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六月初六,大暑刚过。无尤请安回来还没有一会儿呢,就有丫头急匆匆地跑过来,一边进故明园一边嚷嚷:“老太太晕了,老太太晕了。”嚷嚷的整个院子的人都跑了出来,元香按着小丫头道:“你嚷嚷个啥,一点规矩都没有。”小丫头一看元香的脸色马上就闭上了嘴巴,低下头也不言语了。无尤才把衣裳褪去,在屋子里才舒坦一些就被这声嚷嚷给惊倒了。水红帮无尤重新换上了衣裳,出了来院子。

“你给我说说怎么回事?”无尤柔声问小丫头。

小丫头抬眼悄看了下无尤,元香搡了把她道:“夫人问你话呢,怎么这会儿却不言语了?”

“回三少夫人,老太太刚儿出了院子说要逛逛园子,走了没一会儿就倒了。绮晴姑娘让我们忙来知会各院子的夫人们。”小丫头还是有点惊魂未定。

“水红、元香,随我去一趟。”无尤一听这个情况马上做了分派,“以蓝,你和紫杉把院子照顾好。”

无尤到达元氏院子的时候,柳香瑜也正赶来。柳香瑜问了下情况,无尤也说不太清楚。进了院子就看见来来往往的人,又是打水、又是搬冰的。刘氏站在门外一副事不关己的姿态,门显然进不去了,人一个个进进出出的。这才看着,李氏带着谷翠就进了来,看见无尤忙问怎么样了。看着两个人都没进去,扒开人就挤了进去。

“哟,我说妹妹呀,你怎么才来呀。”刘氏在门口看见李氏,不阴不阳地说了句。

李氏没搭理她,掀开帘子进了屋。无尤一看李氏进了,自己也跟着进去了。柳香瑜摇了摇头也跟着进去了。李氏进来看见阮姨娘已经到了,正在打开每个窗户,让气息流通起来。床边上绮晴忙着给元氏喂藿香水,那股子呛味每个在屋子里的都闻得到。李氏先过去床边看了看,然后开始吩咐还在闲着的小丫头去厨房马上熬绿豆水,让搬冰的快点把冰块搬过来。

几个丫头搬着冰夹子盒进来,摆在了元氏靠近床的地方。然后绮晴把床上的纱帘放下,这才招呼几个搬冰的小厮把冰块送了进来。然后两个丫头用扇子不停的扇着冰块,就看见那些冰冷的气升腾出来,被扇子扇开,渐渐的整个屋子开始凉爽了起来。刘氏和杨灵之进了屋,空间不知怎么就变的很拥挤,无尤往阮姨娘身边靠了靠。

“呦,窗户怎么都开着呢?”刘氏一进来就大呼小叫,“这不是让冰气往外跑吗?”

“大夫人,这气息得流通。”绮晴头都没有抬,手中正在给元氏换冷手巾放在额头上,随口应答了句。

“派人去叫善信他们回来了吗?”无尤悄悄地问着阮姨娘。

“叫了,我派人去叫的。”阮姨娘拍拍无尤的手,示意她放心。

“大夫呢?”无尤又问,问完就觉得有点多余,这不是明摆着的吗?

柳香瑜笑了笑,“哪能没请呢。”

正说着大夫就进了来。来者两个人,年纪大的坐到了元氏床边,绮晴给让开了座位;另一个眉清目秀的少年,手中抱着一个出诊的大木盒子,站到了年长者的身后。大夫先是看了看元氏,然后伸手搭脉,刚开始还没有什么,突然眉头微微皱起。

“绮晴姑娘,你把老夫人这十日内的吃食单子给我看下。”老者转头对绮晴道。众人皆是一副不明就里的样子,不就是个中暑吗?为何要看吃食的单子。

绮晴去一侧的木盒子里取出了一个册子,递给了大夫,问:“可有什么不对?”

“那倒也没有什么,今儿这个情形就是个中暑,只是老夫人最近体虚的厉害不晓得是怎么个情况,便想看看食单有什么不妥没。”大夫解释着自己的想法。

“那现在如何了?”阮姨娘走上前一步问。

“姨太太放心,已经无大碍了。”大夫笑了笑,“我来之前绮晴姑娘的方法很得当,休息一会儿便会醒来。”

大夫说完,李氏、阮氏都舒了口气。阮姨娘又招呼了人去给安国公等人说明情况。大夫拿着食单册看的时候,无尤发现刘氏有点脸色不对,明明挺凉爽的屋子里她脑门却出了一层细密的汗,难道这次中暑不单纯?无尤觉得刘氏虽然和元氏不和,但断断不会做这种明目张胆的事情,毕竟这府里还是元氏掌家的。外面传来声音,一个丫头在门外说林元会、林元机等回来了。

大夫看见林元会掀帘进来,忙迎了出去,道:“出去说,屋里太挤了。”然后大夫就和少年出了去,手中还拿着食单册。屋里的女人们个个大眼瞪小眼,李氏也觉得不对了,只是接过了绮晴姑娘的活计,帮着给拧冷手巾。屋子里一下就安静了下来,似乎针鼻掉地都能听见一般,谁都不言语了。阮姨娘也坐了下来,无尤和柳香瑜、杨灵之静静地立在阮姨娘身后的一侧。

有那么一会儿,元氏咳嗽了起来,刘氏冲了过去,扑在床前忙看了眼,元氏转醒了。刘氏开口道:“娘呀,你可要了我的小命了,担心的媳妇儿都不知怎么办了。”无尤被眼前的一幕惊讶地张大了嘴巴……这是什么一回事……刘氏这变脸的速度比川剧都快,精彩的无与伦比。阮姨娘只是缓缓的起身,走到床前看着元氏虚弱的脸色,道:“姐姐怎么就晕了呢,你且等等绿豆水这就好了。”元氏点点头,没有说话,闭上眼睛没有继续看刘氏演戏。

大夫听说元氏醒了,也进了来看看。把脉后说只是虚弱好好休养即可,并无大碍。然出去开了一张方子才离开。绮晴看着屋子里的人太多,就让各房的夫人们都回去,只是留下了阮姨娘,说是元氏要求的。

无尤、柳香瑜、杨灵之随着刘氏、李氏出了院子。在院子口,李氏道:“嫂子变脸总是最快的,可惜呀老太太不领情呀。”

刘氏本刚才有点尴尬,这会儿被李氏一说火就窜了起来,但是依旧笑着道:“我这叫变脸,妹妹那叫什么,妹妹那叫万年面具,难道不累吗?”

“原来真心真意在嫂子看来是面具呀,你不会就觉得谁都不会了。”李氏嘴巴挺厉害,为何善信却没学到半分呢。

“我哪能和妹妹比呀,妹妹是帝师之家那叫一个死的都能说活了。”刘氏攻击人总是喜欢连着家里一起骂。

“既然嫂子认了栽,我就不能不厚道地上脚踩,对吧。”刘氏说罢就呵呵地笑了起来,然后对谷翠道:“我们回去吧,无尤你也早点回去休息,累了半晌了。”

“恩。”无尤刚应下,李氏已经随着谷翠走出去了。

“哼!”刘氏黑了脸,对着杨灵之道:“还不走,看戏吗?”说完也气呼呼地走了。杨灵之一听也快步跟上了。

无尤和柳香瑜互看了一眼,相视而笑。

“你说累不累呀?”柳香瑜道。

“我瞅着累。”无尤道。

“我们逛园子去吧,听说花开的正好呢?”柳香瑜对着无尤道。

“也好,以蓝之前给我说荷花都开了。”无尤应下。两个人就往花园而去了。

等从园子里出来,无尤回到了故明园。进了院子才发现,两个水缸里的娃娃莲已经结出了花苞,以蓝和瑞紫正看新鲜呢。无尤过去一看,也艳到。抽出的几只花苞里有一支是宝蓝色的花苞,真让林善信说对了,真的有蓝色的荷花。

“这荷花蓝色,我还是头一次见呢。”瑞紫道。

“天下无奇不有,你才多大。”以蓝笑她。

“以蓝姐姐,你见过?”瑞紫转头又问水红道:“水红姐姐见过没?元香姐姐呢?”

水红和元香都摇摇头,以蓝拍了下瑞紫的后脑勺道:“就你话多。”

紫杉走了过来,对无尤道:“夫人,老太太可好了?”

“大好了,就是需要休养。”无尤对于紫杉对老太太的念好,还是很感激的。

“好了丫头们,咱做点酸梅汤消暑吧。”无尤坐到了院子里的石凳上,说着自己刚才想的事情,做一些酸梅汤也好给元氏送过去。

“好呀!”瑞紫先蹦了过来,小孩子果然就是孩子心性。

“是用上次正一大夫给的材料吧。”水红问。

无尤点头,“对呢。水红一会儿去抱出来,我先告诉你们怎么个做法。”

元香道:“夫人说,我来熬。”

“正一伯伯给的材料真好是三份乌梅、二份山楂、一份甘草。若是太苦呢,甘草的分量可以再少一些。”无尤说着,“先把这些放进砂锅里,用咱最大的那个砂锅哦,井水泡半柱香时辰,然后加满满一砂锅水大火煮开后转小火微着煮,也是半柱香时辰。这个时候就来房里知会我。”

“得了,我们这就去。”元香说着就让水红去取材料。

无尤是乏了,便把熬煮酸梅汤的事儿交给了元香。回屋去歇着了。

一觉醒来,就闻到酸酸的味道已经散了出来,自己起身往小厨房过去。看见丫头们有说有笑的,正在等着。以蓝看见无尤进来,走了过去,扶住她。道:“小姐怎么就醒了?还得有一会儿呢。”

无尤看了看一侧的香,道:“你去拿点糖桂花来。”然又吩咐瑞紫把之前煮好的绿豆水端一碗过来。

“时辰到了。”元香熄灭了火,要起盖子。

“先不要开开。”无尤阻止了元香,道:“在闷一下。”然动手打开了下盖子把手边的冰糖丢进砂锅里,忙迅速的盖上盖子。

大家又闲话了一会儿,无尤把盖子掀开,老酸梅的味道已经飘了出来,丫头们围了过去。先取了一个小瓷罐子,舀出来放进瓷罐子,然又加了些绿豆水,用勺子搅拌好,盖上盖子。无尤吩咐这个给元氏送过去,消暑之用。然后又给阮氏、刘氏、李氏、柳香瑜、杨灵之各盛出一份,加上糖桂花,让丫头们给送过去。

等丫头们都回来了,让大家分着吃了。水红把无尤和林善信那份送进了屋子里。水红询问者要不要给小西院的公子也送过去一份呢,无尤想了下,既然每个院子都有份,西院也该给的,同时又让给花房的安老伯也送一份去,这样别人说不出个闲话来。

晚上林善信回来,先是被叫去安国公的书房里,家里的男人都在那边,寻寻叨叨了很长时间。然后放其去看祖母元氏,又在元氏院子里坐了一会儿,嘱咐了绮晴一些话,才算脱了身往故明园来了。但是父亲当时给他说的话,却让善信格外的头疼,这后院着火的确是麻烦事,虽然知道不可避免,但是谁这么恨祖母竟然换了祖母的食材,虽然并无大碍,但是却做的这么明目张胆,不知道那个人在想什么。

无尤端了一碗酸梅汤给善信,善信算着府里的每个人还是没有思绪。无尤推了推他,他下意识的端了起来,喝了一口忽觉气开了起来,才发现手中端着的是酸梅汤。

“你今儿做的?”善信问。

“上次正一伯伯给的料,都用完了。你得空去正一堂再买一些来,夏日里缺不得这个呢。”无尤说着。

“祖母那边给了吗?”善信问。

“给了,每个房里都送过去了。”无尤道。

“哎,今儿的事儿我晓得了。”善信又喝了一口,“事情不简单。”

“我知道,大夫问绮晴姑娘要食单册时就想到了。”无尤早就打算和善信说说当时屋里的情形的。

“你怎么看?”林善信一口喝光了酸梅汤。

“你倒是慢点,还有呢?”无尤看着他喝的那么急,脱口而出。

“我觉得不会是绮晴姑娘,毕竟她跟了祖母多年,又是一手调理出来的人。”林善信说着自己的分析,“咱爹咱娘,我个人觉得不至于着,没什么利害关系。”

“你是觉得事儿还是伯母那里惹出来的?”无尤想起当时刘氏的紧张,心中也是有点怀疑的,可是毕竟没有真凭实据。

“她,我也说不准。”林善信把空碗递给无尤,要再喝一碗,“之前咋咋呼呼的要庄子,现在会不会下这么一手说不准。”

无尤盛好给他,道:“素来府里每个都晓得伯母和祖母不和,因为闹分家闹出不少事端。许也有可能是别人借着顺水推给她的呢。”

“我也在想这个,伯母又不傻,祖母若是出了什么事儿谁都会第一个想到她,她自己心里也是清楚的。”林善信也在考虑这个事儿到底是家中谁下的手。

“出入北院的人可都询问过了吗?”无尤问。

“大伯父和父亲今儿没闲着都盘问去了,到我回来也没出个什么子丑寅卯的。”善信个人觉得这样问下去也是无益的,只会闹的整个府里人心慌慌。

“反正憋着个鬼,大家都睡不安生。”无尤知道必然有很多人在今夜儿难眠了,也许未来的几日或几个月都会这般。

“和你我却无关系。”林善信端起酸梅汤喝了下去,“我这几日也累得慌,算了不想了。”然后拉着无尤的手,“我们早点安歇吧!”安歇加重了声音。

“大家都忧心呢,你却有这个不正经的闲心。”无尤笑骂他。

“我哪里不正经了?”

善信其实心里压根不想去管谁是内鬼,只是觉得这些事儿过于无聊,闲谈还可以图个乐子。对于这些年府里是是非非看的多了,自然也就厌倦了,不过是一遍一遍地重演,也许每一次都会比上一次高明那么一些罢了。他很想被外放为官,这样就可以带着无尤走一走大江南北,不用管这些没事找事的府内争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