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每日起立坐卧行莫不勤奋用功,其修为进展之快骇人听闻。这一方面是因为身处绝境,除修炼之外也无其他事情可做,另一方面则是两人都是年轻人,难免有些争胜的心思,今日他进步一点,明日我就要进步两点,形成了良性循环,因此不过半年两人 就都达到了理想的境界。
虽然还不能朝游西山暮东海,但短时间的御剑飞行还是可以的,从俗世一般标准来说,两人都超出普通的九品上高手一截,却也离大宗师境界远矣。尤其是萧索,随着修为的精进,越发感觉到大宗师根本没有飞升的可能。飞升之道在于感悟天道,破除自我,精神升华,但是大宗师讲求与天地同化,肉身不败,根本不可能放弃肉身,灵识破空。
本来以萧索心宗的进展速度,即使一举冲到大宗师境界也毫无问题,但是面对那扇门,他却怎么也没有勇气推开。他是天门弟子,追求的就是与大道合一,精神永恒,况且不论是老师,还是吕师姐,他们都已经破空而去了,自己怎么能做个守尸鬼呢?但是不知道什么原因,他心里对飞升总有些莫名的排斥,而且那扇门里,实在是有太大的诱惑。
如果不知道,可能从来不会觉得困扰,但是一旦已经了解了好处想放弃,却又是千难万难。
他长嘘了一口气,“我们已经在这待的够长了,再待下修为也不会有太大的增长。现在只能到这浊浊尘世历练,求的自己的大道。”
白霜君哈哈笑道:“说得甚是。活了这么大,今日方知我本非我,我本是我,该是自己的早已得到,不是自己的又何必苦苦去寻。今日之后,我先随你回晚枫镇,然后接着游历九州。”
萧索心下感激,他知道白霜君是担心自己忘却了那么多事有什么麻烦,因此要随自己回去。不过他对晚枫镇是有点印象,对那酒楼和未知的女子,却是半点也记不得了。
但是他知道,那个女子和自己一定有很深的关系,因为每每听白霜君提及,虽然记不住了,内心却会惯性的产出刺痛的感觉。
两人这么长时间的交往,对彼此已经十分熟悉,萧索当下也不和他客气。纵起身法,轻飘飘的向着大河一侧崖壁飞去。他这身法是天门秘传,似慢实快,姿势潇洒飘逸,隐隐有出世之风。白霜君却是剑指一指,架起飞剑,悠忽而去,速度也不比他慢上多少。看见他御剑的手法,萧索更是确定白霜君和天门有着很深的联系,否则怎么也学不到这等秘传的手段。只是白霜君心结尽去,又恢复了以前的市井之气,脸上胡须峥嵘,衣衫褴褛,在剑上大呼小叫,气质无存。
不过片刻的功夫便到达目的地,两人运起壁虎功,贴在崖壁之上略作休息。萧索掏出丹药来补充消耗的真元。
和萧索一起这么久,白霜君也渐渐习惯了萧索时不时的从怀中掏出各种稀奇古怪的东西,有一次他就看见萧索拿出一大块镜子般的东西,组装之后居然能利用太阳光烤鱼,让他惊叹之余大大过了把烧烤的瘾,生鱼虽然能吃,但味道实在不怎么样。
后来他知道这个奇怪的东西是一个叫计无涯的年轻人制造的,更知道这个年轻人是传说中的天之选民,曾得神明梦中传功,不论学识武功都是当代最顶尖的人物,在天门之中坐第二个位子。
作为一个行走九州的修行人士,对于天门,显然都是知道一些的。白霜君忍不住就问那么坐第一个位子的又是什么人呢?谁知当时萧索面色就便了,他神色痛苦,半晌方道:“我忘记了,不过潜意识了对这个人没有好感,甚至有种要杀了那个人的冲动。”
白霜君很识相的闭上了嘴巴。
他像吃糖豆一般接过装药丸的瓶子向嘴里就倒,吃完了吧嗒下嘴巴,笑嘻嘻的说:“为什么你总喜欢把这些药丸弄的酸甜苦辣咸五味俱全啊?”
萧索把瓶子收回怀里,显然对于他的暴殄天物也习惯了。“忘记了,可能是太无聊了吧。”
萧索的药都是采用天门秘法,用最珍贵的药材,最纯正的地火,最顶级的丹炉,历经漫长的时间才能炼那么一炉,只要一颗就能让人疲劳尽去,要是以前他见人这么浪费自己的丹药,非和他拼命不可。
当下两人顺着崖壁,一御剑,一御风,缓缓而上,每上升一段距离,就贴着崖壁休息一下,然后再上升。
升到一半的时候,两人忽然发现崖壁上有一个巨大的山洞。这等悬崖峭壁,出现洞穴本是十分平常的事情,古怪的是这个洞穴太大了,至少萧索以前没有见过这么大的洞穴。
确切的说,这是一个建在山腹内的宫殿的大门,因为透过山洞,两人清楚的看见里面就是一个堂皇的大殿。
当下两人便顿了身形,闪进洞中。这时自习一看才发现这不过是一条甬道而已,只是当年天神之战,被一剑斩断,想必另外一面崖壁之上也有半条甬道。
两人修为大涨,信心倍升,只觉天下之大,大可去得,而且这甬道竟是汉白玉做砖,月光玉筘顶,每隔几步的墙顶上便镶嵌着一颗南海夜明珠,两侧之上绘满古怪的壁画,似乎是一个远古时期的一种祭祀活动,神秘奢华至极,两人见所未见,闻所未闻。
在山腹之中曲折行走了小半个时辰方才看见一座殿门,正中匾额之上有几个古字,可惜两人在这方面都没什么造诣,因此也认不出。萧索正自习观察两面的壁画,想不到白霜君不耐的随手去推殿门。
萧索知道这等古怪的地方定是机关重重,想要阻止却已来不及。好在门应手而开,并没有想象中的毒箭毒烟之类的机关被触发。整座大殿高数十丈,方圆数百丈,也不知道当时耗费了多少人力物力方才建造完成,大殿正前方是一座高高在上的宝座,宝座后面是一块长剑型的水晶巨石,宝座前是一条长长的阶梯,每道阶梯都是用一种不知名的晶石铺成。大殿有八根巨大的柱子支撑,每根柱子都被雕成上古神明的模样,摇摇向着宝座做拜服状,八根石柱和那根水晶剑型巨石正好构成一个诡异的阵势。
这个阵型萧索也没有见过,一面称奇一面细细推演阵法可能的变化,白霜君却早被各个角落的长明灯吸引了目光。这些长明灯都做成了美艳的鲛人造型,鲛人的舌头便是灯芯,每一个鲛人都是一副惊恐的样子,张着嘴,伸着舌,面色表情栩栩如生。
好半晌萧索方才叹了口气,这阵法太过繁复,短时间内肯定没有办法弄明白。他转头看去,却发现白霜君目光渐渐呆滞,眼中的神光竟有涣散的趋势。
这一惊当真非同小可,他顺着白霜君的目光看去,正对上一个鲛人的双眼,那鲛人仿佛活着一般,目光似痛苦似温柔,如怨如泣,就像情人的眼波,让人无法自拔。
好在萧索修炼的便是心宗,对着东西抵抗力很高,当下咬破舌尖,暴喝一声:“敕!”,那鲛人雕像抵抗不住,一下子破碎了,满腹的灯油流了出来。白霜君也趁此从那目光中摆脱了出来。他抹了一把冷汗,后怕道:“乖乖不得了,这石像竟如活着一般,那目光仿佛要把我化掉。”萧索笑道:“她在这寂寞了太长时间,所以想找你作陪啊。”白霜君哈哈笑道:“虽然我玉树临风,基本是人见人爱,但是我做人还是很有原则的。”
萧索懒得看他搞怪,对他的古怪行径也是很有抵抗力了。如果光看他名字和长相,绝对会以为他是个谦谦君子,但交往起来就会发现这人实是一个混世魔王。
“鲛人是上古的一种奇怪种族,他们有一种神秘的瞳术,能利用眼睛让人产生幻觉,厉害的甚至可以控制人的生死。这些长明灯绝对是用活着的鲛人制作而成,也不知道是什么有这种大手笔。要知道这种死后眼睛仍然能够自动释放幻术的,只有鲛人中的王族,而鲛人曾经是海洋中的霸主,建立了盛极一时的亚特兰蒂斯帝国,势力比现在的大胤还要广大数倍。”
白霜君听了咂舌不已。
这正殿中的壁画却要比甬道之中更丰富,内容也越来越诡异,萧索只看了几眼便觉得有些神思恍惚,隐约觉得壁画中的神魔似乎活了一般要从墙上走下来。他摇了摇头,知道这座大殿充满了怪异之处,待下去没有好处,生出了退意。
白霜君却看的不亦乐乎。他心性单纯,根本不去思考壁画的涵义,只是考评各个人物画的如何,那些女子的身材如何,反而没有受到壁画上面禁制的影响。看了半晌,他内心深处竟然模糊的多了些信息,仿佛这些东西以前就存在于脑海之中,今日方才泛了上来。
“这里是无天神殿。”白霜君忽然幽幽的说道,他的声音沉重中透着一股阴气,萧索听着忍不住心头冒出一股寒气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