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青紧抿着嘴唇,身体剧烈地颤抖着。
那些话哪怕过了两年多,它们还能像刀子一样划伤她。
她已经慢慢地能理解她妈妈当年坚持离开的初衷,想给小禄一个不受影响的未来。
这些理由是她在理智的时候说服自己的。
为了小禄的未来,就要把她扔在这里?
常青正想着,她的手机响了。
是外地的号码。
她看了一会儿,见对方没有挂断的意思,才接了起来,“喂。”
“常青,还真的是你啊?!我就尝试着拨一下,没想到你还用大学的号码。”
“黎帆?”常青不确定地问道。
“对,是我。我们同学聚会好几次了,你都没来。不想见我们这些同学啊?”
“工作比较忙,时间又不固定。”
“也是。大家都工作了,以后能聚在一起的机会就少很多了。”黎帆说道。
常青应了一声。
双方同时沉默了。
常青见对方不说话,打算说一声“时间不早了”就挂电话。
就在她要开口的同时,黎帆开口了,“听说你爸是大了,能请他来我家一趟吗?你放心,钱一定会给得让他满意的。”
“你家人走了?”
“我爷爷刚走,能不能请你爸爸帮个忙?”
“我爸爸不方便。如果你不介意,我可以过去。”
“你也做大了了?”黎帆的声音里有几分惊讶。
“嗯。”
“那就麻烦你了。就是……”黎帆似乎很犹豫,“能不能现在就过来,殷城离我家比较远,天亮后还要赶吉时。”
“你把你家地址分享过来。我等下出发。”
“好好好,真的太感谢你了。”
“不客气。”
常青放下手机,看着手机屏幕上出现的“半夜03:05”的字样。
不知道出于什么想法,她给陆名湛打了个电话。
刚响了两声,就被接了起来。
是陆名湛熟悉又带着点睡意的声音,“嗨,小大了。”
“我接了个外地的活,要马上走。你能跟我一起去吗?”
“外地的也半夜去?”陆名湛边问边起床。
“嗯。”
“你在家等我,我开车过去接你。”
“麻烦你了。”
“别客气,你收拾好你要带的东西就行。我到了给你电话。”陆名湛把手机丢到床上,迅速进更衣室换了衣服。
他有种预感,他家刘总明天早上在餐桌上没看到他又得开启嘲讽模式了。
这嘲讽模式天天开也不腻,他也是很服气啊。
陆名湛轻手轻脚地下楼,趴在狗窝里睡觉的车轮听到动静,抬头看着他。
陆名湛做了个嘘声的动作,蹲下来摸摸它的大脑袋,“哥哥要出门,明天爸爸妈妈发飚,你装没听见。”
车轮喉咙里发出咕噜的声响,伸舌头在他的手上舔了舔,把他的手舔得全是口水。
陆名湛把手上的口水全擦在它的毛上,才起身从步梯下到地下停车场。
车轮:“……”
**
常青把各种各样的工具收拾成了个大包。
黎帆虽没跟她说是什么情况,但她心里有个底。
黎帆的爷爷走的不简单,要不他们完全可以在当地找大了。
他们舍近求远,必然是有不可说的隐情。
常青迟钝,在很多方面都不太上心。
可她毕竟不是真傻。
在她的专业领域里,该注意的她不会傻呵呵的忽略。
她收拾好了之后,又检查了两遍,确定没遗漏什么才坐在地毯上瞪着手机发呆。
心里的烦躁并没有因为突如其来的工作而消减,反而愈加的烦闷,迫切需要一个可以发泄的出口。
只是被她习惯性地压了下来,等身体和心理自己消化。
如果消化不了,就等时间长了遗忘。
她渐渐失去了开口跟人说自己感受的能力,连对莎莎姐也是如此。
此时,手机屏幕亮了起来。
是陆名湛发过来的信息。
“我在楼下,下来吧。”
常青抓起手机塞进背包外侧的小包里,背着包就下楼了。
陆名湛站在门边,见她出来了,很自然地接过她的背包,放到后座上。
常青轻手轻脚地关上门。
上车后,陆名湛接过她的手机看地址,设置导航后就出发了。
常青不知道要不要说感谢。
陆名湛愿意大半夜陪她出远门,这是必须要感谢的。
只是口头感谢太轻了,容易让人觉得不够有诚意。
陆名湛见她交谈的兴致不高,说道:“你先养足精神,到地方了你还得忙。”
“我不困。陪你聊聊天,免得你开车困了。”
“也行。”陆名湛发现她很好猜,想什么不是直接说出来,就是会流露在脸上,“你平时连续出大夜的情况多吗?”
“不多。这次也是赶巧了。”
“你对等下要处理的活有什么想法吗?”
常青想了想说道:“我们可能会看到一出家庭伦理狗血剧。”
“我也是这么想的。如果不是不便处理,不会找上你。”
“嗯,我暂时不希望遇到腐烂的大体。”
陆名湛闻言轻笑了起来,“除了不喜欢腐烂的大体之外,你还不喜欢哪些死法的大体?”
“卧轨、上吊。卧轨的尸体很多是肉酱,不好收拾;上吊的脸部表情太吓人了,有种死不瞑目的感觉。在化妆和整理脸部的时候,我不太敢看他们的脸,怕他们下一秒就睁开眼睛。”
陆名湛看了看空无一车的高速路,目力所及的光芒都是车灯打出来的不长的亮光。
他们在最佳鬼故事发生场景里毫无心理障碍的聊尸体,可以说胆子相当肥了。
陆名湛问道:“你刚开始做这一行的时候害怕吗?”
“怕,但没有办法,还是要做。”
“为什么?”
“因为我爷爷以前跟太公承诺过,诺言还没有实现,就还要继续做下去。”
“介意我问是什么承诺吗?”
“说给你听不要紧的,莎莎姐也知道。”
陆名湛不知怎么的,听她这么说,嘴角不自觉地上扬了起来。
他才认识她多久,她已经这么信任他了。
“我们原来不是地道的殷城人,具体是哪里人已经不清楚。我爷爷年纪很小的时候就流浪到解放路,那条路从很久之前就是做白事的。太公见爷爷可怜就收留了他,带着爷爷一起做白事。太公过世之前,让爷爷发誓要收葬一千个人,这个承诺到现在还没有完全实现。”
“为什么要发这样的誓?”
“我也不知道。我们家没有像别的大了带徒弟那样,师父和徒弟一起入殓,也可以分开进行。太公之前只是带爷爷在身边,不让他碰,遇到累活、重活也没让爷爷搭把手。爷爷入殓的第一位是太公,我爸爸入殓的第一个人是爷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