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枫没喝醉是个事实,不过让颍川想不通的是,他来的时候明明身法很轻,而且走的是偏门,师兄是怎么发现的?
似乎知道小师弟在想什么,林枫微微睁开眼睛,挂上戏谑的笑容,带着酒气说道:“想知道?”
少年点点头。
“喝了……再说!”林枫还是有几分醉意了,整个人又晃了两下,不过手中的酒壶倒是稳稳地定在少年嘴边。
颍川心里暗叹一声,今天是栽在这里了,这时他才记起前两天林枫师兄在他耳边念叨男人要会喝酒的问题。
看着眼前的酒壶,少年有些无奈,除了少量桃花酿和竹清,他没有喝过其他酒,尤其是这种烈酒,师父酿的几坛好酒大多都是被三师兄取走了,就连他那儿的半坛竹清,也是留给筱瑜的,反正那丫头说度数不怎么高,也没见她喝醉过。
至于眼下……少年用左手接过酒壶,拇指将壶塞弹开,也不多废话,将壶口凑到嘴边,仰头就喝。
温凉的液体攸然荡过舌尖,顺着咽喉滑下,馥郁的果香在胸腹里绽开,透入血脉,全身毛孔似乎都打开了。
也没有想象中那么难喝呀!少年闭上眼睛,细细感受着身体的变化,血液的流动比平时快了一倍不止,久未有动静的气海不知不觉中扩大了。
耳畔的风声是如此清晰,明明没有刻意去听,世间万物的声音却拢聚过来。清脆如银铃的,是花园里下秋果成熟爆裂的声音;呼啸急促的,是瓦缝间不止的风息;轻响后四面传开的,是落下的晚露在敲击石砖……
花园入口处的两株合欢树落叶了,随着微风缓缓落下,少年甚至能在脑海中画出它们的轨迹。世界似乎不一样了,感知变得异常敏锐,难怪三师兄知道自己来了。
颍川微微转过头,正想向林枫表述感受,却发现那道红袍身影怎么斜了,然而还来不及多想,只听见“嘭”的一声,之后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林枫跌跌撞撞地走过来,取过少年手里的酒壶,仰头喝了一口,看着醉倒在地的小师弟,哈哈笑起来。
“我这‘百花醉’可是连师父都放倒过的好酒,小川你也太自信了,有句话叫什么来着……”林枫晃着脑袋,左手一拍额头,“无知者无畏!”
“无敌是种寂寞……是种……”
“嘭!”又一道身影倒在亭阁里,发出声闷响。
月色姣好,独饮是种罪过。
从药园小木屋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接近晌午了。
烘暖的阳光透过窗扉照进屋里,酒劲儿还未完全退去,少年强忍着坐起身来,用手揉着两侧的太阳穴,过了好一阵,头痛才有所减轻。
颍川在心里苦笑,哪知道自己如此不胜酒力,居然醉得这么厉害。说实话,这经历没有想象中那般美好。
不对!感受着刺眼的阳光,少年忽然心里一惊,他想起件事儿来,今天是初三!
猛地跳下床,急匆匆地推开房门,连衣服都来不及整理,颍川直接施展出青风翼,朝着崖坪飞去。从下面看,那道身影在空中摇摇晃晃的,真是生怕他撞到哪座青嶂上去。
每月初三,符凌都会亲自考核,所有人都必须到场。
从药皇海到崖坪不过半个时辰的飞行距离,以颍川这种不惜真元的飞行状态,时间更是会缩减大半。数息之后,崖顶的那片开阔地就已经出现在视野中了。
随着崖坪的景物越来越清晰,颍川深感对三师兄的担忧简直多余,那个兴奋挥动衣袖的人不是他又是谁?那样子生怕身边几人看不见小师弟来晚了,而符凌就在他们不远处。
场面简直尴尬……
没有减速的动作,一个俯冲,白色身影直接落到地面,还好稳住了身形。
“呃……是不是来晚了?”颍川小心翼翼地问道,虽然这种愚蠢的话还没出口就想抽自己两下。
道萱无可奈何地笑了笑,移步往北,空中的白莲悄然盛开,又悄然隐去。
云层深处传来声鹤鸣,未久场间又多了道紫色的身影。
茗雨出鞘,带走晨间的水雾。
“不晚不晚,小师弟你来得正……”林枫晃悠悠地走过来,脸上挂着坏笑,然而那个“好”字还没说出口,他却突然风一般与少年擦肩而过,化成道虚影。
因为这个时候符凌转过身来了,在他手里的是根黑色的细木棍,或许是因为经常使用,木棍表面都已经磨出了光泽。
大师兄今天不知什么原因竟未出现,筱瑜则在二十丈外的位置讶异地看向这边,这还是她第一次参加月考。
“开始吧。”没有多余的话语,符凌抬起那根细木棍,木棍的前端斜刺向天空,产生种莫名的气势。
颍川深深吸了口气,而后缓缓将它吐出。
“哐当”一声,凡落出鞘。
树枝状的杂乱溪流将崖坪草地分割成很多块,此刻符凌与颍川之间就隔着条小溪,相距不过数米。
两个人谁都没有先动。
少年进入种奇异的状态风声渐止,远处的景物亦在缓缓消失,而前方的那根木棍,却变得愈发黝黑,愈发深邃。
符凌微微点头,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进入状态,看来在平时没少下功夫,既然颍川不主动进攻,那只能由他来了。
黑色细棍忽然动了,撩天的前端向下划出道轨迹,如同不受力般轻飘飘地落在小溪中央,而后又柔软地弹起,朝着颍川飞过去。
少年似乎没有感受到一样,只是如常保持着执剑的动作,直到细棍离眉心不足半尺的时候,他才想起来提剑格挡,看起来笨拙地很,在旁观摩地筱瑜已经惊呼起来了。
“铛!”
后抬起来的凡落剑拍在黑棍上,使其向左上方偏了半分。正是这偏移的半分,使得细黑棍险而又险地从颍川左肩上方掠过,劲风擦得肩襟上起了褶皱。
符凌没有留手,这是实战。
少年方才看似笨拙的格挡,此刻看来却是最有效的,这个动作他在幻塔已经练了太多次。
强劲的攻势被挡住了,但黑棍没有停住的意思,顺势发起下一轮攻击,或刺,或劈,或撩……黑色细棍在符凌手中似乎变成了一把极锋利的剑,从各个刁钻的位置攻向颍川。
这木棍不知是什么材料制成的,凡落仙剑与其相撞,却只能在上面留下道淡淡的白痕,用不了多久白痕就会消失。
筱瑜站在旁边看着,越看越觉得心惊。来极道阁的时间不短了,然而这还是她第一次参加符凌的考核。从之前对几位师兄师姐的考核标准来看,师父对七师兄的考核无疑更加严格,无论在力道还是速度上都比之前上升不少。
两人交手不过数息时间,然而剑与棍的碰撞却不下百次,随着时间推移,黑棍的进攻显得愈发频繁和密集,有好几次差点突破长剑的防御。
表面上没什么神情显露,符凌却在心中暗自点头。颍川所用的是“山河剑法”,这套剑法以防御和持久见长,此刻被他施展出来,颇有山河巍然气势。
忽然间,符凌猛然收势,将黑棍立于身前,静默不动。
暴风雨般的迅猛攻击来得快,去得更快,刹那间打断了山河剑法的防御节奏,少年心中暗道不好,立刻收手,将凡落剑护于胸前。
可是毕竟反应慢了半拍,再加上昨夜的酒意还未完全散去,少年竟是微微晃了晃,此刻对面黑棍上的金色微光已起。
伴随着“噼啪”声,黑棍缠上一道道雷芒,它们如同蛇一样吞吐着信子,在它旁边,连空气都带有几分焦灼的味道。
符凌却没有急于进攻,他稳稳握住那根爆起雷芒的黑棍,就那么静静地看着几丈外的颍川,他不向前,雷芒便不敢向前,茫茫天地雷电,此刻似全部盈握于手间。
颍川微微躬身,白袍的下摆迎风而动,面对逐渐上升的压力,他那眼神也变得越发明亮,锋利如刀、似剑。
极道阁有把传奇的剑,曾经深入魔渊,大杀四方,硬生生捅出个魔鬼窟,万亿恶灵不敢越那道清浅的剑痕一步。颍川听说过,却没有亲眼见过,因为那把名叫“日落黄泉”的剑在他还是婴孩时遗落在了东荒大泽,这把剑之所以如此出名,是因为它本身的浩然剑气,是天地之雷。
三代阁主符凌的极道,是雷。
没有丝毫预兆的,颍川对面的身影就此消失。与此同时,他手里的凡落剑嗡鸣一声,只来得及轻微地格挡,少年肩头的白袍上就已经多了道口子。
然而还没完,颍川整个人不受控制地朝后飞起来,此刻他身体是麻木的,根本做不了任何动作。他看见了不远处惊呼的小师妹,他看见自己的身体越过了师父。
符凌鬼神般出现在颍川先前位置的后侧,此刻正抬头看着他,黑棍上雷芒依旧。
少年脑子一片空白,只记得在快摔下时,一道柔和的力量托住了他,当躺倒在地时,他的身体还有几分轻微的麻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