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什么?”
庆徽帝面色由一开始的悠哉转为了凝重,作为一国之君,百姓生计皆仰赖于他,为了百姓的安居乐业,他无时无刻不在思量着如何能使得国家繁荣,百姓安康……
而这水患,却是他心中一根钉子,迟早要拔除……
庆徽帝凤眸中带着些许赞赏,缓缓扫向裴延秀,让他继续说着。
“但是,水患一日不解,那洪水对百姓的生命及生计都是一大威胁,大堤虽已加固,暂且抵御了汛流,但它用的了一时,却用不了一世,在三郎看来,若是今年汛期到来,那么堤坝极有可能再次崩塌,更别说明年、后年、或者后世了”
裴延秀面色沉静,将各种艰辛利害娓娓道来,字字珠玑,言辞恳切,一番话说的极为肃穆!
听者别说是庆徽帝,就连一向看此子不顺的令月都有些惭愧,百姓如此多艰,自己身为公主,享万民奉养,竟觉察不了民之多艰,而自己眼中这个只会打马享乐的少年郎却如此眷顾百姓,相比之下,她突然有些自惭形秽……
小公主立马落寞了起来,研墨的手都渐渐停了下来,垂首不语,面上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感伤……
正当裴延秀停下说话的空档,悄悄瞟了一眼上首处的令月时,发现其不甚愉悦的面色,心下顿时有些突突的,四下只有圣人和自己,圣人不可能让她不虞,那便是只有自己了……
但是,裴延秀怎么也想不明白自己到底哪里说错了话让她不开心,于是,绯衣小郎君喉间有些发紧,他下意识的吞了一下口水,试图缓解焦躁……
而此时圣人终于发话了……
“哎……这黄河水患问题确于民有大弊,可自吾继位以来却始终找不到良法来彻底治理这黄河水患,况且,工部那些个老家伙也是贯彻守旧之法惯了,头脑中根本没有什么新鲜法子,只会上报修建堤坝之法,真令吾忧心,眼看着这伏暑又将来临……”
庆徽帝先是感慨了一番,面上带着显而易见的伤神,而后,他又打起了精神,仿佛狐狸一般笑着,反问裴延秀道:“三郎今日来此,吾猜定是有解决水患之法了,是与不是?”
下首处,裴延秀一脸无奈,拱手一礼道:“周王室式微时,战事纷乱,各国攻伐不断,其中以秦最为强横,凌驾其他六国之上,其时韩国因惧秦,遂派水工郑国入秦,献策修渠,藉此耗秦人力资财,削弱秦国军队。此举适得其反,渠成后,注填淤之水,溉泽卤之地四万余顷,收皆亩一钟,于是关中为沃野,无凶年,秦以富强,卒并诸侯,因命曰‘郑国渠’……”
“既秦有先例,我朝何不效仿之,找一治水能人来修建一“郑国渠”,虽耗时费力,但却能让关中土地百姓免于水患,无凶年,一切便是值得的……”
庆徽帝停下朱笔,面色颇为触动,眸中似有精光,但一瞬间又暗了下去,他站起身来,在殿内来回踱步,思量了一番,抬头看向裴延秀……
“这法子衡量一番却有价值,但如秦时郑国那等能人却不是时常可遇,你倒如何?”
绯衣少年粲然一笑,容貌盛极,自信满满道:“人选之事圣人伯伯不必忧心,三郎今日来一为奏事,二为举荐!”
“哦?”庆徽帝顿时来了兴趣,追问道。
“圣人伯伯也是知道的,那人便是易州刺史,姜师度!”
“此人吾倒是有几分印象,但是只是略有耳闻,三郎不妨说说!”
“姜师度此人博学多才,精于水利,能根据不同州府的实际情况,策划出最为适于当地的水利工事,当地士子文人赞他“勤于为政,又有巧思,颇知沟洫之利”。他在易州主持兴修的水利工程,用途遍及屯田、灌溉、排涝、漕运、盐池改造、军事防御等诸多方面,为当地的收成带来了巨大的好处,百姓皆感念其恩德……”
“照此看来,这姜师度确有大才,因而三郎如今要举荐此人,望圣人伯伯思量!”
庆徽帝没有回答,而是颇为赞许的点了点头,对着裴延秀道:“三郎倒是长大了不少,竟学会如你阿耶那般举荐贤能了,不错……”
绯衣小郎君不骄不躁,面上始终挂着浅笑,拱手道:“圣人伯伯过谦了,三郎也是大唐的子民,自当为大唐效力,为圣人效力!”
“善哉!不愧是我大唐的好儿郎,不日我便将此事告知三省,若合一契,定早早下敕书,开展工事!”
庆徽帝抚掌大笑,心情颇好,一口应了下来。
“圣人伯伯大善……”
裴延秀双手交握,行一大礼,而后不着痕迹的看了眼圣人旁边的令月,见她不知为何,神情恹恹的,便沉下了心思。
“公事既毕,三郎还不快快还家,莫不是要留在朝会膳房用午食?”
庆徽帝状若不解的看着下方禀报完公事却没有立即离去还总是若有若无的看向这边的小郎君,心下了然的偷笑了一番,故意道。
“不……不是,三郎只是……”
“报圣人……”
在裴延秀踌躇间,一内侍走了进来,高声道。
“何事报来?”田中监马上问道。
“二郎君来了!”内侍答。
“二郎?让他进来……”
庆徽帝先是讶异了一下,接着便请人进来了,态度也算平和。但是令月这边就有些躁动了,小娘子立马打起了精神,给了自家婢女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只把辛夷逗得脸红。
令月领着辛夷立即就要告辞,速度之迅猛连庆徽帝都诧异了一番,但也没有过问,毕竟都随了她。
“那……圣人伯伯,三郎也告退了!”
看着少女逐渐离去的窈窕背影,裴延秀也不耽搁,也向庆徽帝告辞,不紧不慢的跟在少女身后……
门口处,令月正好撞见刚进来的李贤,笑意满满的行了一礼。
“贤哥哥安好!”
“长宁?怎的?我一来你便要走,真是不巧了……”
李贤浅淡的眉眼散发着让人如沐春风的笑意,温声的调侃着令月。
“都是贤哥哥来晚了,何故说我!莫要耽搁时间了,阿耶还在等你,快些进去吧!”
令月小脸顿时明媚了起来,在几个哥哥中,贤是最像哥哥的,不似太子阿兄的冷漠厌恶,珏的幼稚顽皮,总是如同朝阳一般照拂弟妹,谦和有礼,因此令月很喜欢这位哥哥,小时候除了阿耶,总是喜欢粘着他。
李贤摸了摸令月的脑袋,愉悦的笑了笑,准备进入时看见了身后紧随而来的裴家三郎,顿时眸子眯了眯,淡淡的瞥了他一眼,终是什么话也没说,侧身走了进去……
“倒是小瞧你了……”
令月顺着李贤的目光看去,发现那厮竟随着自己一起出来了,当下心中便是突突的,有些慌,但人家又什么也没干,没有理由难为人家,便只能闷闷的嘟囔了一句……
“谢公主夸奖……”
裴延秀只是笑笑,没有回嘴,刚措好了辞要和少女搭话,下一秒,少女带着她那个满脸羞意的婢女走到了门口李贤的侍卫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