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大寒大寒,防风御寒,早喝人参、黄芪酒,晚服杞菊地黄丸。”林善信掀开帘子,念着这么一句。

无尤也才刚请安回来,还没坐踏实呢,“回来了,爹怎么说呢?”

林善信窝进炕,道:“爹说先过好年,其他的容后说。”林善信和无尤从元氏院子里出来,就被叫去林元机院子里,说是昨儿叫了大起,朝堂上。

无尤想着叫过去也无非就是些朝堂的事情,便也不多问。“腊月十一了呢,我一早叫小厨房弄了一些黄芪茶给你。”说着就把茶杯推到林善信面前。

“你不觉得黄芪一股子怪味吗?”林善信打了茶盖子,闻了闻,就放了下。

“那你有没有觉得你一股子怪气呢?”无尤斜了他一眼,无尤是发现了善信在这国公府里养出的那些臭习气有的时候还真讨嫌的很。

林善信看见无尤斜眼,拿起来一口吃到底,“味道是有点不好,但是喝也没有啥的。”

“我爹爹常说黄芪是个好东西,便宜,适合普民之家,养血补气。家里炖东西常常放的,本没有啥味道。”无尤看着杯子里圆圆的小扁片给善信说。这种贫民之家常用补养的东西,虽不如参茸珍贵,但是却贵在其本质。

善信自然是吃不惯黄芪这类的,但是无尤喜欢,自然也有她的道理,加之对纪家总有份特殊的情感,说不上什么,许有那些好奇,无尤做什么他也是欣喜的尝试。“一会儿吃什么呢?厨房那边可吩咐了?”

“大厨房是人参鸡,每个院子都会有一份,今儿大寒一早水红就接了单子,我大概看了看,多是姜羊肉等节气吃食儿。”无尤想了下那份单子,道。

“可有你吃的?”善信一直记得无尤吃的很清淡。

“单子上有山药黑芝麻糊,也让水红在小厨房做清炒萝卜丝和其他的小菜,这点你还担心我在这儿饿着了?”无尤支着手肘笑善信。

“我这不是怕正月初六回去见岳父,若是你廋了,你那个兄长还得吃了我。”善信嘻嘻的打岔过去了。

无尤拾掇起手中的篮子,翻看了下有个头没修好,就拿起来架上撑子,绣着花头。抬眼看了一眼林善信,靠在一侧正看闲书呢,这几日倒是好好的修整了,人也是闲多了,也因为有了个娘子,林元机也不是那么紧紧追着问善信读书的事了。善信便把之前私存的闲书翻了出来,都是一些不知道从哪弄来的话本,无尤翻了下似也无伤大雅,便就随了他。无尤晓得,在这个宅门里当个人也不是那么容易的,那日和绮晴的一番话,让无尤多少了解了善信之前都是怎么过的。

一个小孩子六岁就被送回国公府,虽说安国公喜欢,可是那些东西哪一个不是他自己争取来的。难道还能是天上掉下来的,谁也不会无缘无故的喜欢一个人儿,加之刘氏又那么能算计,当时小小的善信是怎么熬过来的,无尤并不知道,只是每次被善信握住的手都能感受到他手中的茧子,他必是比其他的孩子复出了更多的努力。这些日子每每想到这里,无尤就会心酸,似也渐渐明白他的防备、他的人前人后、他的累……

“善信?”无尤叫了林善信一声。

“恩。”林善信哼哼了一声就继续看了下去。

“上次给你选了鸦青色的料子做件新的斗篷,这几日就该好了呢。”无尤想了下,“我想在新斗篷上绣个啥,你说什么好呢?”

“尤字吧,”善信压根就没把头抬起来,就随后说了出来。

无尤看他漫不经心的样子,摇摇头,“那就尤字吧。”

“对了,咱边上那个小院子,最近来来往往的总有人在那边,我看着是整理呢。”无尤想起那个院子来了,随口问了句。却不想这句引的善信啪的一下把书扣在了桌子上,惊的无尤猛的抬眼看他。

善信才觉失态,复又拿起书,道:“书里正说混话,看着动了气。”

无尤笑了下,“书里故事罢了,怎可为此扰了心呢。”

善信点头,才道:“你说那个院子,说是过了年会有本家的一位公子住下,便提前收拾出来。”

“本家公子。”无尤重复了下。

“对呢,”善信应着,“说是家里就只剩下这一个儿了,便接来住下,毕竟是亲戚,这个时候总是要照顾的。”

无尤哦了一声,就不再接话了。林善信整个人舒了口气,还好没有继续问。无尤虽没有继续问,但是对林善信听见提到那个小院的反应多少有点起了疑心,那边到底要住个什么人呢。

吃了饭,在院子里溜达了一会儿。林善信就被无尤哄着威胁着进书房去了,他这几日都放鸭子一样,都没好好看一看书。过了年还要去太子那边呢,总是不好这样一直的,弄得心都野了,元氏那边也会责怪到无尤身上的。

水红陪着无尤看着窗外的雪水还没从屋檐滴落,就被这寒冷的天气变成了冰柱子,直愣愣的挂在房檐边上,大大小小、粗粗细细的,折射着太阳的光芒变成了七色。瑞紫搓着手,站在屋檐下等着炉子上坐着的水开。水红看着瑞紫就想起自己当初进礼亲王府的场景,若不是青若郡主出手,她现在会是什么样子她自己都不敢想。青若郡主对她的恩,她记得,青若郡主要护的人,她会一直守着。

“小姐,进去吧,瑞紫那边水也烧好了。”水红握住无尤的手,都冷的冰冰的了。

“好。”无尤点头,也招呼着瑞紫一起。

一进屋内,一股热气扑了过来,以蓝忙去扶无尤,然后整理着把无尤的外袍解了下来。说道:“预备好了笔墨纸砚,小姐也好久没写字了。”

“我还好久没有见青若了呢,以前一个月总能见上几次。不知她这些日子如何。”无尤想着以前青若总是央着无尤写字、下棋,而且每次都赖。无尤说着就坐到案几前,看着铺开的宣纸。

“小姐这次要写什么?”水红问,立在一侧磨墨。

“大悲咒可好?”无尤想了下,就过年了,想府里安安生生的过个年。

“好,静心。”水红把沾好磨的笔递给无尤。

「南无、喝啰怛那、哆啰夜耶.南无、阿唎耶,婆卢羯帝、烁钵啰耶.菩提萨埵婆耶……」无尤默写着早就熟记于心的大悲咒,她总是在心烦意乱的时候默写,她今天多少有些心烦意乱了,因为善信关于那个院子的含糊回应,让她总是时不时就蹦出要探究的念头,也是因为如此她才会默写自己最熟悉的。

一遍默写完成,紫杉就掀帘子进了来,看见都在先是楞了下,然后给无尤行礼。紫杉身后跟着进来了个嬷嬷,是元氏院子里的,看见无尤也是先行了礼。

“老太太请三少夫人过去一趟。”嬷嬷很恭敬,水红却紧张了起来。

“容我换身衣裳,就随嬷嬷过去。”无尤起座,对着嬷嬷道。

“大少夫人、二少夫人也要一起过去,若是三少夫人赶巧了,说不离儿就能遇见呢。”嬷嬷这个话是明显说给无尤听的。

无尤已经和以蓝进了内间,换衣裳,听见这话,心中放下了一些揣测,却多了一份怀疑,若是这般必然是家中的女眷都过的。无尤换了一身紫檀对襟长袄,外罩了一个滚毛镶银朱边牙白褂子。无尤看了下正正好,这个颜色淡雅,也不会冲了屋里的人,毕竟那边一个个都比自己年长。无尤其实很不喜欢这样的场景,每次过去都要顾及很多,穿戴,发饰不能张扬又不能太简单,还不如在院子里踏踏实实的好。

无尤带着水红,跟着嬷嬷去到的并不是平时元氏的内院,而是到了元氏院子的正厅里。进入的时候,一个小丫头已经颠颠的先进去通告了。等无尤和水红跨进厅里时,着实被那么多人惊到了,虽然早就有准备,这次会是所有的女眷都到齐了。当看见受惊般林善仁的两个小妾时,无尤才算明白这次怕又是刘氏挑的。

无尤先是给元氏行礼,又接着给阮姨娘、刘氏、李氏行礼。然后李氏就招呼无尤坐在她旁边。水红站在了无尤的身后,无尤一坐下,李氏就握过无尤的手,轻轻的点了下,然后看看地面。无尤明白了,这是要叫她乖乖的不要说话,有什么先想想再应答。无尤刚才行礼的时候,看见元氏的脸色有点不对,一旁站着的绮晴都只是直视地面。水上来了,无尤借着送水的丫头挡着,抬眼微微看了看那侧的柳香瑜,柳香瑜也正看这边,眼神里充满了无奈,轻轻对无尤耸了耸肩膀。刚想笑一笑回应柳香瑜,就看见阮姨娘扫过来的眼神,忙坐直身子,目不斜视。

“人都齐了,你说吧。”元氏发了话。

刘氏要站起来,元氏道:“坐着吧,这样舒服一点,气也足。”

柳香瑜低下头,不厚道的笑了下,被无尤看在眼里。

刘氏一脸的笑,道:“娘说的是,今儿大寒本来就该补气的。”

“我瞧着姐姐是今儿膳食里的人参炖鸡吃上火气了。”李氏淡淡的口气,“这寒气里上火可不好去呢。”

“妹妹当然不上火了,妹妹这么多年就一个儿子,什么都是宝贝的,谁也抢不着,如今又是御赐的媳妇儿,净瓷一样的人儿哦,我呀就没那么好福气了。”刘氏也不生气,只是那嘴巴却是不饶人。

“那还不是你更风光一些吗?两儿子都封了官,一个文一个武,这府里谁比的过呀。你看我这把老骨头是不是也不如你那二个儿子?”元氏口气轻轻的,似乎一点都没有发脾气的样子,但是这话听在心里却有点心惊肉跳的。

刘氏忙站了起来,“相公都是娘生的,相公的儿子好,那是娘的荣光呀。”

“哼”元氏轻哼了一声,没有搭理她。

刘氏有些尴尬地坐了回去。

元氏不再说话了,刘氏有点心急,李氏倒是拉着无尤的手一个指头一个指头的看,似乎这个屋子里只有刘氏和无尤两个人一般。无尤也不好环顾四周,只能看着地面,看见刘氏的脚轻轻地点着地,若是不仔细都看不到那么轻的动作。

突然刚才通报的丫头进了来,道:“大爷、二爷、三位少爷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