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想。”易楚强压下心头的渴望,仍是低声道,“记得大人曾经说过,不会再私自来找我。”
“我不是私自来的,我先写字条问过你的意思。不回答就是默许。”辛大人狡黠地笑,冷峻的脸上难得地笼着层温柔的表情。
易楚分辩道:“你写的分明是守岁,那是昨晚的事。”
辛大人挑着眉梢,“是吗?那我再问一次,想不想出去看雪?”
易楚瞧着他的面容,有片刻的失神,他生得真是好看,长眉浓且直,鼻梁高又挺,眼眸幽深的几乎看不到底,说是读书人,可身上的气势凌厉威严,说是武将,又有种与生俱来的斯文气质。儒雅跟威严,融合在一起,毫无突兀。
辛大人任由她打量,稍后,牵起她的手,“走吧,莫愁湖结了厚厚一层冰,待会儿我凿个洞捉几条鱼上来,咱们烤着吃。”
听起来,是那么令人向往,易楚几乎就要答应,可想起自己是待嫁之身,猛地抽出手,咬了唇道:“我不想去……还请大人信守自己说过的话。”
辛大人看着她,突然低低地问:“你有没有喜欢过一个人?走路的时候会想着她,吃饭的时候会想着她,她开心,你也会跟着欢喜,她难过,你会绞尽脑汁地想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会想方设法让她重新欢喜……几天不见就会坐立不安心思不定,非得见上一面才安心。可是,这个人总是躲着你避着你,即便是面对面站着,她也只是点个头转身就走。阿楚,你说我该怎么办?”
易楚垂下头,避开他的眼眸,心里既是欢喜又是酸楚。
欢喜的是,这个如此出色的男子也喜欢自己。
酸楚的却是,自己是定了亲的人,要用什么来回报这份情意。
好久,才平静下来,淡淡地回答,“我不知道……我没喜欢过人。”
“阿楚,别自欺欺人,”辛大人扳起她的头,对牢她的双眸,“我问你,上次我说不再来看你,你为什么哭?你这个可恶的,哭了足足半个多时辰,害得我在屋顶上淋了半个多时辰的雨。想下来,怕你又跪来跪去,想离开,又舍不得丢下你。你,你专会折腾人……”
易楚呆住,原来那天,他并没有真的离开,原来,他一直在雨中陪着她。一时,眼窝发热,泪意渐渐涌起。
辛大人恨恨地道:“你看你,在别人面前不是挺厉害的吗?怎么在我面前偏偏……”话音未落,已低下头,吮去她眼角几欲滑下的泪。
他的唇温热坚毅,带着浅浅的艾香,易楚脑子一片空白,停滞了几息,才反应过来,恼怒地伸手推他,却是推不动,又抬脚狠狠地踩在他脚上。
辛大人吃痛,反而越发将她搂得紧。
她乌黑的青丝软软地蹭着他的下巴,纤柔的身子紧紧地贴着他,散发出少女独有的芬芳气息,辛大人心跳如擂鼓,咚咚作响,而周身的血脉像是滚沸的水,咕噜噜地诉说着渴望。
辛大人毫不犹豫地再次低头,噙住她的唇。
唇水嫩柔软,像才出锅的嫩豆腐,入口即化。
辛大人不由想起吴峰说过的话,这人间美味,尽在女人身上……念头一旦生起,竟然无法控制,辛大人无师自通地撬开易楚的唇,与她的唇舌交缠在一起,而手本能地顺着她起伏如山峦的曲线抚摸下去。
易楚又是羞恼又是害怕,眼泪流了满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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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口中尝出泪水的苦涩,辛大人才清醒过来,松开抱着易楚的手。
易楚刚得自由,抬手便朝辛大人的脸扇过去。
清脆的巴掌声,利落地打破了室内的寂静。
易楚微张着嘴,她是气愤辛大人的孟浪,却也没想到他竟然没躲开,或者是根本没有去躲。
一时,惊诧错愕恐慌无助,种种复杂的情绪掺杂在一起,易楚吓白了脸,呆愣着不知所措。
辛大人看着她眸中闪现的种种情绪,喟叹一声,将她拥在怀里,下巴抵着她的发髻,“用这么大的力气,就算是不心疼我,也该心疼你自己的手……是我错,不该对你无礼,可我不能自已……阿楚,我想你想得紧,你嫁给我,好不好?”
“我……”易楚挣扎着要开口。
“你跟荣盛不合适,”辛大人不容她说下去,继续道,“我会替你退亲,然后请媒人上门求娶,你可愿嫁给我?”
耳边是他低柔的话语,脸旁是他怦怦跳动的胸口,周身萦绕着熟悉的淡淡的艾草香气,易楚紧绷着的身子渐渐放松下来。
真的能嫁给他吗?
跟他一起守岁,一起看雪,一起凿冰捉鱼,然后生火烤了吃?
可她总要先退了荣家的亲事才成。
过了大礼的亲事,除非其中一方暴毙或者做出什么天理不容之事才可能退亲,否则,不管男女,都要在名誉上受损。
易楚不由打了个寒颤,记得第一次见面,辛大人曾平静地说,如果她不交出赵七公子,他就用周遭百余口人的性命来交换。
这样随性杀戮的人,会采用什么样的方式退亲?
易楚不敢想下去,急急地问:“你想怎么做,荣家都是安分守己的好人,从不曾作奸犯科。”
“这事交给我来办,你放心,我决不会动他们半根手指头……我只问你,若现在你是自由身,可愿意嫁给我?”
易楚仰头,看到辛大人右脸清清楚楚的五根手指印,心里莫名地发虚,嗫嚅地说:“我爹不会答应,差了辈分。”
想起那声不情不愿的“杜叔叔”,辛大人气得肝疼,“都怪你,既不让我来找你,见了我也爱答不理,若不是你这样,我怎能晕了头想出那个馊主意?我想正大光明地当着你爹的面给你张字条,你总能看看吧?谁知你爹,我比他小着十几岁,他也会平辈论交?”
“我才不看这种私相授受的东西,”易楚撇嘴,却又忍不住莞尔一笑,笑容温润而美好。
辛大人看在眼里,心里滚烫火热,恨恨地点着她,“没看怎么知道写的是守岁,就知道嘴硬。”叹息一声,再度低头,去寻她的唇,“这次你还会打我吗?”
尚未触及期待中的柔软,辛大人突然身子一震,正色道:“有人找我,我先走了,荣家还有你爹都交给我,你只安心等我上门求亲就行。有事的话,去汤面馆找我,我不在,就跟掌柜说,他叫张铮。”话音刚落,易楚只觉得一阵风扫过,面前已经没了人影。
思及刚才他说的话,易楚心里滚烫滚烫的,连带着脸颊也是火辣辣的热。
忍不住揽过桌上的靶镜看了眼,镜子里的女子面若春花目如秋水,水嫩的双唇染上薄薄一层粉色,娇艳欲滴。
易楚一把将镜子扣在桌面上,呼地吹灭了油灯。
这才反应到,油灯竟然一直点着。
难道他就不怕被人瞧见?
又是一夜难眠,可清晨醒来,精神却是格外地好,就连生火做饭时,脸上也带了浅笑。
易郎中见状打趣她,“有什么开心事,说给爹听听。”
易楚娇嗔道:“爹真是,难道过年还不许别人笑笑?”
女儿家的心思就是这样,时而风时而雨的,易郎中浑不在意,寻了铁锹将院子的积雪往墙角铲。
易楚瞧着父亲的身影,心思莫名其妙地飞到辛大人身上,也不知今天他会不会来吃饭,或者陪父亲下两盘棋。
他喜欢吃鱼,还好水缸里还养着一条。
是先杀好,留着他来吃,还是等他来了现杀?
易楚脸色一红,突然想起他说的话,喜欢一个人,走路的时候想着他,吃饭的时候也想着他。
这样地想着一个人,感觉真好啊!
遗憾得是,辛大人并没有到易家来,连着好几天,他都没有露面。
可京都却涌动着一股紧张的暗流。
吃饭时,易郎中感叹不已,“王侯伯爵虽然显赫一时,还不如咱们平民百姓生活得安宁,至少咱们不用怕半夜的马蹄声。”
易楚心里“咯噔”一声,“外面出了什么事?”
易郎中淡淡笑道:“听别人闲聊时说的,说是又有几家勋贵被满门抄斩,就是大年初一夜里的事。”
“是锦衣卫干的?”
易郎中鄙夷地说,“这个世道锦衣卫就是属螃蟹的,横行无忌,除了他们,谁还敢在太岁头上动土?尤其那个辛特使,听说,皇上都得看他三分眼色……不说别的,就说诏狱里的那些刑罚,一般人谁能想到那些折腾人的法子?”
连皇上都看他的脸色,这可不是什么好话。倘若传到皇上耳朵里,皇上会怎么想?
而且,父亲对他好像很不待见……好吧,应该是大多数京都人对这个杀人不眨眼的特使都敬而远之,避若蛇蝎。
易楚顿时心里堵得难受,说不清是因为辛大人还是因为自己。
终于到了正月初八,朝廷开印上朝。
皇上连接发了数道圣旨,使得京都人心惶惶,不可终日。
易楚的心也整天吊在嗓子眼里,不得安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