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风伴着夜曦拂过山岗,掀起阵阵凉意,宽广的绿色原野在沉睡中安静。随着风的韵律,绿草与野花欢欢摆动,如同人的呼吸。
今晚夜星明亮,这种繁星缭绕的天空,恐怕也只有在远离城市的地方才能看得见。
宽广草原的北面,有座耸起的山丘,它的名字叫“风止”。山丘的顶端有座小亭,在那里能静观整片平原,白天的时候看狂风肆虐,入丘则止。
入夜,可听风神耳语,诉说空气的静谧。这里是和风谷,极道阁大师兄苏离居住的地方。
苏离今晚没有待在丘后的小屋,而是来到风止亭,负手而立。他的目光深邃,看向远方,气息收拢得很彻底,似乎隔绝于天地之间。眉头微皱,似有什么烦心事,也不见平日里温和的笑容。
未久,风声响起,有道身影落在苏离边。
“怎么样了?”苏离没有转头,似乎早就知道来者是谁。
林枫拍拍落在肩上的蒲公英,脸上的笑容灿烂,“放心,搞定了。”
青衫男子微微点头。
“不过……”林枫欲言又止。
“什么?”苏离转向他。
林枫看着苏离的表情,也是缓缓收起笑容。两个男人,其中一个放荡不羁,恨不得滚入凡尘,游戏人生。另外一个不入凡尘,超逸洒脱,不为尘世所困,明理于心。他们此刻却筑起眉头,为同一件事烦恼。
“小川的天命真的没有改好吗?”林枫负起手,仰望星空,不过他的眼神有些呆滞。
苏离轻卷袖口,半晌后摇摇头,“上回师父为他请的天命,只能帮一次。”
夜风吹起火红色长袍的边角,寒意透了进去,但长袍的主人显然没有注意到,他现在有更关心的事,“那我们做的那些……有用吗?”
“我也不知道。”苏离呐呐道,“但愿吧。”
林枫没有再问,师兄和道萱师姐肯定想了很多办法。这次他去原界,也是因为羽薰为颍川算过的卦。但天命这种东西,谁又能够说得准?十大凶咒里排名第一的鬼血之印,难道就真的没办法吗?
月色苍凉如水,透着肃杀意。
清晨,微风才拂过竹叶,少年已然下山。
昨晚下过雨,空气清新而湿润,带着淡淡的甜味。颍川最喜欢这种天气,无论干什么都精神十足。天刚拂晓,太阳光喷薄而出,安抚住鸣唱的夜虫。地面朦朦胧胧的,如同笼罩着银灰色的轻纱,那是晨雾。
居然有人比他来得更早,竹桩上坐着道淡蓝色的身影。筱瑜手里提着根草绳,草绳上不知挂着什么东西。少女打着哈欠,双腿悬在半空中,有一搭没一搭地晃悠着。
小师妹,她来这里干什么?颍川放缓脚步,想着最近有没有发生什么事。
“剑天师兄!”少女瞥眼看见来人,高兴地唤了声,而后从竹桩上跳下来,跑向颍川。
看着筱瑜顶着两个熊猫眼,颍川倒是愣住了,“昨晚没睡好?”
少女只管拉住他的手臂,把右手的草绳提起来给他看。
“这是什么?”颍川一脸疑惑。
“你的早饭呀!”筱瑜笑道,“我特意给你准备的荷包饭。”接着不由分说把颍川拉到竹桩上坐着,而后小心翼翼地打开荷包。
随着荷叶被层层打开,香味变得越来越浓,稻米的清香混着肉汁的香醇,直叫人食指大动。五只鲜虾呈在饭上,腥线被小心地剔除。煎好的荷包蛋被切碎,与稻米均匀地混合,看起来真的很不错。
颍川看向筱瑜,后者朝他眨眨眼睛。
“师兄你尝尝,我的手艺还是不错的。”
味道确实可以,早饭做得很用心,期间筱瑜不知从哪儿找来茶水,给颍川倒了好几回,搞得他都不好意思了。其实颍川今早起来的时候,已经吃过早饭了,但他又不忍心拒绝少女的好心。
“怎么样?”小姑娘眼里亮晶晶的,闪满期待。
“手艺不错。”颍川笑着说。
少女听到夸奖,很开心。曾经在家的时候,因为父亲常年在军营,很多时候早饭都是筱瑜自己做的。除了父亲,师兄应该是第一个尝到自己手艺的男人。
“对了,师兄。”筱瑜低着头,欲言又止。
“什么?”颍川收着荷叶,转过头。
“我……”筱瑜脸色微红,看着师兄温和的笑容,她反而不知道该怎么说。
颍川倒是有些好奇她想说什么,“没事儿,你直接和师兄说。”看着筱瑜欲言又止的样子,他担心少女是不是受欺负了。
“我……”少女憋了口气,“师兄你能不能教我剑法,就是你和师父比试时使出的那套剑法。”她以极快的语速说完,而后低下头,不敢看师兄的眼睛。
颍川愣了愣。
少女见颍川没有说话,以为他拒绝了。也是,想用顿简单早饭换绝世的剑法,实在是异想天开,又有谁会愿意呢。然而就在筱瑜准备说点什么的时候,少年的声音响起。
“就这个?”语气里带着捉摸不定的意味。
“啊?”
“你刚刚不是说想学剑法吗?”
少女木讷地点点头。
“那过来呀!”走到空地中央的白衣少年转过身,笑着招招手。
筱瑜如触电般从竹桩上跳下来,用拿不准的语气问道,“你同意了师兄?”
“你说呢?”颍川抱着剑笑问。
少女已是兴奋不已,跳过去就抱住师兄,他身上有熟悉的竹香,沁人心脾而又令人沉静。微风起,带起淡蓝色裙摆,异样的情绪出现在少女心中,她偷偷抬眼看了看颍川,后者被她抱着,温和的笑意不知去了哪里,似乎不是很适应。
筱瑜把头埋进师兄胸口,想着他脸上的表情,不由地“咯咯”偷笑。颍川趁这个时候把她拉开,在整理衣服的同时问道:“师妹你笑什么?”他以为是身上有什么不合适的地方。
“没有。”少女身体微转,不让他看到自己的表情,“就觉得挺开心。”
云卷云舒,风是自然的雕刻家,最爱在空中创造杰作。银光奔泻的云海,像是远在天边,又似近在咫尺。轻拢慢涌,铺排相接,变化多姿,妙趣横生。时光轻轻来,又轻轻过,布于天地间,狡黔无痕。
“师兄。”少女眼巴巴地看着颍川,“我们休息会儿吧。”
少年在她不远处,剑影缭绕,罡风凌厉,散落的竹叶只要进入,立即被撕得粉碎。他身上的衣服已经湿透,薄薄地贴在皮肤上。
最后一式,墨影梅。
提剑竖于身前,左手轻捏剑诀,只是个简单的起手式。
七步微星青莲影,方丈墨梅百里开。
剑尖莫名生出朵墨梅,开得冷艳而高傲,它缓缓飘离剑身,朝着天空飞去。又有墨梅出现在凡落剑身上,这次是两朵,无影随痕,相继漂离而去。
如同变魔术般,更多的梅花开在剑身上,而后成片地飞向天空,汇成条通天花路。
凡落剑此刻化身成梅枝,被颍川随意地提在手上,随意地挥洒着。片刻后,少年持梅的手轻轻抬起,在梅枝前端出现朵超大的墨梅,它含苞待放,几乎占据了空地过半的面积。墨梅缓缓打开,朝向花路,似乎要向天空开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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巨大的墨梅彻底绽开刹那,天地黯然失色。通天的墨色花路,化为黑色的光柱,发出令人心悸的力量,空间似乎被强行撕裂。云海破了个洞,连风都没有办法把它修补好。少年手里的梅枝又重新变成凡落剑。
万籁俱寂,唯有少年的脚步声。
多年以后筱瑜还记得那个画面:师兄朝她走过来,脸上温和的笑容依旧,凡落剑提在身侧,白衣胜雪,在他身后,是雪花般落下的墨梅。
她相信师兄那天是从画里走出来的。
崖坪,符凌看着那道冲天墨光,感受着空气中残存的淋漓剑意,起身去河边抓了条肥美的药鱼,又从药房拿出老药,亲自制了份鱼羹。
藏书阁有人在查道书,她在这里已经待了整整两周了。云层被捅破的时候,道萱抬了次眼,而后她翻书的速度似乎更快了。道韵天成,但她的心可静不下来,现在每分每秒对她们来说都很宝贵。
紫色的城堡坐落在临海的崖边,宫殿的大门悄然开启,有道娇小的身影溜了进去,在她肩上,趴着只雪白的银狐。鹤羽薰决定再去趟星神宫,说不定,有些问题是可以解决的,如果帮得上忙,这点代价她还是付得起的。
黑域,夜游城。男人从泉水中起身,白皙的身体如同月长石般皎洁无暇,只是背部有道很长的伤痕,几乎将人一分为二,如今亦能感受到当年打斗时的凶险。顺着阶梯走到岸上,自有侍女过来擦拭,为他披上浴衣。管家在门口等他,手里拿着份文件。
男人没有看文件,而是问了句,“小姐呢?”
“回家主,小姐去了龙魔城,按您的吩咐没有侍卫跟随。”管家显得毕恭毕敬。
侍女不知去了何处,浴室内只剩下滴水的声音。长久后,男人说了句话,“小姐回来后,就让她去死神殿。”
管家仔细看着家主,见后者面色不变,不禁在心里叹口气,眼神迅速归于晦暗。
夜族之所以能在黑域长久不衰,是因为历代族主都明白:最先去追梦的人,从来是最先经历梦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