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人跑的甚急,显然没想到门外会有人经过。不过他的反应也很快,身子诡异地原地转了个身,堪堪把前冲的力道卸去。
“你奶奶的,走路不带眼睛吗?”
路强还未说话,那个人却先骂开了。
路强这才有机会仔细看这个冒失的人,只见此人二十八九岁的样子,中等身材,肤色黝黑,身上肌肉坟起,好像要挣脱衣服的束缚般,不断跳动着,脸色阴冷,一看就不是什么善类。
路强又岂是怕事的人?只是正常走路,他冲撞自己不道歉也就罢了,居然还先骂起人来。
眉头一皱,就要说话。
这时忽听院子里传来一个老妇人的声音。
“孽障,你还往那跑?是不是想活活气死我?”
随着话音,一个满头白发的老妇人在一个中年男人的搀扶下,驻着跟拐杖,颤颤巍巍地从院子里走了出来。
见到那个中年男人,路强不由一愣,这不是救了自己那个船老大吗?当下毫不犹豫地跳下马来,大步上前,抱拳施礼。
“大哥,我们又见面了”
打完招呼,路强突然记起来,昨天有人叫船老大的时候,明明说他老娘要不行了,可看这老太太的架势,那有要不行的样子啊!
中年男人向路强点了点头,然后转头对老太太道:“娘,二弟已经知道错了,您就饶了他吧!”
这时再看刚刚跟路强还横眉立目的壮汉,见了老太太之后,就好似霜打的茄子,翻身跪在地上,嘴动了动,却一句话没说出来。
原来是恩人的兄弟,那就没什么好说的了,路强刚想向老太太施礼。却见老太太已经抡起拐杖向跪在地上的儿子身上打去。
“让你不学好,让你去当贼...”
老人打的虽狠,跪在地上的壮汉却一动也不敢动,任由母亲的拐杖劈头盖脸地打下。
老太太不知是打累了,还是心疼儿子,打了几下就停住手,指着儿子,怒道:“再跑就不要认我这个娘”
壮汉不由怒视了路强一眼,显然要不是路强挡路,他早跑没影了。
路强可真是比窦娥还冤,躬身向老太太施礼,道:“老人家息怒,我想这位仁兄已经知道错了,您就饶了他吧!这里人来人往的,让邻居们看到,也不好不是?”
“你是...”
老太太这才注意到路强一行人。
她的大儿子忙解释道:“这位是北府军的将军,还是老神仙的弟子呢!”
听到北府军的将领这个职称,老太太没什么反应,不过听说路强是老神仙的弟子时,顿时就变了脸色。
“原来是老神仙的弟子,快快请进,你有所不知,老身这条命还是老神仙救的呢!”
跪在地上的壮汉原本因路强挡道而对他心存芥蒂,不过见路强替他说话,而且还是传说中的老神仙弟子,态度立刻就来了一百八十度大转弯。
跳起来,好像刚才挨打的人不是他似的,亲热地拍了拍路强的胳膊,笑道:“看你小子是个人物,你这个朋友我交定了”
老太太怒瞪了儿子一眼,哼了一声道:“你是什么东西,也配和老神仙的弟子做朋友?”
船老大和壮汉是亲兄弟,老大江大龙,老二江小鱼,这兄弟二人事母甚孝,老大比较安分,靠打鱼为生,老二却不是个省心主,纠集了一伙亡命之徒,在水面专干无本买卖。
老太太知道了这个消息之后,派人找他回来,他怕母亲责骂,始终不敢回家,这老太太也有主意,就弄了出假死的消息,果然把这小子骗了回来。
发现被老娘骗了之后,江小鱼就想逃走,却被路强鬼使神差地拦了下来。
路强本身就不是招摇的人,而且他相信老道也不愿意让别人知道两人的关系。
忙道:“老人家言重了,四海之内皆兄弟,大哥救过我一命,既然是大哥的兄弟,当然也是我的哥哥了”
老太太也看到了路强身后的马车,而此时嫌坐在马车里气闷的两个女孩,也已经掀开车帘在向外张望着。
“她们是...”
“哦!这是我的家人,大军马上就要过江了,她们有伤在身,我想先将她们安置在这里,这不,还没去找里正,就遇到您老人家了”
老太太手一挥,很干脆地道:“还找他干什么,就让她们住在我家里,这两个逆子平时不在家,也好让她们与我老婆子作个伴”
刚刚路强还有些犯愁呢!却没想到这么容易就解决了,顿时喜出望外,再次躬身施礼。
“那就多谢老人家了”
“都进去,大龙、小鱼,你们快去准备酒菜,老婆子要配老神仙的弟子喝两杯”
路强一行的出现,让老太太放下儿子的事,打发两个儿子去买酒菜,要招待客人了。
路强还真没想到,这老太太居然如此豪爽,果然是有其母必有其子。
虽然着急回军营,可总不能将两个女孩丢下就走吧?于是反身就两个女孩抱下马车。
两个女孩的伤虽重,一是没伤到筋骨,再有就是救治及时,所以现在勉强已经能下地走路,不过两个女孩似乎更愿意被路强抱着走来走去,虽然路强是她们的主人,可那个少女不怀春呢?
江大龙和江小鱼二人去准备酒菜,看看后面没人,江小鱼对兄长道:“哥,他真是老神仙的徒弟吗?”
“那还有假?他身边还有一只神兽呢!纯黑色的山豹,那是猎都猎不来的东西,却一直跟在他身边,要不是那神兽,我那有机缘见到老神仙”
路强不知道,老道在大江两岸的名声甚响,只是老道单薄名利、行踪飘忽,一般人很少能见到他。
另外在这个时代,对森林的毁坏还没那么严重,山中野兽横行,山豹也不是什么稀罕物,不过纯黑色的山豹却不多见。一些迷信的猎人甚至说它是山中的精灵,见到也不敢打。
听了哥哥的话,江小鱼不由暗自庆幸,幸好刚刚没有和他动手,自己这两下子可是不够看的。
在江家母子的盛情款待下,路强只得留下吃饭。一条活鱼,三斤卤牛肉,一碟炒豆,一坛老酒。东西虽然不多,却足以显示主人的心意。
路强把夫子也喊了过来,不过因为要赶回军营,二人都不敢多喝,只是点到而止。
老太太喝了一碗酒,就去同两个女孩聊天了,剩下兄弟二人陪着路强和夫子。
一番交谈下来,路强发现这哥俩都很不简单,老大固然只是以扑鱼为生,倒也不是为生活所迫,而是看不惯这世道,即不愿为官府效力,也不愿侍候那些门阀士族。
而老二之所以在江上干那没本钱的买卖,很大程度是看不惯官府的贪腐,前有孙恩之乱,桓玄执政之后,更是横征暴敛,弄得百姓苦不堪言。
江小鱼就同一些活不下去的人组织在一起,专门劫掠过往的商船和官船,普通鱼民和百姓却秋毫无犯,倒也算得上是侠盗了。
可能是因为有老道这块金子招牌在身上,兄弟都有意同路强交好,而路强来到这个时代后,也一直没什么真正的朋友,所以和这兄弟俩也十分谈得来,要不是惦记着回军营,他真的要和他们一醉方休了。
眼看太阳西斜,路强知道不走不行了,忙起身向兄弟二人告辞。
江家兄弟知道路强的身份,倒也不好过分挽留,待路强和老妇人以及两个女孩打过招呼之后,兄弟二人亲自将路强和夫子送到了村口。
“哥,你说,如果有一天他当了大将军,我去从军怎么样?”
看着路强二人远去的背影,江小鱼不知为什么,突然冒出这样一句话来。
江大龙却没有说话,只是微笑不语。建功立业,保家卫国,是每个男人的梦想,只是也得有像样的领袖才行。
江大龙不知道路强将来的成就会什么样,但他能感觉出,这决不是个一般人。
此刻已经知道事情经过的刘毅,正坐在帅帐中凝思这件事情的后果。
陆宝算不上什么人物,死个百八十的都不是问题,但他身后的陆家却是个庞然大物。刘毅并不甘心只做一个统兵将领,他还要向更高的位置爬,而这其中自然少不了那些江南士族的支持。
可路强此举显然会让他站在这些江南士族的对立面上,而路强对于他来说,也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让他为了江南士族舍去照顾人才,他却有些舍不得,至少目前是这样的。
不过这个路强也确实有些太放肆了,不经自己同意就私自出营,而且还给自己惹下这么大麻烦,要不惩戒一番,今后岂不越来越难以管制了?
这时有亲兵报,路强回来了,正在帐外候见。
“哼!让他进来”
时间不大,路强大步走了进来,叉手施礼道:“属下私自出营,违反军规,特来请罪”
“你还知道自己有罪?要不是周奎及时赶到,你能完整地回来吗?”
“属下知错,愿受责罚”
“拉下去,打二十军棍,郎将一职降级留用,以观后效”
路强已经做好了受处罚的准备,再次施礼,也不争辩,跟着行刑的士兵退了出去。
这时刘毅的参军唐亮闪身走了进来,抱拳道:“大帅息怒,属下以为即将要渡江,这时正是用人之际,若是把他打伤,恐怕会影响出战,不若先记下,待战后再打”
其实刘毅也不是真想打路强,可这小子居然连一句软话都不肯说,弄得他很下不来台。现在终于有人肯说话了,也就有了台阶。
“告诉他,军棍暂且记下,本帅准许他戴罪立功”
“大帅英明”
“吩咐下去,大军明早渡江,一定要赶在刘裕之前拿下建康”