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屠天,山中大平原北部,北涧城。
城外有漫天灰尘卷来,深空有飞舟跃下云层,云柔家族的部队冲涌而来,旌旗招展,战马奔腾。城内民众惊慌失措混乱一片,很多人不知道从城门突破还是从后方退却。
不少修炼者还算冷静,他们四处奔走安抚民众,并且引导各方做出准备。城主府中有无数强者掠向城门,而守城部队的各个据点里也有破军飞起。
街道上有人奔走相告——敌军杀来了,大家速度收拾,找寻活路了!
有些正在犹豫的民众听闻呼喊,连忙朝着南城门奔跑。当他们冲出数百米才想起妻儿老小还在家里,随后又快速散开。
繁华街市中,有个客栈门前却有厮打出现。两名外地女子和三名本地女子边打边哭。“烂人!”本地女子跳脚舞手,然后指着对方骂道:“要你管,我们逃命与你何干!”
一名头发被揪乱的外地女子异常气愤,“你个泼妇,不识好歹。”“你往前也是送死,往后还是送死!”“关键是,你何必拉上邻居?”
“就是。”另一名外地女子摸了摸被抓过的脸,语气尽是恨铁不成钢,“连我们外来者都明白,一盘散沙死得更绝望。”“现在各地都是混乱,你们能逃到何处?”
“多管闲事。”其中一名本地女子一手叉腰,一手指着对方,“活得一时是一时。”“打战是男人的事,守护天下是非鱼的事,何苦为难女流之辈!”
这时候,几名男子靠上来拉开双方。
有一名灰衣男子一巴掌将叉腰女子扇得有些懵,“忘恩负义的东西,你再说非鱼,我将你逐出家门。”女子顿时转过身去大哭,但又不敢立即离去。
一名白衣中年快速把男子拉到一边,“闷驴,打妻子算什么男人。”“她们有什么错?”“为何不能说非鱼?”他神情无奈,眉目黯淡,“陆凡家族根本守不住。”“光明宗自身难保,非鱼如何救你?”“就算他是神,能救多少。”
“没志气!”外地女子眼中有着泪光,“自救。”她朝前踏步,“你们投降也是死。”
她的同伴上前挽住她,“戴姑,我们不逃了,要是北涧城被攻破,我们就设法和敌人同归于尽。”她看着众人认真道:“我们来自千港镇,家人都死于战火。”
“云柔家族所到之处均是尸骨成山。”“最可怕是他们收编的强者,那些人或是杀人放火,或是欺辱女性,不管你逃到何处,敌人手下根本没有活口。”“别说幼童被吓哭,就是公鸡都不敢打鸣。”说完后两人携手离开。
听到女子所言,有些人更加惊恐。他们相互劝说,“北涧城并不远,若是光明宗要来,这会早就出现。”“非鱼不是神,也不是救世主。”“连老天都不把我们放在心上,非鱼会比城东神庙里的兵神善良么?”
路人无奈地点头认同,纷纷回家收拾东西。
灰衣男子走到女子身旁,“珠儿,刚才我不该出手打你,对不起。”“你和家里说一声,都去深山里的故地。”他缓了缓,满是落寞地说,“母亲和孩子就交给你了,我走了。”
女子呆呆站在原地,已经哭成泪人。她远远看着自己的丈夫走向城门,还看到对方手中多出一柄长刀。她忽然觉得头晕目眩,心脏疼痛,许久后才恨声道:“这是你一口气和我说话最多的一次。”“为什么?为什么。”她一边哭一边朝家的方向跑。被撞到的人只听见她不停地念叨,“深山……故居……”“死鱼……”
光明宗,半空中。
亚灵内心深处既有犹豫,也有挣扎。当前她的魂海已被无名主导,自我完全处于跟随状态。有几个瞬间她还是能觉察到魂海深处那道黑白虚影充满杀意。对方面容上有悲哀浮起,但眼眸全是冷静和悲悯。
心意相通时,她感受到不少画面。有贫苦之家分享一个水果,有兄妹分食一个馒头。有老夫妻相拥,有一家人团聚……悲欢离合间,一名衣裳上有不少破洞的少年安静看着他们,眼神中既有羡慕,也有善意……
当一声轻叹从魂海深处响起,她又失去主导意识。
——先是试探进攻,排除异己,随后多面出击制造混乱,让世人恨我,同时仇视光明联盟,接着重创我心扰乱我思,最终铁壁合围,以民众的性命来胁迫我。不仅想让我死,还要我辜负天下人——从此不得翻身。
如此冤案,宇宙中到底有多少?群魔乱舞,我辈是否畏死退却?暴露底牌也可以,只是三宗正面拼杀,双方都会伤亡惨重,被威胁和裹挟者何其冤枉。
其他宗族也会乘势发动战争,修炼者和普通民众都要卷入风暴中。浮屠天将会生灵涂炭,势如末日。目前鱼北森林胜负未分,绝壁天非常需要可靠者担起重任。
心思念转,亚灵已将数道命令传递出去。接下来,她安静看着敌人,“此时,你们是否觉得胜券在握?”“此刻,你们是否认为非鱼身死,天下太平?”“非鱼只是其中一条鱼而已。”她又在心底暗道——星星之火,可以燎原!漏网之鱼,可以越过龙门,斩杀恶神!
龙腾下浮地的破军战斗群冲涌八方,同各方势力“殊死搏斗”,星体表面的防护光晕也在抵御着几位老祖的全力攻击。就在亚灵念动间,星体上有重重九彩光芒涌动起来照亮虚空,强大威压让无数飞舟不得不朝后飞掠。
同时间,黑白虚影觉察到本尊魂海里的天魔玺和龙骨宝塔都有异动,就连神辟九剑也有幽光闪烁。虚影暗自无奈——龙族有冤屈可以理解,难道魔族当中也有冤案?
也是,大道永恒,邪恶普遍存在,大德者,无私者少之又少。生灵就没有纯粹的真善和绝对的邪恶。邪由魂起,恶由念生。
本源啊,本源,如此任性。你可曾想过,已经有三位深爱之人离我而去!
轰!亚灵身上有剑意闪动——现在,浮屠天已被封死。也好,新仇旧恨一起算。敌人如此疯狂蜂拥而上,我何必顾虑光明宗和幽名湖外尸骨如山!
她手持双剑在身侧轻轻划动,只见金光飞洒,转眼间十二个亚灵都是手持双剑掠向敌人。
“十二真身!”“该死!”紫衣青年面容上有异样之光,眼眸里有贪婪凸显,“难道这是传说中的大罗精?”
“原来如此。”白眉青年双眼清明,脸上有笑意回落,“妖女的肉身竟然是逆天宝物!”“非鱼,你拥有众多真身又能如何?”“十二个天尊初期能够在我们手里逆转局势么?”
金木的神情和法尊布衣、刑尊仲项都不同。她的脸色变了变,眉目间尽是不可思议。
亚灵并不回话,十二道身影将布衣和仲项围在中央。手中之剑扰动时,她快速移位,时空随之逆转。与此同时,道道阵光朝上冲起,璀璨阵纹倒扣下来。
“不好!”布衣和仲项非常诧异,只道不妙——那十二道阵光比光明宗守护大阵小很多,但威能更强!
同时刻,亚灵的本尊推出双剑,速度快过流星。一剑断敌后路,一剑锁定金木。剑意无处不在,剑光无所不至。
“本源之剑!”“不可能!”双剑在天地规则镇压下依然势如破竹无阻无碍。金木虽是难以置信,但身心极为镇定。她运手而过,两块玉佩在空中合二为一,啵!耀眼华光从玉佩上绽放出来,莫名波动就如深水涟漪鼓荡四方。尊贵且圣洁的气息压迫一切!
剑意被扰动,剑光被隔绝,涟漪切断剑气,荡开剑锋。世界就像平静之海突然沸腾,天地震动,山河尽裂。
“其心不正,立意有偏。”亚灵连连点指,道道剑气或如飞雀掠起,或如水鱼涌动,或如天蛇游走,或如番龙戏珠。
层层涟漪被切开、重重余波被斩断。“封!”她念头才起,数道剑光化作万千灰色光线——飞天遁地,无所不缠,灵巧有机,无物不穿。
咔!玉佩被灰色光线绞碎,碎片在地表轰出数个大坑,波动将那些冲上来的强者卷成飞灰。数艘飞舟相撞,爆炸产生的光芒让人睁不开眼睛。
“非鱼,从始至终都是你在逼我!”金木从远处飞掠而回,她没有优先擦去唇边的血迹,也没有整理破碎之衣。她连连作诀,面容上有冷笑隐没,双眼里有常人难以觉察的狠厉。
京帝呵!几百万年前你横空出世,让上六天在风云诀下颤抖,一代霸主何其威风,何其璀璨。只不过,后世虽获得几百万年和平,但气运已被你用尽!数辈强者对你又敬又恨。
当年,你通过何种手段崛起,又通过什么方法突破天尊极限?我也恨。乱世出英雄,我不择手段谋划多年,就算比不上你,却胜过非鱼数倍。下界的本源力量居然可以渗透进来,你为什么不给我机会?
多年来,父亲不仅扶持刑宗,还让我嫁给你的后人。刑宗要是没有我早就被天剑宗和神刀门取代。好,好,我先杀非鱼,再毁京氏!
心思念转,她运手牵引,“风云决,神雷惊世间。”只见无数雷电从她娇弱的身躯上狂龙般舞动起来。风暴骤起天地惊变,厚重乌云压向山河,庞大旋涡卷上天空。多个数米粗的雷柱只如神灵手中的长枪,转眼洞穿黑暗,涌向亚灵。
世界已经变成雷海。轰!雷柱冲在万千光线上。“破!”亚灵轻轻挥手,其中一柄剑从地上升起,数道剑气就像高峰破开雷海。其中一柄剑在身前飞旋,无数灰色光线将雷柱切断,将雷力绞碎。然而旋涡疯狂吞噬剑意和规则,扰动一切。雷柱不断冲下,源源不绝,来势就如陨星坠地。
她的防御随之崩碎,肉身被点燃,就连发丝都有雷火在蔓延。
突然间,黑暗中有尊器飞来,朝亚灵的眉心和心脏掠来。两道飞箭牵引无尽雷力汇集在前端,宛如两把正在打开的天伞,瞬间将亚灵穿透。
砰!亚灵的本尊轰然爆散。呼,两个旋涡将她吞噬。
布衣和仲项在阵中游走,两人都是目露欣喜,金木却皱了皱眉。
亚灵的十二个真身不慌不忙,她们身影游走,时间流速突然加快。敌人的攻击趋向缓慢,她们手中的双剑快如闪电。时空陷入迟滞,所有规则都被扰乱。
同时间,两道黑白之光切开漩涡,一个满头红发的身影快速浮现。她挥动莲枝将两道破开时间逼近自我的飞箭敲碎。
莲影朵朵幽光烁烁,旋涡瞬间停顿,四向溃散。雷海中有无数磨盘大的莲叶蔓延开来,莲朵就像朝天之笔沐浴着雷光相继绽放。只见涟漪交织,璀璨光芒点亮世界,撕开黑暗。
雷柱的威能不输于灭世神雷,关键是飞箭一击必杀!
无名暗自叹息。亚灵修为有限,若非生之意志和黑白虚影,她会陷入被动,而且无法坚持太长时间。绝壁天需要平息祸乱,鱼北森林已经转向僵持,全线反击也需要时间。
只是,敌人更加疯狂,我无法拖延。浮屠天的民众正在水深火热中挣扎着。
脉祖和矿祖为何乘机对我出手?
思前想后,他已然明悟。两名强者是京帝的后手!他们忠于京帝,但思想上对当世不满,行动上已经偏离。
两人的身心充满矛盾,从妖兽的本心和立场出发,他们更容易偏激,最终走向歧路。
——推倒重来,这不是游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