃。
饶是如此,吴荻檀拿来点火的制式打火棒就已经堪称神器——寻常的打火机,火柴挥出的可怜火苗在野外的强风肆虐下通常转瞬即逝,哪里还谈上什么点火?横向对比,除了火系魔法比打火棒方便之外,确实找不到比它更好的存在了。
当然,在现代文明的覆盖下,取暖和用热连柴火都不用。脱离了文明的覆盖最好的情况也就不过如此——吴荻檀争取不到学习魔法和火系魔法的机会,所以他在便携式燃气罐和打火棒之间选择了后者。
火焰刚熊熊燃烧起来,王利群就迫不及待地把带支撑架的汤锅稳稳放到了火堆上。有条件就要吃热饭,喝热汤,这是中国人一直以来都不会改的传统……
而赵佳音,就一直像个没事人一样端坐在一旁,对着电墨水书低头捧读。见过好几次这种情况的二人也就见怪不怪——这个大小姐只要开个口,嘴里嚷嚷的不是平权就是女权。什么?四体不勤五谷不分?那是女人的特权,男人的禁忌!作为人类当中的理性者,自己只需要会思考,会发声,不就行了吗?
两个总是值夜班煮夜饭的大男人一商量,就干脆不劝这个高材生干活了——不仅仅是赵佳音压根就不会做这些繁杂琐事,每一次好言相劝都要被对方用言语凌厉地反击,这实在是得不偿失……
把如同打火机一样袖珍的调料盒整个地从塑料袋当中推进锅里,再辅以当地购买的肉类蔬菜,一锅汤就这么煮好了。闻到香味的赵佳音这才寻得出处,捧着个饭盒出现在了篝火能够照亮的位置。
“下一次离篝火近一点,不然一声不吭地出了什么事我们也不知道。”吴荻檀再也懒得说什么饭桶之类的评论,只是一边舀汤,一边提醒赵佳音注意安全。“这不比国内,野外的豺狼虎豹恐怕依旧到处都是……”
“保护弱女子不是男子的责任么?”赵佳音白了吴荻檀一眼,这纯属嘴硬,因为她一转头就看到了吴荻檀认真的神情,“好啦好啦,我下次会注意的。”
赵佳音一直就是这个调调——在国内的时候,她就特别讨厌和“男性革命同志”合作——她有自己的“女权革命”圈子,并以此为“根据地”来“猛烈抨击”她所极端厌恶的
“男权二共”。
事实上她的路线十分地矫枉过正——几乎就是要重建母系社会,男性跪舔的那一套。更何况像吴荻檀这样的急先锋都心知肚明,中国在当代几乎是男女平等做得最好的一批国家。不说什么婚姻法,产假和男女平等的社会架构(家庭主妇极其少见),抬头往西看,几乎十亿女性还在南亚次大陆找不到自己完整的法律地位;再往西看,从中东到直布罗陀,无数女性不是被吉力巴甫遮住“羞体”,从头到脚一片黑,就是在王公酋长的深宫大院里被锁链缠身,成为只有一种用途的奴隶……
这些,赵佳音权当看不见——她对此的态度只有一句话:别人吃屎,难道我们也要拾起来说香?外面的世界如何,关我们的目标何事?
对此态度,就连吴荻檀也只能摇头叹气。不过伟大领袖还是说过一句话,可以解决这个问题:“要团结一切能团结的人”。那么有着共同先决目的,吴荻檀和赵佳音还是能够在突破选拔和审核之后走到一起,“为双月世界的共产主义而奋斗”的。
可这“求同存异”,究竟是各人有各人的限度。要是换成现在还躺在车斗里呼呼大睡的韩德尚,哪里会跟这小妮子客气?爱做做,不做没得饭吃;能待多远待多远,被野兽叼去了不管;军队是个大熔炉,韩德尚好歹也是这个熔炉里的一块好钢,他就不信这太上老君的炼丹炉炼不了赵佳音这块猴头菇……
至于吴荻檀,那就相对隐忍得多了。在他的眼里,只有革命成功这一条目标不能容忍——其他的容忍那都是革命道路上对现状的妥协。
王利群脑袋里装的都是些能用作武器制造的数理化知识,对什么主义什么思潮真可谓是一窍不通。吴荻檀修读文科,反而对这些数字符号条条框框一无所知,两个人放个屁凑不着一个味儿——至此一夜无话,轮番睡觉轮番放哨,在野外迎来了日出。
他们不敢在城镇和大村庄的旅馆里稍作停留——有新政府入驻或者和新政府关系密切的旅馆自然是十分危险,但反之也一样。这埃尔塔帝国大局初定是定得不假,但谁知道哪里还会不会有见财起意的小糊涂蛋呢?去了旅馆,这一群人就不免要露脸甚至露白,危险系数自然也会陡增。
现在埃尔塔各地是有和政府密切合作的旅馆,驿站,供这些满地跑的中国人和政府雇员们落脚。但早在数日前,从东部沿海到设在西境边缘的观察站,通通都已经接到了指令:一旦发现吴荻檀,赵佳音等人,立即扣押并上报,等待中央派人带走。
所以他们往东部行进的路线,实际上是非常曲折的——和国内大部分逃债,逃捕的家伙一样,他们行走的路线依旧是古往今来的不二选择:三不管地带。
古地区边境,新省区边境,这些行政力量不受控
制地稍微薄弱的地区,从地图上看上去像是一条线,实际上则是有极其广阔的区域可供藏身。这四人花了七天时间绕过直属地区的核心地带之后,就直接找了条密涅瓦河的支流往东北顺流而下。
这一路以来,四人很顺利地没有碰到什么阻碍。一方面是因为目睹他们的目击者实在太少,一方面则是因为赵海洋这一边的滴水未漏。
现在的赵海洋早已被控制起来——和他们的“同志”们,以及为他们提供支持的其他遇难者家属一起被软禁在某间酒店内,彻底和外界失去了联络。
这期间曾经有一个新欧陆在枫叶国方面发展的记者通过某种渠道嗅到了一些风声,向外搞了个大新闻称有关部门在某酒店软禁了一批“人那个什么权逗士”,还闹出了一小点风波。事后这名记者理所当然地被限制出境,这件事几乎也就没有人再敢冒天下之大不韪提起哪怕一个字。
在酒店软禁中的赵海洋写了无数自白书,做了无数次笔录,但警方和国安始终就没能在异世界四人的路线问题上套出哪怕一个字:这个组织算是分工明确,权责分明,一个倒了绝不会波及到另一个,因为这一个压根什么事都不知道。
线索又断了。从华北到东埃尔塔,一张网眼斗笠大的“天网”铺的严严实实,但拉起来却什么都没有,这就尴尬至极了。
而在这个节骨眼上,双月教会对于教典改革的拒绝也被送到了中国这边的台面上来——双月教会摆出的态度是个明眼人都看得出:维持现状,不进,不退,不合作。所有棋子按兵不动,战也不停,像只鸵鸟一样把头埋进沙子里,等着他们的对手先出招。
攘外必先安内,这是长老立下的铁规矩。但事到如今,已经不是埃尔塔想要不攘外,外就能静悄悄地不吸引埃尔塔的注意力这么简单的事态。
埃尔塔要不攘外,首先要正当地和双月教会政权结束战争关系。等内部环境安定下来了之后,才去撸起袖子好好收拾掉双月教会这个把腿伸向全球的大蜘蛛。但问题就在于,双月教会似乎不想结束这样的战争状态。
在外海,不悬挂双月教会许可旗帜的木质船只每每被双月教会的船只发现,都免不了一顿恃强凌弱——轻则没收货物,重则击沉船只,船员流放。这在埃尔塔打败双月教会之前是如此,而现在依旧如此。
抗战时的“攘外必先安内”之所以是个伪命题,是因为这根本不是“攘外”,而是外攘你。攘外必先安内的本意是要防止“借攘外以安内”的军国主义蠢蠢欲动,然抗战时之国府有“军国主义”之基础否?到头来这句话也只是主降派用以麻痹民意的一句空话而已。
这一次和拒绝的明文被呈到长老办公桌上的,就是双月教会一次明晃晃的海上武力挑衅。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