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屹,子奚患了甲咁仺乙,这种病从医学的角度来说,暂时属于无解的绝症,而子奚活不过十八岁。”
柳渊语不惊人死不休,双眼目不转睛的看着兆屹,脸上的神情认真而执着,仿佛是为了证明自己所说之话的可信度,双手已经掐成了紫红,以此来为自己增加勇气。
这句开门见山的话让苗铅于兆屹同时默了半响,前者是处于极度无语状态,后者还挂着淡淡笑意的脸就那样僵硬在空气中,渐渐凝固,破碎,风化。
当兆屹的脑海慢慢将柳渊所说的八个字完全消化的时候,冻结的脸好像在掩饰自己的无措,唇角高高的扬起,眼神却如同带着利刃的刀锥上上下下打量着柳渊。
“渊,不要开这种无聊的玩笑,记住,下不为例。”
冰冷警告的声音从兆屹性感的薄唇中吐露出来,寒霜般的杀气让柳渊的背部升起阵阵凉意,忍不住环抱住自己哆嗦了下,但是眼神依旧倔强的与兆屹对视,以此来告诉对方自己并没有开玩笑。
苗铅在后视镜中看到两人互不相让的对持着,无奈的转过视线,语气严肃:“屹,你应该知道,柳渊并没有骗你,你……”
“shut up。”兆屹单手劈向苗铅坐着的车垫阻止他余下的话,握紧,气急败坏的怒吼:“够了,我说过,玩笑到此为止。”
“兆屹,我也只说一次,我们并没有开玩笑,你面对现实吧。”苗铅一个急刹车将车停靠在路边,转过身对着兆屹以更高的声调吼道:“如果没有完全确定,我们也不想告诉你,你知道柳渊为这件事难过了多久吗?”
“shut up,shut up ,shut up……”
兆屹抓起苗铅的领口语无伦次的喊着,眉峰纠缠在一起凶恶的瞪着苗铅,溢满风暴的双眸看着苗铅冷静痛惜的眼眸依旧没有丝毫动摇,兆屹冰凉的心就在狂风骤雨中渐渐冷凝下来,剧痛剧痛,痛到麻木恍如不痛,深邃的眼睛更加暗沉。
身体仿佛被抽去灵魂般,无意识的,兆屹的双手逐渐远离苗铅的衣领,疲软的斜躺在后座,仰高脸看着天空,双手覆上脸颊,脆弱的仿佛不堪一击。
柳渊坐在另一边看着这样的兆屹,他知道,兆屹并没有掉泪,可是此时的兆屹却让柳渊想到了多年前,兆屹的父亲为了掩护他而被仇家暗杀时,他的神情。
那时柳渊随着父亲赶到现场,看着父亲对躺在地上的俊美男人施以急救,也是在那次,柳渊见到了从此让他甘心情愿跟随着的兆屹。
那时的兆屹,蜷缩在脏乱的垃圾桶中,牙齿咬着手背,血肉模糊。
那时的兆屹,透过隙缝,眼神毫无焦距的看着不远处倒在血泊中的他的父亲。
那时的兆屹,同样没有哭,只是眼中却流着比眼泪更为绝望的悲伤。
那时的兆屹,直到他美丽的姑姑出现,才掀开头顶的圆盖,含糊不清的呢喃:父亲说,兆家的人,不可以为死亡掉泪。
只是因为这句话,让爱哭鼻子的柳渊当场惊愣住,缠上了这个拒绝任何人靠近的身影,没有因为满地血腥而难过的他,却因为那孤单而倨傲的身影,微微的痛了。
后来,柳渊只知道,兆屹的母亲将年幼的他交托给年仅十八岁的姑姑,孤身踏上了复仇的道路,从此,再也没有回来。
那时候,失去了两位龙头的兆家,溃不成军,很多早已瞄准兆家产业的人,落井下石,群起想将兆家吞并。
为了兆屹安全的长大,他在这世界上唯一的亲人,拒绝了深爱的男人,嫁给了能帮助兆家走出困境的人,替他抗下了家族的重担,呵护着他长大。
兆屹也在那时候将对姑姑的称呼改为母亲,代表着他对她的尊爱与感激,那些属于兆屹的情感就如同那些悲伤,随着他逐渐成长而消散埋葬在他的体内,扛着亲人的期待渐渐变的冰冷,难以靠近。
直到那件事发生一年后,柳渊偶然发现,他的新邻居就是那条小巷中让他记忆犹新的男孩。
柳渊开始偷偷隔着阳台往对面窥视,他看到偌大的别墅除了恭谦的保镖与仆人,没有一个真正关心兆屹的人,而兆屹唯一的亲人也因为忙于重整家族事务,很少能抽出时间陪他,即便如此,兆屹的身影依旧那么桀骜,只是望着外面的眼睛充满寂寞。
那时候柳渊很喜欢偷偷躲在暗处观察着兆屹,偶尔会故意发出响动,兆屹却恍若未闻,直到那天柳渊想在相邻的阳台中间搭建相连的路,兆屹才极度不耐烦的揪出他,冷硬的驱逐。
柳渊却依旧如同牛皮糖般呆在兆屹可以看见的地方,内心却窃喜着,他们之间…终于有了互动。
那时,柳渊不懂自己为什么会如此执着,后来他想明白了,是因为他想让兆屹发现他,是因为他想跟那个孤傲身影的主人做朋友,是因为他想让那道漂亮的剑眉可以扬起来。
直到某一次,柳渊再次被赶出兆屹的地盘,却意外遇险,被兆屹所救。
柳渊记得,就是那一次,兆屹短小的双臂交叉着,仰着脸讥笑着他,而他却莫名的高兴,因为,迟钝的他在那一天很明显的感觉到,兆屹对他的态度有所改变,不再那么排斥他的接近,训练时受了伤也会让他紧急护理。
渐渐地,兆屹面无表情的脸,会对着闯祸后的他,露出不悦而无奈的神情,即使这样也会耐着性子帮他收拾后续遗留问题,虽然中间有夹带着皱眉之类的动作。
只是这一切,终止在苗铅进入他们中间后。
柳渊不记得从何时起,苗铅取代了兆屹的位置,不厌其烦的帮他收拾烂摊子。
明明是很温柔的人却总喜欢戏弄他,想到这里,柳渊将眼神转向窗外的原野风景,迟钝的脑袋郁郁的想着,他对苗铅的存在,似乎没有刚开始那么单纯了,最近,他总会梦见那晚苗铅对他的所作所为,总在回味他的吻,总在……
望着窗外的柳渊,在回忆的同时,不知不觉已经红了脸蛋,双目迷蒙而懵懂着,只是他看着的是窗外,所看的方向却与旁边的兆屹一致……
所以在苗铅斜瞟后座两人的时候,看到的就是柳渊脉脉柔情的看着兆屹的侧脸,颊边的红润更让苗铅的心苦涩疼痛,双眼闪过一抹复杂,苗铅又随即转移开。
兆屹对子奚的在乎早已超出了他们的预料,现在是兆屹最需要他们的时候,苗铅属于军师的头脑开始激烈的运转着,以此来转移自己的微愠。
子奚的生命只剩不到一年半,这条消息,对于生活中本就只有灰暗记忆的兆屹来说,真的是致命的一刀。
苗铅回想着,他在兆屹身边这几年,看过兆屹身负重伤倒地不起,看过兆屹的临危不惧,看过兆屹很多不为人知的一面,但是苗铅却从没见过现在的兆屹,自从柳渊的话出口后,兆屹的身上好像裹了一层淡淡的名为绝望的气体,在他体内疯狂的冲撞着,嘶吼着……
眼睁睁看着重要的人慢慢死去,自己却无力施救的感觉,苗铅无法想象,而兆屹已经经历过一次了,兆屹的父亲,是他心中永远的痛,这样突然的刺激,兆屹需要多少时间来调整心情呢,苗铅忍不住想着,因为,子奚还等着他啊……
整理好情绪,撇过眼,苗铅的眼睛专注的看着前方,重新启动引擎,耀眼的车缓缓行驶在回嘉宇市的路上。
兆屹扬起的头靠着敞开的车顶边沿,颊边的头发被强劲的风往后吹着,扬起的弧度将耳垂刮得刺痛刺痛。
放在脸上的手指,修长而苍白,兆屹紧紧的压按着胀痛的眼角,指尖深陷在眼眶边缘,心脏无法遏止的颤抖着,脑海里面显现的画面却是阵阵血红,就如同那些他曾经亲眼看见的血腥场景,强势而狂野的气韵在一瞬间,显得那么的空洞无力。
可是,仅仅只是一瞬间,忧伤的气息很快消散在空气中,却仿佛是在掩饰那脆弱疲倦到极致的灵魂,良久良久,狂乱的气归寂于平静。
苗铅的唇边划过一丝浅笑,终于,恢复了呢,没想到,子奚比他意想中更能影响兆屹的情绪,甚至超过了埋葬在兆屹心中十年的痛与悔恨。
“柳渊,我要知道关于子奚病情的全部。”
冷傲强势的声音响起时,兆屹睁开了他布满血丝的眼睛,漆黑、阴郁、冷冽,散发着不顾一切的执着与疯狂。
想再次夺走他在乎的东西吗?兆屹嗤笑着看一眼远处,深邃的眸子急速膨胀,他,决不允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