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会,叫沟通会,比如某甲方金主爸爸说一个楼要一年零八个月盖好,设计方顾问方建筑方谁说做不到,就把大家拉到一起,有什么搞不定的,当面锣对面鼓,该撕的撕,该吵的吵,该让步的让步。开完会,所有解决方案都齐全了。
有些会,开得没什么意义,打发时间,假装很有意义,比如某些国有公司的述职会议,一个个装得人模狗样,坐在台子上,把自己一年来干得芝麻绿豆的业绩吹得好像不办成这事,地球就要毁灭。然而最后绩效考核还是看后台够不够硬,以及今年哪个团队该轮着死人了。
有些会,是挑拨离间,比如要求当场选出一个反派来,大家都是熟人,不好意思当面指出来,此时要是有谁膀胱质量不够好,又不好意思尿在裤子上,去了厕所,就别回来了,回来妥妥反派就是他。
而这所谓的审查会,想来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凡是桌上没有瓜子花生糖果的会,会后没有礼物发的,都不是好东西。
关长岭的精神都集中在看那几个老头子身上。
坐在中间的那个陈委员,标准“地中海”发型,戴着厚瓶底眼镜,国字脸,五官端正,一眼看上去,唯有“德高望重”四个字堪可形容。
陈委员左边的是上次打过照面的花常勇,关心下一代委员会主席,这个委员会也不知道是干嘛使的,可能专管404.
花常勇身边坐的一个老头子,桌上名牌写着谢千行,干干瘦瘦,尖嘴猴腮,人老之后,眼皮子会比年轻时塌下来许多,厚厚的眼皮,仍盖不住他那双精光四射的鼠眼,总觉着他那双眼睛在观众席上的漂亮姑娘身上滴溜溜乱转。
陈委员右边坐着一个老头子,看着年纪很大了,长长的白胡子,眉毛也很白很长,穿着长长的对褂外套,看着有几分动画片里老神仙的模样,老神仙叫鲁胜利,此时正在修炼睡梦罗汉拳,难为他竟然一点鼾声都没有发出来。
老神仙旁边坐着的两个人,像泥塑木雕,醒着是醒着,不过关长岭感觉他们的模样已经冥想入定,兴许已经神游圣墟,正在看着九龙拉棺的奇景,对人世间的事不感兴趣。
等关长岭把他们六人全部打量完,陈委员的废话还没有念完,关长岭就决定看看他们的技能有什么。
陈委员:善写红头文件,精通官样文章。
看得出来,念了一个多小时的废话,一句重点都没有。
花常勇:是领会上级精神,确定办事方针。是让一切他不满意的东西都成为违法乱纪的存在。
总结下来就是精通逢迎拍马,找碴挑刺。
谢千行:善安抚女性,精通房中术。
呵呵……所以被掏空了吗?
鲁胜利:善平衡术。
那不就是和稀泥,谁都不得罪?
两个木头:技能处一片模糊。
看来他们什么都不会,或者他们不知道自己会啥,也可能真的只会吃饭。
又念了二十多分钟,终于要\b进入正题了。
“昨天晚上,核电站被打开使用,引起了群众极大的恐慌,根据安全区第三号令,核电站应该已经被永久停用,是谁下令开启的?”陈委员的目光在关长岭和梅清雪的脸上来回扫动。
关长岭望着天花板:“你猜我下命令,有人听吗。”
梅清雪摇头:“我一直在前线指挥。”
两个人都在装傻。
没人肯承认,陈委员的斗志被激发出来,既然开审查会,直接就承认了,怎么能显得出他的手段他的威风。
不承认正好。
陈委员:“带证人徐启。”
徐启走上主席台,神色委顿,眼下挂着深深的黑眼圈和浮肿的眼袋,整个人都好像在梦游,陈委员问道:“昨天,是谁命令你开启核电站?”
“没有人。”
“没有人?”陈委员冷笑一声,“徐启,你只是一个执行者,我们不会追究你的责任,你只要说出,是谁让你打开核电站,就没你的事了。”
徐启还是摇头:“没有人命令我打开。”
“那么,昨天,是谁和你一起打开的?”
徐启沉默不语。
“徐启!”陈委员愤怒的一拍桌子,“你以为不说,我们就查不出来了吗!监控摄像头明明白白拍到关长岭跟你一起进了核电站,封条是他揭开,锁也是他用枪打断的。你跟他是什么关系,为什么要替他遮掩?”
徐启抬了抬眼皮:“他就是一个电工,接了高压电线放到海里,去电那些人鱼,开启核电站的事情,他哪懂。”
观众席,或者现在已经可以称之为旁听席,上面的人一片哗然,尽管电网再次通电的时候,大多数人已经跑到集合处,准备上车撤离安全区,但后来的高压电电鱼的盛况,持续了很久,许多人又跑回去,清理人鱼尸体,顺便拍了好多照片。
陈委员敲了敲桌子,旁听席又恢复了安静。
“关长岭,你是奉了谁的命令,去开启核电站的?”陈委员问道。
尽管看他一万个不顺眼,不过关长岭还是客客气气的说:“我想先了解一下,为什么开启核电站,你们会这么激动。大家心里都明白,如果不是通向海里的十二万伏的高压电将海里所有的人鱼清理干净,只怕安全区现在早就没了。”
“因为,这个核电站,是大家一致要求关闭的!”陈委员拿出一张红头文件,上面写着《安全区第三号令》。
大概是因为灾后重建工作不需要委员会负责,坐在最右侧的被称为张秘书的工具人,奉命解释一下来龙去脉:
早在研究所成立之前,当地不知出于什么考虑,也许是为了年底述职汇报写得好看,总之,这里就有一个小型核电站,后来因为当地群众反对,最终关闭。
后来成立了研究所,有一些高能耗项目开启的时候,时常会导致居民用电紧张,隔三岔五停个电,当初抗议核电站的居民转身又去抗议供电局是渣渣。
于是核电站又开了,偷偷地,没有大张旗鼓让人知道。
之后就是大灾变,成立了安全区,刚吃上几天饱饭睡上几天安稳觉,就有人发现这个核电站居然在运行,太不安全了,于是就向同样投奔到安全区的本地领导投诉。
在他们的口中,使用核电的人,都会变成怪兽。
就这么荒唐的理由,因为闹事的人多,且多是安全区里人的爸爸妈妈爷爷奶奶,自古以来,能梗着脖子跟自家长辈叫板到底的C国人真没几个。
所以,就变成了全体民意。
所以,核电站就又关了。
后来在搜寻物资的时候,找到了当初被路政弃用的大量光伏电板,才解决了用电问题。
不然那些老古板,宁愿半夜点油灯,也不愿意用核电。
以上,都是关长岭根据木偶张秘书的介绍,进行的个人化翻译。
他大惑不解:“本来这反对就是没有任何意义的,这个核电站的设计和设备都是国际先进水平,用核电变成怪兽本就是无稽之谈,何况昨天都那样了,还不用吗?人死了就什么都没有了。”
高坐在席上的陈委员冷冷的回道:“如果民意一致认同的结果被践踏,那么这个安全区就算保留下来,也会分崩离析。
你们可以开启核电站,但应该打报告,做全民公投,同意重启的人超过一半,当然就可以开启。
程序正义,才正重要。”
听到最后一句话,关长岭的内心喷出无数脏话,特别特别脏的那种。
但是久经网络的他知道,谁在撕逼的时候先说脏话,谁就输了。
有些话,并不是说给对方听,而是说给旁听席听。
所谓的抢占舆论阵地,便是如此。
关长岭无比优雅的笑了,他本就生得好看,这从容一笑,让旁听席上的姑娘大妈奶奶们心里的天平已经向他稍稍的偏了那么一点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